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四犯 第5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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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珩皺了皺眉,“又怎么了?今日頭疼,明日肚子疼,在幽州時候好好的,如今到了上京,是水土不服還是怎么的,見天病病歪歪,竟沒個好的時候了?!?/br> 仆婦支吾著,哪里說得清里頭緣故。 江珩厭煩地拂了拂袖,“去吧、去吧!” 仆婦行個禮,忙往院門上去了,他原打算不理會的,但又覺得不去瞧瞧好像太薄情了,便負著手,慢慢踱進了柳氏的院子。 自打上回被金勝玉掏出了五千兩,柳氏就覺得這身子這魂兒,都不是自己的了,著著實實病了七八日工夫,幾乎拿藥當飯吃。心里郁塞是真的郁塞,這事兒又沒處講理去,連江珩都不來自己的屋子了,她除了一個人生悶氣,沒有別的辦法。 要說男人絕情,以前她并不這么覺得,因為自己一直是受益的那一方,漁陽縣主的痛苦在她看來如玩笑似的。倘或有人說起來,她也是輕描淡寫一句,“女君跟前,哪兒有我站腳的地兒”,把自己放在了弱勢的處境。結果偏偏這么寸,也或者風水輪流轉,來了個金勝玉,活似黃鼠狼進了雞窩,攪得全家不得太平,她才發現有的話當真不能混說,說多了是要應驗的。她病的這些天江珩只來看過她一回,連話都沒說上就又走了,后來她病愈,白白又躺了半個月,他居然再也沒過問她的死活。 這么下去不行,眼看著再有幾日金勝玉便要進門了,這時候不行動,往后可徹底沒活路了,必須趁著自己還能說上兩句話,好歹把江珩的心拉過半邊來。否則日后一心和那新填房過日子去了,自己同三個孩子還在他眼里嗎?? 她房里的女使翠姐扒著門框踮足張望,終于見江珩的身影出現在院門上,立刻進來回稟:“姨娘,郎主來了?!?/br> “快快快……”孔嬤嬤忙捧來鉛粉讓她撲臉,嘴唇上也敷了一層,江珩進門便看見她奄奄一息的樣子,仿佛再晚來半步,就見不上最后一面了。 若說這些年沒有感情,那也不可能,終歸是自己的女人,還為他養育了三個孩子,真到了不成事的時候,心里多少有些動容。 他走過去,看了她一眼,“聽說身上又不好了?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心思放寬些,別想太多?!?/br> 說起這個柳氏就紅了眼眶,“郎主,我心里的冤屈要是不說出來,我到死都不能瞑目?!?/br> 江珩皺了皺眉,“怎么還有冤屈呢……” 她在后宅撈了這么多油水,還說自己冤枉,大概那筆錢進了她的荷包就是她的,被掏出來之后就要死不瞑目。 江珩嘆了口氣,既然來了,總要聽她說兩句,便踅身在凳上坐下,做好了聽她訴苦的準備。 柳氏讓孔嬤嬤攙扶著,微微坐起了身,望一眼江珩便掖一掖淚,“郎主,關于那五千兩,我有話要說。我也不諱言,確實在公賬上挪動了兩千兩,那是因為我還有三個孩子,將來覓哥兒要讀書,雪畔、雨畔要出閣,手上倘或沒點兒積蓄,只怕金二娘子要苛待我的孩子。那日她要賣我,把牙郎都叫來了,還要連著雪畔一齊發賣,逼著我拿出五千兩來……郎主,世上哪有將庶女發賣的主母呀!