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四犯 第7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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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畔拿勺子一點點喂他水喝,溫熱的一線從喉頭流淌下去,麻木的五臟六腑才逐漸活過來。 慶幸,在最后一刻他還能保持清醒的頭腦,否則便回不了這里,應該直接下審刑院大獄了。 他翕動著嘴唇叫了聲巳巳,勉強抿出一點笑意,“總算還能見到你?!?/br> 云畔知道他的不容易,即便他不說,她也懂得。心里那么多的不舍難以表達,她偎在他枕邊說:“你辛苦了,從今往后,咱們再也不分開?!?/br> 他說好,但實在沒有力氣支撐眼皮,應完就沉沉睡過去了。 他不說話,她有些害怕,仔細看了半晌,見他呼吸勻停,心才落回肚子里。 偏過頭,在肩上擦了擦淚,她從沒見過他這么羸弱的樣子,看著沒有什么外傷,卻被他們折磨得不成人形。然而尊嚴支撐著他,直到院門關上才癱軟下來,他的脆弱不讓外人看見,這是李家人的桀驁。 云畔守在他床前,不時摸摸他的額頭。屋子里燃著炭,火上熬著粥,天徹底黑了,又起了風,一陣陣呼嘯著,桌上的燈火也簌簌搖曳起來。 粥湯翻滾的泡泡變得粘稠,她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起身拿大勺,盛進碗里晾涼。 這寒夜,空氣冷得像冰一樣,她探進被窩摸了摸他的腳,睡了這半天,腳上還是冰冷的,忙翻開包袱找到她帶來的小湯婆,灌好熱水裝進棉布袋子里,摸索著貼放在他腳底。 粥湯晾得差不多了,上前輕聲喚他,“忌浮,起來吃點東西?!?/br> 他緩緩睜開眼,其實餓過了頭,反倒不覺得餓了,但體力亟待恢復,縱是不想吃也必須吃。 強撐著身子坐起來,伸手去端碗,誰知試了兩次,手上搖搖欲墜,嚇得云畔忙接了過來。 “我喂你吧?!彼ㄆ鹨怀讈?,仔細吹涼了才遞到他嘴邊。 他無奈地笑了笑,“我覺得自己成了廢人,連吃飯都得你來喂?!?/br> 氣氛過于沉重,云畔便有意和他打趣,“今日我伺候你,等來日我生孩子,你也要這么伺候我啊?!?/br> 這話立刻點亮了他的眼睛,他振奮起來,“你有了么?什么時候發現的?” 她愣了下,愣過之后訕訕發笑,“我就是這么一說,哪里有了!” 雖然總說現在有身孕不是時候,但要是真能懷上,那也是情理之中的驚喜。 可惜沒有,白高興一場。 不過看他精神好像還不錯,便料定這下子不要緊了,誰知他半夜時分又開始發燒,伴隨著劇烈的咳嗽,燒得臉頰通紅,大概那一日一夜的磋磨再加上受了寒,催逼出舊疾來了。 云畔急得團團轉,用熱水替他擦身,也不能降熱,只好扒著門縫向外求助:“替我請一位大夫來,公爺病了,求求你們了……” 因先前那個解差得了好處,也分與了要好的幾個同僚,所以守門的聽見里面有動靜,不能置之不理。向上回稟之后,到了中晌時分就引了個郎中進院子,郎中把了脈相,說是脾虛肺熱,須服用六君子湯調理。開了十來副藥,解差還送了爐子和藥吊子進來,只是云畔必須學著自己煎藥,向郎中仔細請教了方法,先是浸泡,然后三碗水煎成一碗……反正小心翼翼看著火,中途倒了一回發現水太多,重又倒回去接著煎。好不容易熬成了,忙端過去讓他喝了,但這種藥見效很慢,夜里照舊燒得guntang。后來又開了清熱解表的方子,兩下里搭配著用,及到第三日,才逐漸有了好轉。 