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副CP第十三章
你有過后悔的事情嗎? 陳思敏說,有。 “麻煩你,我找阿熙——”陳思敏手心攥著那個白色話筒,心跳亂得找不到節奏。 隔了好幾分鐘。 “喂?” “是我?!?/br> 平頭突然沉默,若有若無嘆了口氣,“還有什么事嗎?” 聽得出他語氣冰涼,似在嫌自己多此一舉。話已說透,再次致電不過是圖添煩惱。 “阿熙,我想不通,為什么你說變就變?為什么我們走不下去?”陳思敏始終不明白,“是不是上次在街上我當眾扮不認識你,你覺得我嫌棄你是古惑仔?還是你介意我爹地逼過我去相親,覺得我背叛這段感情?我真的想知道為什么,你可不可以告訴我?” “講這些有意義嗎?” 陳思敏淚流滿面,“我不明白,阿熙,我真的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一定要分手?” “你不要哭了——”這句話說得無奈,“你不是要去溫哥華嗎,你過去了散散心吧?!?/br> “我不是去散心,我只是過去探親——” “不要開玩笑了,你和你媽買好了機票,真的是為了探親那么簡單?” “你什么意思?”陳思敏蹙眉,“你覺得我是計劃好了要離港?” “不是嗎?”平頭想起她媽那副篤定神情,好不容易拾回的尊嚴讓他惱怒,“其實你早就想好要離開了吧?” 陳思敏的心如墜冰窖,“你無端端跟我講分手就算了,現在反過來怪我要出國?” “我怎會怪你,每個人都有更好的選擇,你中意去多遠就去多遠?!?/br> “你以為我在騙你……”陳思敏指尖發白,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你這樣想我?” “現在我怎么想都不重要了——” “那什么重要?”陳思敏直接打斷,相戀至今,第一次不想再聽見他的聲音,“你的兄弟重要,你的社團重要,砍人重要賭錢重要,偏偏我不重要,我們的未來不重要!” 平頭沒料到她突然話鋒一轉,矛頭指向自己。這算什么,她媽清算一次還不夠,要她本人來細數兩人毫不合適的地方嗎? 誰讓他是爛仔一個,配不上這位高貴千金。 “是啊,我們本來就沒未來的,就當玩了一場游戲咯!”平頭氣堵,口不擇言,“你以為我想分手?就是因為你太希望有未來了,我給不起啊,你逼我的!” 電話掛斷。 陳思敏從夢中驚醒,嚇出一身冷汗。 她已許久未夢見這個一世人最后悔的場景。夜深人靜,也會質疑自己為何幼稚至此,人家早已說分開,還要打電話去迎接最后一次羞辱。 離港赴溫哥華的日子,并不好過。 李少卿后來改口說不如移民去溫哥華,小姨在那邊接應。她借了陳業盛的錢,足夠兩母女在異國他鄉有段溫飽日子。 陳思敏沒有拒絕。無論探親也好,移民也罷,能離開這個傷心地,比一切都重要。 可惜人生地不熟,小姨畢竟叁個子女要照看,自顧不暇。兩母女過去后只能租住一間小小公寓,勉強叫作有瓦遮頭。 借了錢,始終要還。 李少卿雖然學歷不低,可惜工作履歷為零,只好去華人家庭幫做保姆,也算有份正職收入。從前只需忙一家叁口,如今還要替人照顧襁褓嬰兒,累得腰骨發酸。 陳思敏不敢懈怠,讀完語言就早早申請學校。為了分散失戀痛苦,簡直埋頭苦干,恨不得一天24小時都在溫書。 連夢里都會想起他那番話語,哭也不敢大聲。 直到蔣慈家中出事,給她來電。陳思敏才突然發現,原來時間已過去許久。好友落難,她難免心中牽掛。 離開學還有幾個月,好想回港陪在阿慈身邊,但又怕—— 陳思敏在被窩里深深嘆了口氣。再怎么怕人已回來,立即飛回溫哥華也不現實。