我沒法兒,最后只能把箱底的錢都掏了出來,里頭有我十幾年的體己,還有當初在瓦市賣酒攢下的積蓄……”她說著,簡直要倒不上來氣了,傷心是真傷心,嚎啕著,“這位女君好狠的心腸,如今想想,拿她同先頭縣主比,真真一個地下一個天上。往??h主對咱們娘三個多好,從來不短咱們半分。念著我生育孩子辛苦,每月給我十兩,我省吃儉用這么多年,一點一滴攢下來的錢,一下子竟被后來這位掏得干干凈凈。我只是不敢想,想起來真是慪也慪得死我。郎主你不在后院,哪里知道我的難處,見了錢只顧驚得合不攏嘴,只當我貪了那么老些……那些全是我的命??!” 她掏心掏肺地哭起來,雖沒眼淚只是干嚎,也嚎得人心直打哆嗦。 江珩險些要捂耳朵了,閉著眼皺著眉,仿佛偏過頭去能隔絕她的嗓音。 不過等她略平靜下來,自己也仔細思量了一番,她平時雖貪小利些,但要說一下子昧了五千兩,到底沒有那么大的膽子。如今把棺材本兒都掏出來了,難怪病得要死要活…… 瞧瞧她這模樣,他又軟了心腸,“算了,別再哭了,你的錢全沒了,我知道,這樣吧,我再給你五百兩,你自己悄悄藏著別讓她知道,回頭養好身子來日方長。將來孩子讀書出閣,自有公賬上支出,你也犯不著cao那么多的心。過幾日新主母就要過門了,前頭的事兒一概別追究了,到那天領著家中仆婦女使好好見個禮,一切從頭開始也就是了?!?/br> 他這樣表了態,又說補貼她五百兩,柳氏心頭的氣頓時順了一半。倒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要緊是他一個態度,他終究還是放不下她的,比起忽然闖入的外來者,這十幾年的感情難道是平白積累的么? 孔嬤嬤沖她眨眨眼,勸她見好就收,柳氏自己也知道這個道理,便幽幽長嘆了一口氣道:“我自然一心想和她修好,只怕這位新主母容不得我們娘仨。如今她對雪畔是恨之入骨,好好的姑娘,被她當眾打了嘴巴子,羞得連人都不敢見,那日要不是我去得巧,梁上麻繩都拴好了,郎主想想,后怕不后怕?”說著又落下淚來,哽咽著說,“我出身卑賤,怎么折辱我都不要緊,可雪畔是郎主的骨血,是開國侯府堂堂的小娘子,怎么到了她手里,竟也如奴婢一般。不是我說,這金二娘子也太張狂了些,說到底她心里是瞧不上這個門第,瞧不上郎主的,還不是想巴結公爵府,才答應了這門親事。所以人還沒進門,就盡心地作賤我們,好將我們踩在腳底下,往后這府上什么都是她說了算,今日整治了我們,來日只怕還要整治郎主呢?!?/br> 江珩被她說得直皺眉,“你又來了,何必這樣揣度人家?!?/br> “巴掌都上了臉,還是揣度嗎?”柳氏激動得坐起身,氣喘吁吁半晌,又頹然癱倒了下來,不無哀戚地說,“罷了,如今我說什么郎主都不會相信,倒好像我是那等專門惹事的人。郎主怎么不想想從前,先頭女君在時,我幾時說過女君不好,縱是女君有時候生了悶氣教訓我,我也是自己忍著,從不叫郎主擔心??上КF在這位主母過于厲害,我實在招架不住,忍不住要和郎主訴苦,郎主要是不愛聽,那往后我不說就是了?!?/br> 眼睛還能閉,耳朵卻閉不上,江珩聽完蹙眉坐在桌旁,半晌沒有說話。 他向來是這樣,和誰親近便聽誰的,今日金勝玉不在跟前,是柳氏敲缸沿的好時機,便道:“郎主,這幾日我一直在想,金二娘子和雪畔弄得水火不容,將來雪畔在她手底下只怕沒有好果子吃。橫豎雪畔快滿十五了,不如替她物色個好人家,只要親事說定了,就是人家的人,金二娘子縱是再瞧她不順眼,礙于親家的面子,也不好把雪畔怎么樣?!?