這幾日看著她忙碌,他心里很過意不去,她原本也是侯爵家的娘子,嫁到公爵府邸該是享盡富貴才對,沒想到情況急轉直下,才只受用了半年,便跟著他圈禁在這里。如今過得農婦一樣,嫻熟地生爐子煎藥,嫻熟地洗米熬粥,這一切的一切,本不該她承受的。 她又端了藥碗來,他心里五味雜陳,接過藥碗放在一旁,握著她的手道:“我這幾日細想想,有些后悔了。如果不退避,如果以手上兵權和他們硬拼,也不會連累得你這樣?!?/br> 云畔卻說不,“勝敗乃兵家常事,一時的隱忍,強于貿然行事。只是困在這里,不知道外面局勢如何,我料兩位國公都沒閑著,如果你還在其位,我也是日夜提心吊膽,不得安生?!?/br> 他望向屋外,月亮恰巧吊在門楣下,外圍好大一圈月暈,明日應該會刮大風吧! “正月十五日……”他自言自語著,“到了那日就見分曉了?!?/br> 云畔聽了,低頭仔細算了算,還有二十五日。 她沒有去追問他的計劃,只知道緊跟著他的腳步就可以了。兩個人沒有過婚前的轟轟烈烈,婚后這樣細水長流的感情日漸加固,那是滋潤四肢百骸的一種力量。她什么都信得過他,目下的小坎坷也不足為懼,她一點都不擔心,相信總有一日能夠平穩度過。 他調轉視線,溫情地望著她,“可惜不能給你預備新衣,這是你嫁給我的頭一個新年?!?/br> 云畔下意識抿了抿頭,“這里沒有鏡子,我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成了什么樣……”不好意思地掩嘴一笑,“一定很丑吧?” 他卻搖頭,“荊釵素衣,難掩國色?!?/br> 其實素衣倒也算不上,她進來的時候卸下了尖利的簪環首飾,但身上穿的依舊是綾羅。這就形成一種很奇異的景象,荒蕪的院落里,錦衣華服的人出入生爐子洗碗,要是被不知情的人看見,八成以為這些衣裳,都是從富戶親戚那里打秋風得來的吧。 這么想著,她樂呵呵笑起來,她總是這樣,再悲戚的環境下也不自苦,永遠樂天知命,永遠溫暖。 他看著她的笑臉,心中某些根深蒂固的東西開始逐漸發生轉變。想給她最好的,卻又害怕萬人之上,有她不能拒絕的情非得已。到時候不得不讓她受委屈,讓她笑著吞淚,那么這段時間的同甘共苦,恐怕就變成她一輩子最懊悔的事了。 云畔呢,不愿意去想那些深奧的東西,她只知道保得他現在好好的,將來那些事,留待將來再去解決。 大約足夠深愛一個人,漸漸就學會了成全。這場權力的爭斗不是兒戲,能活下來的必定是勝利者。生死存亡面前,什么都是題外話,經過了他兩次被押解提審,她已經不去思量,將來會不會戴著花釵博鬢,坐在明堂上哭了。如果活著必須權傾天下,那就去權傾天下,無論如何,只要他活著就好。 只是他的身體,這次過后變得很難調理,雖然燒退了,咳嗽卻總不見好,有時候半夜里忍得辛苦,云畔索性坐起來,絞了熱熱的手巾替他敷在背上。這是艱苦年月里唯一的土法子,雖不能治本,卻可以緩解一下癥狀。 天晴的時候,把躺椅搬到門前去,檐外的日光斜斜照進來,整個人便沐浴在一片輝煌里。他瞇著眼,笑著說:“當年在軍中都沒有這樣暴曬過,只怕臉都要曬黑了?!?/br> 話才說完,立刻一方香香的帕子便蓋在他臉上,她牽起一角露出他的眉眼,和他閑談一些瑣事,滿含期待地說:“今日是掃塵日,晚間會有雜菜粥送進來吧,還有灌漿饅頭和糖瓜兒?!?/br> 關在這角門子里,和那些美食都無緣了,起先覺得粗茶淡飯可以將就,但時候一長,就開始想念那些好東西。 李臣簡給了她一點希望,“等塵埃落定,我帶你去嘗嘗那些沒有吃過的店,州東仁和店、州西宜城樓、金梁橋下劉樓,還有曹門蠻王家……每一家都有拿手的菜色,必定有一家是你喜歡的?!?