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不是沈黎, 陸宇的眼里掠過了一絲失望, 他勉強笑了笑：知道了, 謝謝。

    看來, 沈黎沒有跟著他來醫院, 不過這也證明了沈黎沒有受傷, 陸宇心頭有些失落, 但更多的是慶幸。

    羅峰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陸宇，他嘖嘖兩聲：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這樣的？

    出了點岔子我出事的地方，應該有監控錄像，你去幫我問問。陸宇剛剛才醒來，還是有些虛弱：順便幫我打電話給沈黎，問問他怎么樣，有沒有蹭到哪里？

    你都這樣了，你還顧著他呢？羅峰有些無奈的看著陸宇，他搖頭嘆氣道：在你昏迷的時候，我就問了，聽說你進醫院就是為了救他，結果他可沒來看你。

    他還在生氣。陸宇蒼白著一張臉：那輛車我看的清清楚楚，就是故意撞沈黎的，我懷疑就是綁匪的車，你趕緊報警，千萬不能再讓他跑了。

    我知道了，你先躺著吧。羅峰說道。

    程奇下班之后便立刻回去了，到家之后便看到妻子帶著孩子在做手工月餅，這是自從沈鈺的事情之后，他第一次看到自己兒子笑的這么開心。

    爸爸？小孩聽到聲音后轉過頭，看到程奇便撲了上去，激動的將手里的團子遞給了程奇：今天我遇到哥哥了，哥哥送我回家了。

    哥哥？哪個哥哥？程奇愣怔了一下。

    還能是誰，就是沈黎，下午兒子差點走丟了，是沈黎把他牽了回來，也不知道路上兩人聊了些什么，這孩子一回來就特別高興，還說要努力畫畫，以后要畫一幅最好的畫送給沈黎。程奇妻子見狀也笑了起來：今天正好中秋節，我做了月餅讓他帶回去了。

    程奇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隨后他蹲下身子抱緊了孩子：下次不要再讓孩子跟他接觸了。

    為什么？孩子很喜歡他的。程奇妻子有些不解：和他接觸的兩次，咱們孩子都很高興，而且病情也好了不少。

    我說了！下次不要再讓孩子和他接觸！程奇忽然大聲吼了起來，這把他的妻子也嚇到了，孩子更是在他懷里愣了一下后，便渾身發抖，他的妻子立刻跑過來將他推開，緊緊抱住了孩子，安撫道：沒事啊，沒事啊，mama在這里，不怕啊。

    程奇見狀也頗為后悔，他壓低了聲音：他不是反正，不要再跟他接觸了。

    他的妻子看了眼他，而后哄著將孩子帶到了房間里，過了一會兒才將房門關上走了出來，她壓低了聲音，怒道：你發什么瘋？你不知道現在孩子不能受到刺激嗎？

    程奇捂住了臉，他悶聲道：我錯了。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今天工作不順利了？妻子緩和下聲音問道：你有事就跟我說，可千萬別瞞著我還有，為什么不能和沈黎接觸了？這總得有個理由吧？

    因為他不是人。程奇思慮很久之后，他拿下了手，眼神木訥：因為真正的沈黎，他已經死了，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

    一旁安慰他的妻子僵住了，難以置信的看著程奇。

    而此刻，沈鈺在慌張之后，便打了電話給沈母，在電話里他一陣哭訴，最后才將事情告訴了沈母，縱然一直都十分寵愛小兒子，但沈母還是知道這件事情已經觸犯了法律，她也跟著驚慌失措起來，一直在問道：你怎么會這么糊涂！怎么能干這種事情，你這讓我怎么辦??！

    母子倆哭了一會兒之后，沈母便聽到耳邊傳來沈鈺的聲音，他一邊哽咽著一邊道：媽，我還有個辦法脫身，要不你讓沈黎幫幫我吧，幫我頂罪。

    什么？沈母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愣怔了一下后，她搖頭道：這個不行的

    誰知電話那頭的沈鈺一聽這話，立刻情緒失控的吼道：怎么不行了，難道你要看我坐牢去嗎？陸宇也說后悔當初救我，現在是不是連你也后悔了！是不是當初就應該直接告訴綁匪實情，說不定現在你們都能替我收尸了！

    沈母連忙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小鈺，事情不是你想著的這么簡單，你就算是讓你哥為你頂罪，可是監控在那里，而且被撞的是陸宇，這

    媽！沈鈺出聲驟然打斷了沈母的話，他深吸了一口氣，放緩聲調道：我們不是做過一次這種事情了嗎，只要按照上次的方法，只要我們都咬定了開車的人是我哥，站在路上的人是我，只要只要我們都一口咬死了這件事情，我就沒事了。