/br> 江珩抬了抬眉毛,“說親?說親不也該嫡母cao持嗎,難道還能繞過她去不成!” 柳氏見他沒有這個打算,心里愈發地著急了,支著身子道:“要是請她cao持,就憑雪畔得罪過她,哪里還能覓得好親事,她不怕雪畔將來壓她一頭?既是怕,必定給雪畔往低了說合,沒準兒弄個六七品的小吏隨意把人打發了,那我雪畔的一輩子豈不是毀在她手里了!” 江河臉上顯得有些呆滯,畢竟金勝玉余威未散,他也不好什么都按柳氏的話做,便摸了摸胡子道:“六七品也不算低了,再說年輕輕的怕什么,將來還能擢升呢?!?/br> 柳氏卻不依,“雪畔和云娘子都是郎主的骨rou,憑什么云娘子嫁進公爵府,我們雪畔就要嫁給芝麻小官?” 江珩咋了咂嘴,有些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憑什么,難道你不知道嗎?這兩個孩子是一樣出身嗎?” 柳氏被他回了個倒噎氣,心里雖不平,但現實終究無法回避,遂不情不愿道:“是,就算兩個孩子嫡庶有別,可總算都是郎主親生的吧!早前我就盼著云娘子嫁得好,這樣好歹也能幫襯我們雪畔一把。郎主想,說合的人家不單打量開國侯府門頭,也要瞧著點魏國公府的面子。雪畔怎么說都是魏國公小姨子,連襟若是個小吏,魏國公臉上也不好看?!?/br> 江珩一聽,倒真是這么個道理,撫著膝頭思量了半晌,抬起眼皮道:“要不這事……托付巳巳踅摸吧?!?/br> 柳氏一聽求之不得,如今云畔嫁入了公爵府邸,自身水漲船高,接觸的也都是有頭有臉的勛貴人家,能替她爹爹弄來一個金勝玉,自然也有辦法替雪畔物色好人家。 自己和她是不對付,不好登門去托付她這些,要是換了親爹出面,無論如何要讓上三分面子,總不能看著自己的親妹子低嫁吧。 思及此,柳氏的“病”立時都好了,掙扎著坐起身道:“郎主,今日不是正得閑么,擇日不日撞日,要不然這就換身衣裳,往魏國公府跑一趟吧!” 第66章 既能和離一次,也能和離…… 江珩還真是個一鼓吹就付諸行動的人,彼時云畔剛午睡起床,聽見門上有人傳話,說江侯來了。她倒怔了下,同檎丹對望了一眼,不知爹爹怎么會這個時候登門。 當然不管又是為了什么,人既到了門上,沒有不見的道理,便讓檎丹和姚嬤嬤出去接應,把人帶到花廳里奉茶,自己換了衣裳就去相見。 鳴珂替云畔梳妝的時候,潘嬤嬤和韋嬤嬤在邊上站著,輕聲道:“夫人,難道是郎主得知咱們回來了?” 云畔搖了搖頭,“爹爹沒有那么靈通的消息,想來又是受了什么慫恿,上我這兒討主意來了?!闭f著壓了壓發髻上的簪花,回身吩咐兩位嬤嬤,“我先進去聽聽爹爹的來意,你們在外頭候著,若有必要,再傳你們進來?!?/br> 兩位嬤嬤道是,跟在她身后往前院去,到了花廳外的小角門前頓住步子,朝里望一眼,隱約能看見江珩的身影,一時真有些唏噓。尤其潘嬤嬤,當初是縣主陪房跟進侯府的,沒想到縣主一去,江珩就徹底不成了樣子,被個小婦把持著,險些連自己的嫡女都害了。 云畔神色如常,進門便一笑,“爹爹怎么來了?我這陣子不得閑,沒能去瞧您,爹爹近來好么?家里預備得差不多了吧?” 江珩噯了聲,“全由下人料理,反正也不需大肆cao辦,籌備起來不費手腳?!币幻娑嗽斔嫔?,見她精神頭好得很,心里便松泛了,問,“你最近可好?我昨日還問過忌浮,他說前兩日你忙于新鋪開張,狠cao勞了一番,現在都安定下來了吧?” 云畔說是,“交給底下人經辦,我不必親力親為,就省心多了?!