/br> 她聽了很高興,托著腮道:“還有乳酪張家,聽說他家酥山名氣很大,我還沒有嘗過呢?!?/br> 對于這家店,他尚且有些了解,“早前惠存和靜存吵著要吃乳酪張家,我打發人替她們買過,據說最好吃的不是酥山,是水晶皂兒和大小軟脂?!?/br> 可惜正說得興致盎然,忽然又咳嗽起來,云畔忙替他撫胸順氣,半晌才平息下來,然后便是長時間的沉默,隔了好一會兒,他忽然道:“其實我這樣的身子,若是老老實實等官家下詔,是絕沒有機會的,反倒是政局攪動起來,對我才更有利?!?/br> 云畔有些意外,平時他雖也和自己說心里話,但涉及到如此深層的,卻從來沒有過。 那是他心里的疤,是他從來不愿意承認的技不如人,今天能這樣開誠布公,那么這輩子已經沒有任何秘密,再需要隱瞞她了。 他輕舒一口氣,將臉上的帕子取了下來,神情平靜得,仿佛在議論別人的事。 “我的腦子里,住著一個吞天的野心家,他時刻想成全自己的宏圖霸業,將文臣武將踩在腳下。原本論能力和謀略,我不輸任何人,可是沒想到,一支冷箭射穿了我籌劃多年的夢,巳巳,這就是命吧!這兩日,我愈發覺得力不從心,我在想,自己是否真的適合那個位置,如山政務壓下來的時候,我能不能挑起這個擔子?!?/br> 云畔聽出了他的退讓,也看清了宦海險惡,愈發能理解他心里不曾說出口的擔憂。 “你是怕自己脫下甲胄,無法保護家小,是么?”她扒在躺椅的扶手上,眨著一雙大眼睛望著他,“你說過的,咱們的處境如逆水行舟,退一步便萬劫不復。楚國公是一定要除掉的,這樣的人留著必成禍患,但你更怕陳國公靠不住,對么?” 他起先沉郁,但見她一針見血點破了他的心思,反倒會心地笑起來,“夫人蕙質蘭心,果真什么都明白?!?/br> 云畔卻笑不出來,她知道他面上與陳國公交好,其實背后也提防著,便追問:“大哥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么?” 他沒有直接答復她,從躺椅里站起身,慢慢踱開了步子,“人人都有私心,天塌地陷的時候,總是自保要緊。若說義氣,大哥比之三哥更重手足之情,但誰能擔保將來他為君我為臣,他還能如往常一樣待我?當初官家還沒即位前,與父親最是親厚,但即位之后多翻試探,父親日日如履薄冰,我都看在眼里。直到后來父親過世,禁中追謚了‘忠獻’二字,才算認可了父親……我也擔心將來會像父親一樣,惴惴不安一輩子,與其日夜擔心頭頂上的刀會落下來,倒不如自己去做那執刀之人?!?/br> 但就是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生兵,毀了他的英雄夢想。所以那日惠存和祖母說起那個名畫故事,讓他由不得一陣感慨,世上的事,有時就是這樣無奈。 云畔想起了繪螢的到訪,“那日梁娘子說你下了令,日后有關楚國公的動向,一應都呈稟陳國公,里頭有你的用意吧?” 他說是,“我讓她匿名呈稟,越是如此,大哥便越知道是我的安排。我人被圈禁,不能隨時提點他,唯恐他錯漏了消息,被三哥占了先?!彼f著,眼里有陰寒的光,“我就要他們棋逢對手,兩敗俱傷,屆時黃雀在后,省了多少手腳……” 結果她聽了半晌,悶聲不吭爬上了床頭。 他回身望,大感不解,“你做什么?” 她指了指墻上的畫兒,“黃雀圖啊,黃雀在后,被有心之人看見了,又要大做文章了?!?/br> 李臣簡呆了下,不由嗟嘆:“夫人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那是黃鸝,不是黃雀?!?/br> 云畔不大相信,打量再三,“是黃鸝嗎?” 