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溫雨晴上前一步，將自己的身份證明遞給了錢經理。

    這么年輕的小姑娘找他談合作？第一次遇到這種事，錢經理覺得挺新鮮，又見溫雨晴長的漂亮，談吐文雅，說的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聽著挺舒服的，便接過證件象征性的看了一下。

    金山公社？也不知道是哪個犄角旮旯的公社，左右今天沒什么事，錢經理便耐著性子問道：“你想談什么合作？”

    像她們這種小作坊，縣城的副食品店根本看不上，之前去的幾個副食品店連打招呼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打發了。

    溫雨晴不怕被拒絕，拒絕又不會少一塊rou，她怕的是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的。

    見錢經理沒直接將自己打發，溫雨晴心里不由一松，直接將鹵大腸遞給錢經理，“錢經理，這是我們鹵味坊做的鹵大腸，祖傳的手藝，鹵湯是用幾十種特制的名貴中草藥，多道繁瑣的工序，經過一天一夜熬制出來的，您嘗嘗看味道如何?！?/br>
    做食品要想得到認可，最有效最快速的方式就是讓人品嘗。

    溫雨晴這番話聽著就夸張，錢經理根本沒往心里去，他的目光落在豬大腸上，微不可見的皺起眉頭，平時給他送禮的人不少，可送豬大腸的還是頭一份。

    錢經理剛想讓溫雨晴直接說正事，可在聞到那股若有似無的香氣后，他喉結上下蠕動了一下，右手不受控制的拿起一塊鹵大腸放進嘴里。

    鹵大腸韌爛度適口，厚實肥嫩，自帶嚼勁，nongnong的鹵香緊緊地鎖在大腸中，隨著不停地咀嚼，原本淡淡的香味瞬間侵襲舌尖，溢滿口腔，變得無比濃烈，讓人欲罷不能，回味無窮。

    錢經理這人沒別的喜好，就好吃，不然也不能這體型，他一連吃了好幾口，才含糊不清的問道：“你找我有什么事？說吧?！?/br>
    “我想在副食品店開個檔口，專門售賣鹵味坊的食品?！?/br>
    在副食品店開檔口？這小同志還挺敢想！

    錢經理用那肥厚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問道：“除了豬大腸，你們鹵味坊還做什么？”

    “很多，比如鹵蛋、鹵各種豆制品、鹵土豆、鹵蘿卜…，若是能弄到家禽家畜、我們還可以提供鹵豬頭、鹵排骨、鹵豬蹄、鹵肘子、鹵肝、鹵肺、鹵雞爪、鹵雞脖、鹵雞胗、鹵雞腸、鹵雞腿、鹵各種雞雜鴨貨…”

    溫雨晴每說一道鹵菜，錢經理便忍不住吸溜一下口水。

    錢經理的反應溫雨晴自然注意到了，對此，溫雨晴并不意外，畢竟沒人能拒絕的了美食的誘惑，尤其是在吃過她做的鹵大腸后，要知道吃貨民族可不是浪得虛名。

    當然想在副食品店爭取一個檔口，除了美味，還要拋出真正吸引人的誘餌才行。

    這般想著，溫雨晴又道：“錢經理您也嘗過我們做的鹵大腸了，如果在副食品店上架，肯定能為副食品店創收，甚至增加工作崗位?！?/br>
    經理和售貨員不一樣，售貨員拿死工資，企業收入多少和他們沒關系，多增加檔口他們可能還要挨累，經理雖然也拿死工資，但經理干好了有升值的機會。

    一般不上進的領導，在完成上面要求的指標后，不會再主動給自己找麻煩，但要是有增加工作崗位的機會，沒誰愿意放過，畢竟這年頭誰家沒有待就業或者是準備下鄉的青年，就算沒有，也可以把職位賣掉，或者換個人情。

    鹵味要是賣火了，增加一兩個售貨員很正常。

    聽到溫雨晴的話，錢經理心里微微一動。隔壁街上也有一家副食品店，規模比他們大很多，因為對方有門路，出售的菜品更新鮮，品種也更齊全，相同價格下，人家生意興旺，他們生意慘淡。

    再這樣下去，他們的副食品店怕是要被對方吞并了，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現在縣里很多廠子都虧損，要靠撥款度日，上面財政壓力大，一直在研究怎么整合資源。