阿慈瘦了,連性情也變了。她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住再大的別墅也沒法治愈內心創傷。 陳思敏想起今日在何靖家中洗手間發生的一切,煞白小臉立即紅透。 “沒事的,只要不再見到他,我就不會怕?!?/br> △△△ “阿熙,明日你要幫我送份資料去給阿靖簽字?!笔Y慈用鉛筆畫起落款,“我圈起來的這幾個地方都要他親筆簽,簽之前叫他認真看看?!?/br> 何靖被拘已逾數月,蔣慈忙得不可開交。 若不是心中堅定一個救他的信念,怕是早已泄氣,恨不得日日爛醉如泥,抱怨命運不公。 “他信得過你,每次看都不看就簽了?!?/br> 平頭笑著接過文件。 “等下晚飯來家里吧,思敏也過來?!笔Y慈稍稍挺直酸脹腰骨,埋頭苦干了幾個鐘頭,實在疲憊,“就當陪下我這個孤家寡人?!?/br> 平頭聽得一滯。想起幾日前蔣慈那句“想追回就趁早”,心中難免泛起層層漣漪。 時過境遷,兩個人各自經歷了不同境況,似乎再難重聚。她甚至硬氣得當場拒絕他的求歡,口口聲聲說再也不想見到自己。 這是她的態度。 那自己的態度呢? 平頭無聲嘆息,果然瞞得過意識瞞不過身體。親她一次足以喚醒所有欲望,連骨髓都在叫囂“她只屬于你”。 “去不去?”蔣慈用指節敲了敲桌面,喚回游神在外的平頭,“在想什么?” “沒什么——”平頭怕自己立即答應有點猴急,故作鎮定,“等下不一定有空?!?/br> 蔣慈冷笑一聲,直直望向這個口是心非的男人,“在我面前還要裝?是不是空窗太久,不懂溝女了?” 真是搞笑,她與何靖朝思暮想能日夜陪伴,偏偏天不遂人愿。而這兩位,明明互相記掛卻裝作若無其事,演什么毫無感覺。 “嘁——我什么時候不懂溝女了?” “那你打算空手上門?” “不然呢?”平頭挑眉,“我還需要帶什么去?” “喂,你有沒有腦的?”蔣慈站起,瞥了眼一臉疑惑的平頭,心中暗忖這個男人無藥可救,“鮮花蠟燭,紅酒香檳,甚至珠寶首飾都可以,你要追回人家,你要有誠意?!?/br> “哇,好老土啊——”平頭勾起嘴角,“阿嫂,靖哥原來是這樣溝你的?” 一記冷眼狠狠剜在平頭身上,寒得他立即求生,“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意思是靖哥——靖哥品味與別不同,蠟燭鮮花,一聽就覺得相映成趣?!?/br> 蔣慈懶得與平頭計較,任由他在身后兜兜轉轉把場圓回。 半個鐘后,平頭把車駛上坡道車位。 路過尖沙咀,后排蔣慈忍不住開口,不如去買份禮物。思敏嗜甜,偏愛楓糖蛋糕,帶一個回去吧。 平頭卻沒有停下,說了句“沒必要”,自顧自繼續往前開。 無花果干口感不好,楓糖容易惹痰。這款蛋糕確實是她最愛,之前吃過一次,卻咳了許久,平頭與她立下規矩不準再吃。 不知她哮喘有沒有好轉,畢竟溫哥華太冷了。 平頭為蔣慈打開車門,二人一前一后入屋。 金寶迎了上來,接過蔣慈手中公文包與外套,“阿嫂,你朋友到了?!贝蛉ぱ凵裨谄筋^身上流轉幾下,狡黠眨眼,“熙哥,今晚鎮定點,不要失禮人前?!?/br> “你是不是欠打?” “女人都打?陳小姐知道你這么沒品嗎?” “我沒打算當你是女人?!?/br> “那正好,你在我眼里也不是什么男人。我八卦過了,原來是你始亂終棄——” 蔣慈翻了個白眼,怎么當初會認為這兩位擦得出火花,“家里有客?!?/br> 四個字足以讓二人噤聲。 從前覺得何靖強勢,如今的蔣慈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有各種各樣的規矩,見客談事,細致周到。