    沈母沒有出聲，電話這頭，能聽到她滯重的呼吸聲，沈鈺心知只差一步就能成功了，他帶著哭腔道：mama，我之所以這么生氣，是因為你被沈黎氣進了醫院里，我用你的手機打電話給他，可他根本不接電話，不管你的死活，而且還打了我，說我不該因為你的事情去找他，我就一時間氣糊涂了，才做了這種事情，我真的知道錯了

    唉，你這孩子，怎么這么沖動呢？沈母已經開始動搖了。

    更何況。沈鈺給出了最后一擊，他壓低了聲音道：我哥和陸宇在一起的事情，已經讓你和爸丟盡了臉，如果他在監獄里能好好反思，說不定出來就會改了，總比我進了監獄，你和我爸在外面孤苦無依，無人照顧要好吧。

    我知道了，小鈺啊，你說得對，小黎已經不是小時候的樣子了，他變了太多，希望他在監獄里能好好改造。沈母這話，便是直接下了一個定論。

    這對話自然也沒逃過全方位監控系統的333，他一字不漏的全部告訴了謝朝，謝朝聽了都有點想笑：真當活在十幾年前呢，現在到處都是監控設備，定位技術，人臉識別，指紋識別，還有車上的行車記錄儀，哪一樣能放過他？

    但隨后，謝朝在小賣鋪那邊買了包煙，沈黎很少抽煙，但自從心理狀態出現問題之后，反倒頻繁了許多，他靠在小巷子的拐角處，點了一根后，嘆了口氣。

    陸宇這邊以為開車的人是綁匪，所以報警追查了。系統333笑道：這倒也算是沈鈺自己挖坑給自己跳。

    謝朝對此并不否認。

    果然沒一會兒，謝朝便接到了沈母的電話，對方還在醫院里，倒是沒有直接在電話里說事情，只是央求著沈黎去看看她。

    沈黎到了醫院的時候，根據沈母說的位置，找到了沈母的病房，病房里倒是只有沈母一個人，她一見沈黎，便立刻滿臉堆笑道：小黎，你來啦。

    沈黎就站在門邊，他撩起眼皮看了眼沈母，問道：怎么了？不是說你病的已經起不來了嗎，我看您現在倒是挺有精神的。

    之前的確是挺危險的，主要是接到了小鈺一個電話，你弟弟啊，他犯了點錯，我知道你和你弟弟之間有些矛盾，但是這次和以往不一樣，你這個當哥哥的，也得包容一點才行。沈母說道。

    如果您是指他開車撞我，結果撞到了陸宇這件事情，我想您就不必找我了。沈黎微微一笑道：陸宇已經報警了，這個不是我能掌控的。

    報警？！沈母一驚，直接坐了起來，好一會兒后她才道：我知道你有氣，但是這個就是你們兄弟之前打打鬧鬧，你去跟陸宇說一聲，讓他撤案吧。

    這個恐怕我做不到，就算要去說，也應該是沈鈺自己去說，畢竟比起和我的關系，陸宇顯然更加信任沈鈺。沈黎站直了身子，他笑道：不然為了救沈鈺，而把我拋了出去。

    沈母的目光有些躲閃，她避開了沈黎的眼神：這么說，你是不肯了？

    對，我不會承認一件根本不是我做的事情，如果沒其他問題，那我就走了。沈黎轉而推開了病房的門，臨出門前，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停頓下腳步，轉頭道：對了，奉勸您一句，溺愛這東西，本身就會害死人的。

    說完，他便毫不留戀的離開了，還沒走兩步便聽到身后病房里傳來茶杯砸在地上的巨大聲響，估摸著沈母是氣得不輕了。

    其實可以不來這里的，為什么要跑一趟？系統333問道。

    來看他們到底有多慘，我想，他們之后會比現在更慘的。謝朝說道。

    本來沈鈺他媽想要你主動承擔錯誤，現在你不跟，估計他們就要強行往你身上栽贓了。系統333說道。

    我忽然發覺，其實你們系統有BUG也挺好。沈黎忽然笑了起來，就在333有些不解的時候，他溫聲道：至少監控錄像里沒有我，而被撞的人是陸宇，我看沈鈺要怎么去憑空編造了。

    這倒是，畢竟沈黎已經死了，一個死去的人，要怎么去替一個活著的人承擔錯誤。333接了一句話之后，便沉默了下來。

    *

    程奇和妻子坐在客廳里，燈光都沒有開，夫妻倆一直沉默著，直到房門打開了，小孩子拿著一張紙怯生生的跑了過來，遞給了程奇的妻子，上面畫著的正是沈黎的模樣。

    mama，哥哥說，我以后一定要努力，一定會比他還厲害的。小孩子說著，輕輕抱住了自己母親，將頭埋在母親的懷里：你不要難過，你們不要吵架了，我會努力的。

    程奇的妻子抱住了孩子，笑著安撫道：爸爸mama沒有吵架，哥哥說的沒錯，你一定要更加努力的。

    說著，她忽然捂住了嘴，低聲哽咽了起來。

    對不起，是我錯了。程奇見狀，他走過來將妻兒抱在了懷里：我做錯事情了，都是我的錯。

    程奇，你去道歉吧，去自首吧。妻子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嘶啞，帶著哭腔：我們不能一錯再錯，如果沈黎還活著，我們可以求他原諒，可以慢慢減刑，如果他真的死了，那我們自首，也能寬大處理，不能再繼續錯下去了，如果我們有錯不承認，如果我們罔顧他人性命，濫殺無辜，那我們和沈鈺有什么區別，甚至比他更難做人。