    當了這么多年一把手，誰愿意跑到競爭對手那給人當孫子？

    若真如這丫頭所說，可以提供很多菜品，那他們的副食品店說不定真能起死回生。以后去匯報工作時也是一項業績，有利于他事業發展。

    至于溫雨晴說的提供工作崗位的事，錢經理根本沒想那么多，現在他自己的職位都快保不住了，哪有心思想別的。

    當然，錢經理之所以對溫雨晴的話這么心動，最重要的原因還是他對鹵大腸的味道很有信心。

    作為一個副食品店的一把手，錢經理不說吃遍山珍海味，也嘗過不少好東西，但都不如這一口鹵大腸來的過癮。

    退一步講，就算鹵味坊在他們這里沒賣起來，對他也沒什么影響，最壞也不過如此了。

    要是賣起來，以后他隔三差五就能吃到這樣的美味，對他這種好吃的老饕餮來說，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雖然心里對這事非常贊同，不過錢經理面上卻淡淡的，畢竟在他看來，這么輕易就讓一個不知名的鄉村小作坊進入副食品店，總覺得有點掉架子。

    錢經理不想表現的太急切，“小同志，你也知道增加檔口就要安排人手，這事我還需要安排一下?！?/br>
    錢經理說這些也不是托詞，副食品店里的售貨員不是老員工，就是靠關系進來的，要給他們多分配活，確實不太容易，“你先回去，等這邊安排妥了，我再聯系你?！?/br>
    他們大隊連電都沒有，更別提電話了，怎么聯系？寫信嗎？那得猴年馬月了。

    話都談到這份上了，鹵大腸也給他吃了，溫雨晴便沒打算空手回去，不然一而再，再而衰，說不定就拖黃了。

    “錢經理，我知道多增加一個檔口會給你們多增加不少麻煩，要不您看這樣行不行，前期我們自己安排人過來，工錢我們自己出，您只要給我們提供一塊不大的銷售場地就行。等這邊的人員安排好了，再由你們的人接手。當然若是我們的銷售業績不理想，咱們也可以終止合作，您看這樣行不？”

    現在的售貨員一個個跟大爺似的，就算不用她賣，溫雨晴也會跟一段時間，不然就這客流量，前期很難賣起來。

    聽到溫雨晴的提議，錢經理心里更滿意了，若是鹵味賣的好，他直接向上面申請崗位，若是賣的不好，對他也沒什么影響，左右就一塊場地的事，他們副食品店也不缺那一塊地方。

    錢經理心里愿意，不過面上卻佯裝勉為其難道：“行吧，先按你說的試試看?！?/br>
    看能不能讓他們的副食品店有所轉機。

    第8章

    溫雨晴從縣城回來的時候，溫雨舜正準備做晚飯，“姐，你想吃什么？”

    溫雨晴洗好手后，走過去說道：“你幫我燒火，我來做?！?/br>
    “我做，姐，你去歇著，都折騰一天了?！?/br>
    溫雨晴倒是想歇著，可溫雨舜的廚藝實在讓人難以下咽，“鹵湯明天就拿到大隊食堂了，你想吃什么盡管說，不然以后沒機會了?！?/br>
    “為什么要拿到大隊食堂？”

    “我不是要在大隊開鹵味坊嗎？”溫雨晴解釋道：“咱平時也不可能總吃鹵味，現在天氣越來越暖和，鹵湯不總用容易放壞，所以我準備將鹵湯拿到鹵味坊去?！逼鋵嵾€有一個原因，熬制鹵湯需要錢，她現在缺錢。

    聽溫雨晴這么說，知道以后沒機會吃鹵味了，溫雨舜忙道：“我想吃碴條，昨天沒吃夠?！?/br>
    “行，”折騰了一小天，溫雨晴也餓了，“再煮幾個鹵蛋，你去把雞蛋拿來?！?/br>
    見溫雨舜要走，溫雨晴又問道：“家里還有幾個雞蛋？”

    “十三個?！?/br>
    “都拿過來吧?！?/br>
    溫雨舜一臉驚訝，“??？咱倆能吃的完嗎？”

    “我打算拿幾個送人?！?/br>
    銷售途徑已經找到了，現在需要搞定供貨渠道，為了有穩定的貨源，溫雨晴打算和賣rou師傅拉近一下關系，送對方幾個鹵蛋。這年代沒啥好東西，送禮拿雞蛋還是很常見的。

    雖然溫雨舜才八歲，不過他們無父無母，什么都要依靠自己，溫雨晴并不打算將溫雨舜當孩子看。

    溫雨舜既然問了，溫雨晴便耐心的和他解釋了一番。

    吃過晚飯后，溫雨晴便準備去趙支書家，鹵味坊不可能只做鹵大腸，若是增加鹵菜品種，她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自然要招人，溫雨晴打算找趙支書談談招工的事。

    剛走出院子，溫雨晴便看到了隔壁的劉婆子。

    “雨晴啊，你家做啥了，這么香？”劉婆子一邊吸鼻子，一邊好奇的問。今天一直聞著這么霸道的香氣，她饞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沒做什么，就煮的碴條?！?/br>
    劉婆子一臉狐疑，“碴條咋可能這么香？”

