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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個微微有些豐腴的漂亮女人,長著一雙杏眼,說話時語調輕緩,像春天雨霧中的青山。 謝汶接過那杯熱咖啡,隔著氤氳的霧氣喝了一口:“我長大了,而且已經很久不和他們聯系了?!?/br> 這是真心話,他覺得自己已然和大街上那些活潑好動的青年格格不入。盡管他才三十歲,有時與那些年輕人也并沒有什么不同,但從氣質、閱歷與雙目中的澹然可以看出,謝汶要更理智更成熟一些。 “樂團的成員都很想你,上次還問爸爸什么時候能和你一起演出,”謝mama笑了笑,略有些傷感地說,“我和爸爸仍然覺得你是個小孩子,很多事情還沒教會你,你就已經這么大了?!?/br> “怎么會,”謝汶搖搖頭,安慰地看向身旁的女人,“我已經學會很多很多了?!?/br> “不說這個了,”謝mama問道,“跨年夜真的不打算和朋友聯系一下嗎?前些天孟蜀還給我發了短信,詢問你的電話號碼?!?/br> 聽到“孟蜀”兩個字,謝汶恍惚了一會,仿佛又被拉扯回那段在唐家市的日子,直到他頭頂上方被白色玫瑰形狀的煙花照得驟亮才回過神來。 “差點忘了,我還沒給孟蜀留電話?!?/br> 謝汶掩飾性地從羽絨服衣兜里取出新手機,指尖快速在顯示屏上點了十一個數字,撥了出去。 電話那頭許久沒人接,于是他又給冼律和卓一明分別打了電話。 “汶汶,”謝mama的唇邊漾起笑意,仿佛在看可愛的小孩子胡鬧一般,“你忘了,他們現在的時間點和我們不一樣,或許還在睡覺?!?/br> 謝汶偏過頭,眸中閃過羞赧。 “今晚為什么心不在焉的呢,奶奶問了好幾個問題,你下意識回了中文,奶奶是聽不懂的。汶汶,你是不是還有心事?” “我——”謝汶語塞。 他泄氣道:“mama,我感覺自己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岔路口,有許多選擇在等待著我,但我不知道哪一個才是自己想要的?!?/br> 謝mama點點頭,低聲說:“那就說說最近的打算吧,你的小提琴店還要不要繼續經營?” “……那家店暫時委托給孟蜀了,”謝汶答,“等到我狀態好一點的時候,會回唐家市?!?/br> “爸爸也是這個意思,他希望你在意大利多留一段時間,等我們兩個回到奧地利教書,這邊的家就交給你打理?!?/br> 謝汶重重地頷首。 他們在院子里又聊了一會,等到煙花散去,新年的鐘聲敲響,熱鬧慶祝的民眾揉著疲憊的睡眼散去,母親仍舊站在他身旁靜靜地聆聽。 “mama,我決定好了?!?/br> 謝汶轉過頭,語氣有點鄭重:“我想最后再以小提琴手的身份參加一次演奏會,然后放棄樂團首席的位置?!?/br> 他的話被揉散在羅馬濕潤的涼風中,順著這座城市的納沃納廣場流入母親河臺伯的輕柔波浪中,奔向大海。 這個樂團說的并不是唐家市的交響樂團,而是意大利國家級愛樂樂團。 是以在聽到這個決定后,謝父謝母都有些驚訝,不過他們決定尊重兒子的選擇,并不干涉。 這不是臨時萌生的想法,謝汶已經考慮很久了,雖然放棄這個位置令他很不舍,但持續下去只會讓他覺得自己在原地踏步。骨子里某些沖動的因子也在勸說他,讓他盡快投入到嶄新的生活中,走出舒適區。 春節前,他們開車去超市買了許多有用沒用的東西裝滿后備箱,途中謝父謝母去藥店買了幾袋備用物品,謝汶像沒了大人管的孩子,在街邊隨意亂晃。 羅馬城大街小巷恢復正常營業,這里沒有過年的氣氛,一切都很尋常。 陽光照在圣天使橋下的河水,微風推動著粼粼波光向下游緩慢移動,路邊兩排法國梧桐也跟著搖曳,某條街邊拐角的紅色磚墻下,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穿著黃色背帶褲正站在陰影里吹薩克斯。 謝汶站在他面前聽了一會,想起自己小時候也對這種樂器很有興趣,但祖父覺得薩克斯不夠莊重,也不能像個紳士一樣站在交響樂團里演奏,便及時打住了他的想法。 不管怎么說,此時此刻,小男孩吹得很好聽。 謝汶從錢夾里取出一把錢放到地上的樂器盒里,小男孩眨巴著大眼睛,停下吹奏的動作用蹩腳的中國話對他說了句謝謝。 緊接著他看到眼前這位俊美的觀賞者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像身后的日景一樣美。 謝汶對他說再見,繼續在藥店門口的街道里晃悠起來。 他走進一家花店,服務員熱情地迎上來,跟在他身后為他介紹每種花的品種。 其實根本不需要介紹,謝汶已經對市面上絕大部分的花和花語了如指掌,至于原因……不用詳說。 最后他抱了一個小小的玻璃瓶從花店里走出來,瓶子里種著一顆綠筍一樣的植物。這是謝汶親手挑的,等它長大,會在窗邊開出白色的風信子。 回到家以后,他從自己的房間里翻出以前寫的樂團訓練日記,那上面記載著他每一次努力爭取樂團首席的演出節點,這些都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光。 年節過后,謝汶聯系了許久沒有見面的愛樂樂團成員,他們大部分都是意大利人,激動的語速經過電話信號的加工處理讓人難以辨清。 他重新加入了樂團的訓練,準備著最后一次演出。日子就在這樣忙碌充實的時光中過去,在這樣的國度,他不會觸景生情,更不會因為某件事而想起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