    程奇緊緊擁抱著妻兒，沒有吭聲，只是手臂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程奇妻子能感覺到有溫熱的淚水滴落在自己的脖頸處，她閉上眼睛，沒有回頭。

    如果，我們把那個人渣的錄音放出去，他肯定會受到社會的譴責，但是卻沒有其他責任了，我不明白，明明他這樣毀了我孩子的一生，卻只是受到了幾句譴責，頂多一個月，甚至都不需要一個月，他這個人就被遺忘了，可以繼續逍遙快活，可我們的孩子，卻要受一輩子的苦，我不甘心啊。程奇小聲說道：阿娟，我真的不甘心。

    不會的，這件事情，不會一個月就消失的，這件事情將成為案底，永遠刻在這個人渣的檔案上，他這輩子，都擺脫不了。程奇妻子聲音平靜，她輕聲道：我們承擔我們的錯，他去承擔他的錯。

    對不起。程奇最后輕輕吻了一下妻子和孩子：我會自首的。

    但是他在去自首之前，當晚就將視頻文件傳到了網上，這個是當初他們防止小孩子亂碰電器之類，特地裝的監控，卻沒想到錄到了沈鈺這令人作嘔的一面。

    他們也曾想過拿著這個去報警，要求一個公道，可程奇不甘心，憑什么他的孩子變成了這個樣子，而沈鈺最后其實只需要道歉和賠償就解決了他不甘心。

    于是，他就走錯路了。

    當晚三點多，視頻出現不過一個多小時，就瞬間引爆全網話題熱度，在視頻里，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個穿著名牌的人對著一個孩子極盡諷刺。

    你看看你畫的這是什么東西，你腦子是有坑嗎，瘋了吧，就這樣也敢學美術？

    我要是你爸媽，才不花這個冤枉錢，你以為拿一個獎狀就了不起了，我告訴你，就這個獎狀，我根本不稀罕，我哥以前也拿過，結果你猜他怎么了，他退學了，跟個廢人一樣。

    真是羨慕你們這種腦子不好使的人，還能動得了畫筆，還能被別人夸一句有天賦，笑死人了。

    你知道我這輩子最高興的事情是什么嗎？就是我哥高二時期被砸的那棍子。視頻里的人笑著說道：他值得，他活該，憑什么所有人都夸他懂事又有天賦，我聽到這話我就特別反感。

    視頻里的小孩幾乎要把頭低到書桌上了，一直在小聲的哭，時不時就被訓斥了一番，而當程奇夫婦回來之后，那本來囂張的老師卻忽然十分有禮貌，而且還逗弄了一下小孩子，顯得和這孩子玩的很投緣，和之前的模樣判若兩人。

    視頻在網上掀起的風波很快就影響到了沈鈺，當他看到這個視頻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住，旋即猛地站起身來，躺在床上睡覺的沈母都被驚醒了。

    怎么會有這個視頻這是誰錄得，不，這就是程奇家，怎么會沈鈺臉色發白，沈母見狀也顧不得自己手背上的吊針出來了，她連忙問道：怎么了？小鈺你怎么了？

    誰發的這個視頻，程奇嗎？不，不對，他如果要發早就發了，那會是誰發的沈黎，對，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他見不得我好，就是他！沈鈺魔怔了一般，在病房里來回轉悠，嘴里念念叨叨的，網上的話像是一張網將他困住了，不少人都在喊著要報警，更是讓他坐如毛氈。

    小鈺，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你跟mama說啊。沈母見沈鈺著急，她更是不安起來：你告訴mama，mama能幫你。

    媽沈鈺轉過頭看向沈母，他驚疑未定，滿臉冷汗：我完了，我完了。

    視頻里的內容出現在沈母面前，那些話也都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她有些難以置信這是自己心愛的小兒子能說得出來的話，頓時大聲道：你在說些什么啊，你你這說的都是一些什么話，什么叫做他活該，他是你哥，那一棍子是為你擋住的，你知道嗎！你瘋了??！

    媽，怎么辦，你幫幫我吧。沈鈺也顧不得別的，他立刻跪了下來，乞求道：媽，不如，不如你就讓我哥把這個一起擔了吧，反正他他煵枌開車撞了人，也得坐牢，不如一起承擔了吧，你們需要我照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