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謝朝是無法回答的，他目光落在了水池上，好一會兒之后才開口道：你和阿風怎么認識的，你在干什么？

    說起這個。江耀哼笑了一聲，他點了根煙靠著欄桿：你怎么回事啊，說暈就暈，阿風說他根本不認識你，也沒見過你，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吧，你怎么會知道阿風的？

    謝朝的呼吸微微發顫，他閉了閉眼睛，情緒稍稍平復了一點之后，才一字一句地問道；那你認識汪志禾嗎？

    汪志禾，就是那個收養了江耀和阿風他們，卻只是為了把他們當做斂財工具的人，甚至說他根本不配為人。

    江耀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略微詫異了一下，而后目光落在了謝朝身上，他深深的看了眼謝朝，片刻后才道：小叔，看來你真的知道的不少，怎么辦，我越來越恨你了，我所有的苦難都是因你而起，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根本不用經歷這些，小叔，汪志禾是阿風的養父，是我的恩人啊。

    謝朝的身子微微后仰，他背部靠著欄桿，聽到江耀這句話的時候，他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眼底滿是驚懼之色，而本來應該十分牢固的欄桿卻松動了一下，謝朝整個人從欄桿上翻落了下去，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拉扯了一把，又像是一個錯覺，江耀瞳孔驟然緊縮，他猛地撲上前想要拽住面前的人，卻并未抓住，眼睜睜看著謝朝落水。

    一般落水后的人是會掙扎的，但是謝朝沒有，他仰面砸在了水面上，身子驟然下沉，冰冷的湖水瞬間涌了上來，灌入他的鼻腔，他睜著眼睛，感覺太陽有些遠了，又像是觸手可及。

    假的。

    都是假的

    忽然，他感覺自己的腰身被人托住了，而后被人拽著往上，當兩人沖出了水面的時候，謝朝被嗆咳的不輕，江耀也累得不輕，兩人渾身濕透了，謝朝仰躺在地上，他的手無力握住了兩下，似乎是試圖抓住什么，緊接著他就被人猛地抱在了懷里，他聽到江耀有些粗重的喘氣聲，聽到他嘶啞著嗓音咬牙道：你瘋了嗎？你是不是想死！你是不是想死了！沒這么容易謝朝，我告訴你，沒這么容易。

    都是假的。謝朝甚至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他的聲音在發顫：假的，都是假的。

    什么是假的？江耀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假的，我是假的，都是假的，阿風是假的，汪志禾也是假的整個世界是虛構的，假的，不存在的。他一直低聲喃喃著，像是在說給他自己聽，又像是說給江耀聽的；我們我們不應該是這樣的，我有爺爺，你有我，不，我的意思是，我小時候有父母，你小時候也有，我八歲的時候，你才五歲，我見過你的，江耀我見過你的，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小孩，后來，后來我們再次見到的時候應該是在大學，你是新生，我大三了，我我抽煙是學你的，我打架是因為要還高利貸，我們后來是同居的

    你在說什么？江耀臉上露出了一絲疑惑：你在說什么胡話？

    不應該是這樣的。謝朝渾身濕透，他頭發還在往下滴水，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近乎茫然地看著江耀，而后又低下頭：假的，假的，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都是夢，不對都是夢。

    江耀深深地看著他，而后嘴唇微微動了幾下，最后什么話也沒說出來，只是將謝朝抱在了懷里，低聲道：算了，算我活該。

    他將人攔腰抱起，懷里人很輕，有些消瘦，江耀忍不住有些心疼起來，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從這里到別墅的距離并不遠，他一路抱著謝朝回去的，路上也沒什么人，謝朝渾身濕透了，到了家之后小張十分吃驚，連忙道：耀哥，這是怎么了？謝總怎么弄成了這個樣子？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不用。江耀說道，而后將人抱到了樓上房間，浴缸里放滿了溫熱的水，他想要將謝朝的衣服褪下來，卻不想被謝朝拒絕了。

    救你現在的樣子，你覺得你能自己洗澡嗎？江耀說道：別淹死在浴缸里了。

    謝朝沒有吭聲，在江耀走之后，他才坐進了溫熱的水里，小心翼翼的抱著自己的雙膝，低聲喃喃道：333，333你在嗎？你在嗎？

    昨天333的出現，像是一個短暫的錯覺，讓謝朝都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弄錯了。

    夢里江耀的葬禮，現在這個江耀，還有和現實的高度重疊幾乎讓謝朝精疲力盡，他現在甚至有個迫切的想法，他想要回去見到江耀。

    所有的一切，很多人，包括夢里都在說你走了。謝朝明明坐在溫熱的水里，卻還是冷的渾身顫抖：但都是假的，假的我不能當真，不能被騙，我要完成任務回去，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他像是在自我催眠，可是卻抬手抹了把臉，牙齒和呼吸都在發顫，小聲道：我不能，我不能被騙了。

