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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淮安笑聲一緩,滿面哀戚地看向他,唇角緩慢溢出一線血絲。 姜煜驟然看見他唇邊多出的血跡,目光一凝,腳步微不可察地上前邁了半步。 但最終他既沒上前,也沒喚出對方的名。 “殿下一定氣壞了,一定想把我千刀萬剮……”施淮安仿佛沒了力氣,勾了勾唇,呢喃說道,“……我才不要千刀萬剮,我怕疼……就算是死,我也要自己死……” 他后面聲音太小,誰都沒聽清。 只有姜煜讀懂了唇語。 那是他日日夜夜吻過千萬遍的唇,每每開口,即便并沒出聲,他也能知道對方想說什么。 但姜煜依然沒回應。 “殿下當年分明說喜歡我……”施淮安掙扎了一下,臉還沒脫離地面,又重新被狠狠摁了回去,“你分明也說怨恨他……可為什么不愿同我一起報仇呢?” “我少時不懂事,的確沒能明白父皇的苦心,對他有些埋怨……”姜煜憤然道,“但即便再埋怨,他始終是我的父皇,是我血濃于水的親人!我怎能允許你害他?!” 兩人演得情真意切,周圍看官恍然大悟——原來當初殿下和施淮安不和是因為這個原因。 “是啊……你放不下親情……”施淮安凄然道,“所以我只能自己報仇……” “你……當真是膽大妄為!”姜煜指著他,氣得發抖,“罪該萬死!” 施淮安舔了舔唇角溢出的血,吞咽兩下,抬起眼,低低地問:“姜煜,你可曾有一刻……對我真心?” 姜煜恨極一般,目光兇狠地剜向他。 施淮安又笑起來:“沒關系,我也……恨你?!?/br> 話音落,他徹底沒了動靜。 兩個侍衛察覺到不對,再把他提起來,已經一點兒氣息也沒有了。 施淮安先前手刃了皇帝,本來就滿臉是血,他又一直刻意把喉間血沫吞了回去,所以竟然沒人發覺他什么時候服了毒。 姜煜上前兩步,一把從侍衛手中將人奪過來,動作之猛,目光之狠,像是要把尸體活剝了。 他捏著施淮安的臉掰開齒關,里面只能看見幾乎發黑的深紅。 ——計劃里,本來并沒有施淮安服毒這一步。 姜煜知道施淮安一定不愿意死在自己手里,但沒想過他會死得這樣早。 還以為至少他會想親眼看著自己登基。 ……原來他不想看。 他真的不在乎。 不在乎這天下到底歸了誰,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想對他說的話。 誰也沒告訴,就這么孤零零地去了。 良久,姜煜松開施淮安,退后半步,緩緩道:“拖下去,午門車裂,以儆效尤?!?/br> “這……”侍衛們都愣了,“殿下,人已經去了,真要……” “你以為他犯的是什么罪?”姜煜怒目瞪過去,“是弒君之罪!” 他眼睛里泛出鮮紅的血絲,額頭青筋暴起,吼道:“車裂!” 眾侍衛連忙將尸體拖下去。 午門前,眾目睽睽之下,施淮安連尸體也沒能保全。 其實原劇本里寫得比這個還要慘烈一點,是凌遲之刑。 后來這一段開拍,季舒遠臨時找到梁成,覺得站在姜煜的角度上,應該不會忍心真的把人千刀萬剮,所以最后改成了車裂。 其實這點改動無關緊要,季舒遠主要是不想給仲欽留下太嚴重的心理陰影,畢竟之前演到那兒的時候他就有點恐懼。 雖然……仲欽覺得車裂留給自己的心理陰影也并不小。 大結局之前的高.潮戲份看起來不算很多,但拍起來非常耗時。 梁成本來就嚴苛,拍這段的時候比以前還要嚴苛,幾乎是一幀一幀地跟他們扣動作,到后面拍完姜煜登基,已經過去一個半月,眼看就要到春節了。 計劃里是在春節之前拍完,現在看來還要延后,因為還有一場比較重要的姜煜縱火戲沒來得及拍。 離春節還有幾天,梁成打算把一些結尾戲份先拍完。 姜煜登基后長久空置后宮,大臣們日日上奏,他便干脆依照施淮安所言,將北陽王的小孫兒招進了宮,雖不能完全堵住臣子的嘴,但好歹清凈了一些。 施淮安留下的小盒子果然有用,姜煜得閑時將里面的文章挨著抄錄整理,其中有些策論當下能用,他便拿出來在朝上討論,有些或許將來才能用,他便添注自己的意見,留以后世參考。 整理到最后一本,他看見那枚碧綠的葉片,愣怔許久,對身旁侍立的太監吩咐:“差幾個人——不,你親自去,去一趟江南撫鎮桃花村,給他……立一塊碑?!?/br> 小太監機靈得很,即便姜煜沒有明言這個“他”是誰,也并沒發問,垂著頭應道:“是?!?/br> 他曾經是施淮安身邊的得力助手,施淮安走得干凈,身后一個人也沒連累,姜煜覺得他用著趁手,便提到身邊來伺候。 因為一直記著施淮安的話,姜煜雖然給了宦官一定的權力便宜辦事,但不允許他們干政。 見到施淮安的結局,眾人亦不敢有什么奢望。 “尸身已經沒了……便立衣冠冢罷?!苯习淹嬷~,思索道,“把那只青玉小冠帶去?!?/br> “是?!碧O躬身道,“那碑上要刻什么字呢?” “就寫……”姜煜斂眸,緩慢地說道,“——名士施淮安,卒于景明一十三年?!?/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