給對家賣人情,給兄弟分股分。作派大氣卻又手段狠辣,兩叁個挑釁她的堂主被孤立出新義,聲稱誰幫他們便是與新義作對,一夜之間成了喪家犬。 連在家里吃飯也要斯文禮貌,好幾次平頭被她打飛了筷子,“你再這樣夾菜,我打斷你的手?!?/br> “阿嫂,你管得太多了?!?/br> “你這樣出去應酬,是丟我的臉?!?/br> 金寶笑得停不下來,一口飯噴在碟上,霎時間仙女散花。蔣慈把筷一撂,喊來阿香,“從今日開始他們兩個輪流幫你洗碗,直到學會吃飯禮儀為止?!?/br> 叁人走到餐廳,陳思敏已端坐在那張長方形的大理石餐桌前。一整塊原石自山上采挖下來,渾然天成的黑白交錯,質地細膩,臻于致密。打磨,拋光,精雕細琢,再送入屋內,為用餐增添美色。 “思敏——”蔣慈微笑,“下班遲了點,要你等我了。今晚我讓阿香煮了辣子雞,你最中意的?!?/br> 陳思敏望著蔣慈步入,原本笑得甜美。結果被后面來人驚得嘴角凝住,辣子雞的快樂也無法彌補此刻慌亂。 平頭被她這副窘迫神情惹得輕笑??磥硎亲约合胩嗔?,她哪有成熟過,莽莽撞撞,半點情緒都不會掩飾。 這餐飯明顯陳思敏無法盡情享受。 每當她想夾起某塊雞rou的時候,平頭筷子總會輕而易舉搶先半秒,夾走她的心中所屬。如是者來回數次,陳思敏敗下陣來。 他還惦記著不許她吃辣。 好霸道,好無恥,好大男人主義,好討厭他! “不合胃口嗎?”蔣慈見陳思敏臉色微微發紅,有點擔心,“是不是回來之后水土不服,發燒了?” “沒有,怎會水土不服,從小在這長大的?!标愃济魮u了搖頭,“阿慈你吃多點吧,我看你瘦了不少?!?/br> “是啊——”金寶咽下嘴里那口飯才敢開口,謹記蔣慈教導的飯桌禮儀,“阿嫂,你這樣瘦下去到時候靖哥見到會心疼的?!?/br> “除了開庭,我哪有機會見到他?!?/br> 蔣慈筷子凝在手中,突然沒了胃口。話里帶著無可奈何,是困擾心頭的nongnong愁緒。全世界都可以見他,只有她不能,只有她沒資格。 老天是要她咬牙把苦咽下。 平頭在桌下踢了金寶一腳。金寶頓時捕捉到蔣慈表情,后悔不已,“阿嫂,靖哥一定會沒事的?!?/br> 蔣慈露出一抹并不真實的笑容,“是我太忙,有時候不記得吃飯。我吃飽了,思敏,你慢慢吃,今晚遲點再回去?!?/br> 陳思敏見蔣慈放下筷子就要走,急急起身,“阿慈——” 她把碗筷擺好,繞過餐桌輕輕挽住蔣慈手臂,“我陪你吧,我們好久沒在一起聊天了?!?/br> 蔣慈點了點頭,二人穿過客廳往樓上走去。 “沒事做提什么靖哥,阿嫂不主動提你就不要提啊?!逼筋^睨了眼內疚的金寶,“你一講,她又沒胃口了。你明知她表面永遠沒事沒事,心里面最傷那個就是她?!?/br> “那我都是關心她嘛——”金寶懊惱得皺眉,恨自己快人快語,“她真的瘦了好多?!?/br> “阿嫂不像你,無心沒肺,吃得珠圓玉潤?!?/br> “我苗條得很——”金寶嗤笑一聲,想起今晚餐桌上的你來我往,“熙哥,你今晚左攔右攔,連一塊雞rou都不肯讓人夾。做什么,怕人家吃肥了找不回當初的感覺???” “發神經,她有哮喘不能吃太辣的。我從來沒有嫌棄過她,她再肥二十磅我都——”平頭突然剎住聲音,望見金寶一副“你栽定了”的表情,筷子一擲站了起來。 “不吃了?!?/br> 轉身往外院走去,急著找個空地抽煙,掩蓋自己呼之欲出的所有情緒。 金寶獨享一桌美食,笑容十分得意。 一屋男女,個個為情所困。唯獨她孑然一身,坐享人生自由。 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