    “用鹵湯煮的?！?/br>
    “啥是鹵湯？”劉婆子好奇的追問。

    “大骨頭熬的湯?！?/br>
    “你這丫頭廚藝可真好，一般人可熬不出這味道?！笨渫隃赜昵绾?，劉婆子舔著臉道：“大骨頭湯對產婦好，我閨女正在坐月子，啥都吃不下去，沒奶水，孩子餓的整宿整宿哭，你這鹵湯給嬸子拿點唄?！?/br>
    劉婆子愛占小便宜，經常從她家借東西，借完不還，溫雨晴對這種人沒什么好感，“我做的鹵湯口味特重，不適合產婦?！?/br>
    劉婆子既然主動找上門，自然不會這么輕易被打發了，她一邊向屋內張望，一邊說道：“孕婦不能喝就給我孫子喝，最近你家總飄出香氣，狗蛋饞的哇哇哭，被他爹揍好幾頓了，你就給嬸子拿點唄?！?/br>
    溫雨晴：“……”這就是‘隔壁小孩被饞哭’的現實版？

    正常情況下，劉婆子開口為一個小孩子要吃的，溫雨晴肯定會給的，只是她孫子經常欺負溫雨舜，溫雨晴可不想將東西喂這種小屁孩，“不能給，給了更得挨揍?！?/br>
    “??？為啥？”

    溫雨晴一本正經的解釋道：“我做的鹵味特別好吃，好吃到哭那種，雨舜就特別喜歡吃，而且邊吃邊哭。狗蛋要是吃到嘴還哭，就我劉大哥那脾氣，不更得往死揍啊?！?/br>
    聞言，劉婆子張著嘴巴，一時間不知道說點啥好，這小蹄子也太摳門了，和她那短命娘比可差太遠了。

    溫雨晴可不管劉婆子怎么想，怕對方繼續糾纏，她一臉無奈道：“雨舜現在就吃上癮了，一頓不吃都難受，不過大隊要開鹵味坊了，這鹵湯得拿大隊食堂去?！?/br>
    劉婆子被溫雨晴突然拋出來的消息砸的一愣，“開鹵味坊？啥時候開？”這么大的事怎么一點風聲沒有。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明天?！?/br>
    “誰去鹵味坊上工??？”

    “我?！?/br>
    “你？”劉婆子一臉驚訝，“那你不上學了？”

    “不上了?！痹撜f的都說了，溫雨晴不想再和對方多聊，“嬸子，我還有事，先走了?！?/br>
    “哎……”劉婆子還想再問兩句，不過溫雨晴已經抬步走遠了。

    劉婆子眼珠子轉了轉，直奔溫老大家而去。

    溫雨晴自然注意到劉婆子離開的方向，知道這人跟李桂紅關系不錯，溫雨晴也不擔心她去說，反正鹵味坊馬上就開起來了，溫老大一家早晚都會知道。

    劉婆子來到溫老大家，還沒進院子，便開始嚷嚷，“溫家嫂子，你聽說沒？咱大隊要開鹵味坊了?！?/br>
    “啥鹵味坊？”李桂紅喂雞的動作一頓。

    見李桂紅也不清楚，劉婆子一點都不意外，老溫家這倆妯娌關系一直不好，溫雨晴不告訴她也正常，“做鹵湯的小作坊，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溫雨晴辦的?！?/br>
    聽到這話，李桂紅的吃驚程度一點不比劉婆子小，“溫雨晴？她不得上學嗎？”

    “不上了，”劉婆子一臉夸張道：“你不知道，最近溫老二家天天用肥rou熬湯，那味道香的呦，我孫子都被饞哭好幾回了。哎，rou多貴啊，這兩孩子可真舍得?！?/br>
    溫雨蘭放學回到家，正好聽到劉婆子這番話，她冷哼一聲道：“花我家的錢當然舍得了?！闭f完，丟下書包轉身就走。

    李桂紅走過去，一把拉住她，“你干啥去？”

    溫雨蘭一臉憤憤道：“要錢去?！庇糜炈业腻X買rou吃，也不怕噎著。

    “你能不能給我消停點？！”李桂紅一臉恨鐵不成鋼的點了點溫雨蘭的腦袋，壓低聲音道：“她不上學了，那高中名額不就是你的了，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傻丫頭？！”

    ***

    溫雨晴到趙支書家的時候，趙支書正蹲在屋檐下抽煙，見溫雨晴過來，他敲了敲煙袋鍋子，問道：“雨晴回來了，去縣里咋樣？”

    “成了，縣副食品店讓我們在他們那開檔口?！?/br>
    趙前進已經將公社發生的事和趙支書說了，供銷社不允許鹵大腸在他們那出售。對于溫雨晴的縣城之行，趙支書根本沒抱什么期待，如今聽到她的回答，趙支書一臉錯愕，“真的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