他說當然,“黃鸝和黃雀不一樣,黃鸝雌雄雙飛,翅膀及尾有黑羽相間?!闭f著,細長的手指一劃,“就是那個,黃雀沒有?!?/br> 云畔說不對,“《本草綱目》上寫得明明白白,黃雀頭大如蒜,體絕肥,背有脂如披綿……這不是黃雀是什么?” 他尷尬地辯解:“我畫的是發胖的黃鸝……”轉念再一想,要是果真有人刻意扭曲,好像真的解釋不清,最后只得垂頭喪氣地擺了擺手,“算了,還是取下來吧?!?/br> 取下來也不能隨意放置,云畔用油紙小心翼翼包好,把地心的磚摳了出來,底下挖個坑,再把這圖藏進去,手法老道簡直就像藏寶。待一切恢復了原樣,撲了撲手道:“暫且先收起來,等過陣子天下太平了,咱們再把它帶回去?!?/br> 然后夫婦兩個擠在一張椅子里曬太陽,李臣簡望向被風吹得歪斜的枯草,很有興致地說:“快過年了,我畫個儺面給你玩吧!再和解差要卷細線扎起風箏,應當能放上天的?!?/br> 云畔很歡喜,看著那半袋面粉道:“我如今會熬粥,已經很不錯了,往后還是不做面了吧,揉面太難了。不過我會調漿糊,拿紙照著臉型做個面具,就可以畫儺面了?!?/br> 這樣的年月,總要學會取悅自己才好。 *** 因李臣簡被圈禁,不需要驚動太多人,外面的消息遲滯,其實人已經放回了西角門子,公府卻才剛得知審刑院提審的消息。 家里陡失了兩個人,一下子就冷清了,太夫人經不得這樣的變故,人整天懨懨地,沒有什么精神。王妃起先還在外面奔走,尋找一些舊時的摯友想辦法,時間一長全是無用功,人也疲乏了,加上得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便徹底病倒下來。 明夫人探望過兩回,但因年關將至,趙家那頭開始預備過禮,自己實在抽不出身,只好把向序叫來,“今年魏國公府怕是沒心思預備過年了,太夫人和王妃又病了,三十的團圓飯不知怎么樣呢。咱們是至親,不能光顧著自己,對人家不聞不問,我這里叫人預備了些年貨,你親自給人送去,總是咱們的一片心意,將來忌浮和巳巳面前也好交代?!?/br> 向序道是,自己才剛散朝回來,進去換了衣裳,就出門往魏國公府去了。 府上的運作倒一切如常,小廝往門房上遞名刺,門房領命進去通稟。向序站在臺階下仰頭看,門楣上的牌匾撤下來了,府邸還在,封號卻已經收回,如今檐下空空蕩蕩,看了不免叫人心生悵惘。 那廂門內傳來腳步聲,他收回視線看過去,是惠存帶著幾個女使婆子出來。向序上前行了禮,朝身后的馬車指了指,“家母準備了一點年貨,讓我給府上送來?!?/br> 惠存很感激,掖著手說:“叫姨母費心,多謝了。眼下家里亂得很,禮數上難免不周,請大哥哥恕罪?!边呎f邊指派身邊的婆子,“都運進去吧,命人妥善處置?!?/br> 向序見她披著斗篷,遂問:“郡主要出門么?” 惠存點了點頭,“阿娘讓我上陳國公府去一趟,打聽哥哥現在怎么樣了。真是不好意思,大哥哥給我們送年貨來,我應當請大哥哥進去喝杯茶的……” 向序是文官,像那等彈劾的事最早知道,但后續大理寺、審刑院的動向就不甚清楚了。自己也關心魏國公和巳巳的現狀,便道:“不妨事,你要去陳國公府,我順路,正好送你過去?!?/br> 第96章 下智者馭力,上智者馭心…… 馬車慢慢跑動起來,向序駕著馬,與車輿并肩而行。 天好冷,到了一冬之中最冷的時節,看外面的屋舍街道一派蕭條,萬物被未化的冰雪映襯得,絲毫沒有了生機。 惠存的車窗半開著,恰能看見向序。人在惶惶的時候需要交談,她對向序道:“不知哥哥和阿嫂現在怎么樣了,昨日才聽說哥哥又被審刑院提審,官家這回難道是想針對哥哥到底了嗎?哥哥那么謹慎的人,哪里有那么多的錯漏讓他們抓……大哥哥,我哥哥會平安無事的吧?” 