    一種無法言喻的不安從他的心中升騰起來，他攥著毛巾，像是試圖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靠在房間的床榻上休息的江耀，他也睡不著，在另一個房間沖了個澡，換了身衣服，腦海里想的全部都是謝朝，雖然他不想承認，但是謝朝的狀態的確是一天不如一天。

    手機在一旁震動，目光落在了聯系人上，是汪志禾的名字，他頓了頓之后，又想起了之前謝朝說起這個名字時的模樣，下意識眉頭略微皺起，，而后摁下了掛斷，靠在了一旁，不知道是不是掉下人工湖的時候磕到了什么地方，之前還好一點，這會兒休息起來反倒覺得頭疼了，他揉了揉眉心之后，這疼痛愈發厲害，只得吃了兩粒止疼片，靠在床榻上闔眼小歇了。

    而片刻后，謝朝從浴室里出來，看到了靠在床榻上小睡的江耀，他沒有吭聲，轉身去了陽臺，準備抽根煙，卻沒想到剛準備點燃，煙就被人拿走了，一回頭就看到江耀，不，應該說是333靠在了墻邊，他笑道：朝哥。

    謝朝愣怔了一下，而后應了一聲，他道：說吧，怎么回事？長話短說，不然我擔心你數不完就得倒了。

    他的語調有些平緩，似乎就連333出現了這件事情也不能引起他的半點情緒波動。

    *

    作者有話要說：

    后面還有更新，敬請期待！

    第185章 所謂虐戀情深的世界（5） 陰謀，主系統，過分了

    朝哥, 這是個虛假的世界，時間不多，我就先告訴你幾件事情, 第一，當初我和001執行最后一個世界的任務的時候, 我的原身，是一個叫做阿耀的人，他五歲的時候，父母離婚, 而后被親戚收養，親戚拿走了屬于他的財產之后，就把他丟到了很偏遠的孤兒院, 最后被一個人收養了，這個人收養了很多人, 阿耀只是其中一個, 但也是最出色的一個, 后來，他上了大學, 遇到了他五歲那年看到過, 并且記住了一輩子的人，然后他們在一起了, 而在這個世界的任務中, 主系統333頓了頓, 他看著謝朝, 低聲道：他在那個人的身上, 或者說, 他化為了那個人的模樣。

    那個人, 是在那個世界任務里，阿耀最愛的人，他的名字叫做謝朝。

    所以最后，我們的任務總是無法結束，而結束的唯一方式，就是殺了謝朝，使當時的任務值歸零。333的眼眶微紅，他笑了一聲：當時我不明白，為什么最后001要求和我交換了身體，他暫時性作為了宿主，我暫時性成為了系統，他cao縱著阿耀的身體，最后抱著謝朝，從天臺上跳了下去，雙雙赴死。

    謝朝聽到這里的時候，已經有些窒息了。

    可是現在我知道了，因為如果當時是我殺了謝朝，也就是那個世界的主系統，那么不管他是不是主系統，在我心里，我只會記住我殺了朝哥。那時候的333還不知道謝朝是誰，所以他第一次看到謝朝的本來模樣，露出了詫異的神色，333笑了起來：朝哥，你明白了，最后一個世界是充滿惡意的，主系統只有一個目的，他要你，殺了江耀，江耀不死，這個局就永遠無法通過。

    謝朝的唇角略微下壓，他沒有說話。

    第二件事情，按照這個推斷，你所看到的江耀，很有可能是主系統，而我，只能在主系統意識薄弱的時候出來cao縱身體。333輕輕抱住了謝朝，他低聲道：朝哥，殺了這個世界的江耀，你才能真正的走出這里，回到原來的世界里。

    333的每個字都讓謝朝感到非常陌生，他能聽懂333的話，但是這些字組合在一起，他就看不懂了。

    333早就知道謝朝是這個反應，他低聲嘆了口氣，小聲道：其實這世界也很好，如果我能擺脫主系統的牽制，朝哥，你愿意留在這個世界嗎？

    不愿意。謝朝回答的很快，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333笑了起來：所以啊，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不要猶豫，殺了一個假的江耀，又算得了什么。

    謝朝深深看了眼333，問道：你的意思是，現在的江耀是你和主系統在爭奪的身體，有時候是他，有時候是你。

    嗯，不過大部分的時候都是他。333微微抿唇，他第一次將下巴抵在了謝朝的肩頭，小聲道：朝哥，如果過了最后一個世界，我們就再也不見了，你會不會想我？

    這個問題，333問過了很多次，他似乎是很執著于這個問題，謝朝每次都隨意應付過去，但是就現在的情況看，這個世界應該就是最后一個了，通過了這個世界，他就可以回去，但是不出意外的話，應該不會再看到333了。