惠存在稱呼上隨云畔,管明夫人叫姨母,管向序叫大哥哥。就是因為她溫和的性格,讓人覺得這位郡主是個有血有rou的,鮮活的姑娘,不是個頂著頭銜的空架子。原該無憂無慮的女孩子,家里遭逢了大難,祖母和母親先后又都病倒了,外面的事需要她去打點奔走,說起來也怪難的。 向序自然寬慰她,“眼下的局勢,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官家還在觀望,若是一心針對公爺,不會只下令圈禁。審刑院那頭,總有個過場要走,我想著至少還有陳國公在外幫襯著,不至于太過為難公爺的?!?/br> “可我就怕大哥自身也難保,還有沒有精力去保全我哥哥?!被荽婺抗饬鬓D,悲傷地落在車內的青銅溫爐上,那爐身上繁復的饕餮浮雕,看久了讓人生怯。她輕輕嘆了口氣,“其實我哥哥很可憐,年紀輕輕便經受了那么多磨難。早年在軍中受人冷箭,險些連命都丟了,這回又被圈禁起來……早知這樣,倒不如做個文官,一輩子太平無事,總比這一番又一番的波折好?!?/br> 向序聞言笑了笑,“文官就沒有傾軋么?文官每日筆尖上流淌出去多少字,真要是做了文官,那么搜查出來的就不止一個‘敕’字了。世上只有千年做賊,沒有千年防賊的,就算行端坐正,也架不住人家構陷你。如今只盼著官家開恩,讓這件事早些過去,審刑院提審,或者是因為王妃和巳巳入禁中陳情起了作用,若是官家能重審這個案子,倒也是件好事?!?/br> 馬車慢悠悠穿過瓦市,到了陳國公宅前,向序下馬來接應,站在一旁看女使攙扶著她從車上下來。 惠存原想請他一道進去,但細想又不便,回身向他行了一禮道:“多謝大哥哥護送,天寒地凍的,大哥哥快請回吧?!币幻鏀y了小卷,邁進了陳國公府門。 恰好陳國公在家,夫婦兩個請惠存到花廳敘話,女使上了茶,敬夫人道:“我聽聞嬸嬸身上不好,剛打算過府瞧瞧,你就來了?!?/br> 惠存道:“不是什么大癥候,不過是受了寒,大夫開了發汗的藥,吃了就不要緊了。阿嫂身子沉,外面那么冷的天,雪都化成冰了,我一路走來,腳下直打出溜呢,還是在家靜養為宜,等天暖和些再出門不遲?!币幻嫖⑽⑵^身來,叫了聲大哥,“今日得了外面的消息,說審刑院又提審哥哥了,祖母和阿娘急得不知怎么才好,可惜正病著,又不能親自登門,所以打發我來問問……大哥,我哥哥現在怎么樣了,他身子不好,審刑院不會難為他吧?” 陳國公哦了聲道:“提審是前兩日的事了,昨日晚間已經把人送回角門子,我使了人打聽,沒有盤問出什么來,因事情不大,就沒有通知府里,免得太夫人和嬸嬸著急。meimei給嬸嬸帶個話,忌浮那頭我一直盯著呢,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我這里都能得到消息,請嬸嬸不必擔心?!?/br> 惠存得知人已經放回西角門子了,不由大大松了口氣,點著頭說那就好,“只要哥哥和阿嫂在一起,我就放心了?!币幻嬗肿穯?,“大哥知道為什么忽然又提審嗎?是不是我阿娘和嫂子進宮求告,官家打算重審那個‘敕’字的由來了?” 陳國公卻緩緩搖頭,“并不是為這個提審,據說翻來覆去盤問息州軍務,連地動那次賑災的糧草調動都再三核對過了。依我之見,審刑院能把人重新放回角門子,就說明忌浮經得住他們的盤查,往后一段時間也是安全的,至少年前不會再有什么動作了?!?/br> 惠存心里稍感寬慰,卻還是低頭抱怨:“官家也不知是怎么了,早年寬和待下,對我們這些子侄輩都很好,如今怎么變得這樣猜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