    嗯，會記得你。謝朝回答的很謹慎。

    我會想你的。333低聲道：時間太短了，我還有些事情，都沒能讓你知道，你就要走了，下一次不，應該沒有下一次了，等這次任務結束了，朝哥，就真的再也不見了。

    謝朝聽出了333語氣里的失落，他想了想，低聲道：你會遇到001的，無論001和我多像，無論我們發生了什么，你只是認錯了我，333，我不是001，和你同患難，最后為了你殺了主系統的人，是他，不是我。

    我明白。333喉頭略微聳動，他道：這個世界，只有0和100的區別，沒有別的辦法了，而且朝哥，如果你想要回去，最好動手快點，我當時我和001當時在那個世界里，待了很多年，真的很多年，最后了，實在是待不下去了，才結束了那個任務，但是我們的速度還是慢了，所以最后我和001被重組，我成為了系統333，他他我不知道在哪里。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兩人看了眼來電顯示，上面還是汪志禾的名字，333當著謝朝的面接起了電話，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蒼老陰詭：阿耀，我聽阿風說，昨晚你帶人去了地下拳擊場？誰??？

    我小叔。333說道。

    哦，就是那個背叛了你，害得你差點飯都沒得吃的那個人啊。汪志禾的聲音很慢，他像是在斟酌著什么，而后才繼續道：那你可得小心一點了，畢竟有些人背叛了你一次，就會背叛你第二次，第三次，你不到再也無法爬起來的地步，這種人都不會放過你的。

    我知道。333說道。

    電話那頭的聲音似乎是停頓了一下，片刻后才道：明天下午，來一趟我這里吧，有份資料給你，我想你肯定會很感興趣。

    好。333應道。

    對了，阿耀，做人做事都得先想清楚了，到底值不值。最后電話掛斷了，333看著手機，他道：朝哥，明天吧。

    明天，就告別吧。

    如果按照計劃，謝朝殺了他，江耀死了，這個世界也就結束了，只要這個虛假的世界結束了，謝朝就可以完成了任務，回到現實世界里。

    一切都能如他所愿，333唯一擔心的就是謝朝回去要怎么面對現實世界其實也沒有江耀這個事實。

    謝朝應了一聲，他太過疲憊，休息了一下后，靠著沙發半闔起雙眼，還沒十分鐘就陷入了沉睡，333將他抱了起來，放在了床上，小心翼翼的摟在了懷里，小聲道：我也不指望你能想起來了，這種情況下，也許你想不起來會更好。

    他的呼吸有些沉重，輕輕握著謝朝的手，一下子也不舍得松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錯過了這個時候，也許就永遠也不會再見了。

    *

    明天就是奶奶的忌日了，我們去上墳，順便把你介紹給奶奶，讓她在那邊也放心一下。謝朝剛剛睡醒，江耀給他揉著腰，他腰酸疼的厲害，整個人都提不上力氣，趴在了枕頭上透氣無力道：她一直希望看到我成家，兒孫滿堂，兒孫是沒有了，這輩子都沒有，但是我可以給奶奶帶回來另一個孫子，哈哈哈。

    謝朝說著說著，自己樂了起來，江耀應了一聲，他略微有些心事，但都藏在了眼底，面上笑了一聲道：都聽你的，朝哥。

    謝朝是趴著的，所以并未看到江耀手臂處青紫的痕跡，江耀輕輕給他捏著腰，又問道：需要帶爺爺一起去嗎？

    不了吧。謝朝搖了搖頭：爺爺現在有些老年癡呆，他總以為奶奶還在，如果這個時候帶他去墓地看到了奶奶的墓碑，對于他而言太殘酷了，他年紀大了，也沒多少年的時間，與其讓他痛苦的清醒，不如快樂的糊涂。

    的確是。江耀同意道。

    以前他接觸謝朝爺爺的時候，謝爺爺從未提過關于謝奶奶的事情，一個字都不提，但這并不代表他不愛，因為在他有些老年癡呆之后，他的字字句句都離不開謝奶奶，就連吃飯都要把雞翅和雞腿留出來，別人問起來就說：小朝他奶奶最喜歡吃雞rou了，牛rou上火，豬rou咬不動，就這雞rou最好了，給她留著的。

    奶奶去世的時候，爺爺就在旁邊，他是看著奶奶咽氣的，后來差不多一個多月都沒有說話，就抱著他那把口琴在門口吹。謝朝被揉的舒服了，輕輕哼唧了一聲后，才繼續道：再后來，他就沒有提過奶奶，也沒去上過墳，每一點關于奶奶的事情，似乎都被他藏起來了，那是屬于他一個人的回憶，也只有在他老年癡呆，記不得那些痛苦之后，我們才能看到一點點曾經他們相處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