苯舆^女使奉上的茶湯,親自端到父親手里,邊問,“爹爹今日來,想必有什么要緊事吧?若是要見公爺,卻不巧得很,他中晌就往軍中去了,到這會兒還沒回來?!?/br> 江珩說不,“我不是來找他的,我是專程來找你……”說著頓了頓,斟酌了下道,“巳巳,雪畔到了說親事的年紀了,你給瞧著點兒,有沒有好人家,替她說合說合?!?/br> 云畔一聽這話頭,就知道又是柳氏在后頭攛掇,心里很厭惡她不消停,對這位父親也實在感到失望得很。 可是孝道在前,不能立時反駁他,便在一旁坐下,笑著說:“二meimei才多大的年紀,還沒及笄呢,怎么就著急要說親事?” 江珩嘆了口氣,“還不是上回金二娘子立威,打了你二meimei一下,只怕將來兩個人之間有芥蒂,倒不如早些給雪畔定了人家,兩下里也好少些糾葛?!?/br> 云畔聽完不說話了,江珩等了半晌,不見她答復,便好奇地轉過頭去瞧她,見她正襟危坐著,臉上一派肅容,心里倒打了個突,茫然問:“怎么了?” 她這時才蹙眉道:“爹爹這么做,是要給金姨母一個下馬威么?她既過了門,家里庶出子女都在她名下,婚事也應當全由她做主才對,我一個嫁出來的姑娘要是隨意插手,到時候不單爹爹對她交代不過去,連著我也成了不知禮的人?!?/br> 江珩遲疑了下,其實來時自己心里就犯嘀咕,也不知這回來得對不對,聽云畔這么一說,便又退卻了半截??墒墙饎儆窈脱┡系母糸u分明已經在了,要是不料理,恐怕將來還會不得安生,遂道:“道理我何嘗不懂……” 云畔打斷了他的話,“爹爹既然懂,就不要做讓金姨母傷心的事。她正是要樹立威望的時候,倘或雪畔仗著自己許了人家,挺腰子和她叫板,您讓她怎么面對這種局面?已經許出去的姑娘,是管教好,還是不管教好?爹爹有時候耳根子就是太軟,這可不是好事,金姨母是個有俠義心腸的人,早前置辦侯府缺了銀子,她把自己的體己拿出來填進去,要是換了別的人,哪個愿意沒過門就來填窟窿?這樣品性高潔的人,爹爹可別把人弄丟了,不是我說,家里弟弟meimei們缺管教,讓金姨母抓在手里好生調理調理才好。雪畔縱是許了人家,也要上人家過日子去的,就憑她那副嬌縱的性子,哪家敢要她?即便是要了她,將來三日一吵,五日一鬧,爹爹又有多少心力日日替她斡旋,且想一想吧?!?/br> 江珩張了張嘴,本想反駁兩句,沒想到竟是一點錯漏都找不出來。 不得已,又嘆一口氣,“我是生怕家里往后雞犬不寧,才出此下策的?!?/br> 云畔笑了笑,“爹爹要是不想雞犬不寧,就什么都不要做。雪畔的親事將來自然是要定的,但不是現在,且等她剎了性子,安分守己尊重嫡母的時候,再由嫡母出面做主,許一個配得過的郎子。倘或現在不問青紅皂白說合了,叫金姨母心里怎么想?全家上下沆瀣一氣只拿她當外人,這當家主母的威還怎么立?咱們家著實亂了一程子,到了撥亂反正的時候,妻就是妻,妾就是妾,爹爹是外頭辦大事的人,不宜插手內宅的事。后院的禮數教條,自有金姨母來掌管,爹爹只要盡心承辦公務,應付官場上人情往來就成了?!?/br> 她這么洋洋灑灑一大套,讓江珩窒住了口,是啊,一個男人,整日在婦人堆里攪和像什么話。自己又一次聽了柳煙橋的,招來這一大通數落。待聽完了云畔的話,才發現自己根本弄不清這些后宅里的門道,不過想替雪畔說合一門親事罷了,居然還能牽扯出這么多的學問來。 他又覺得云畔有些小題大做,其實是很簡單的一個訴求,哪里像她說的那么嚴重,好像有人要和金勝玉分庭抗禮似的。 于是清了清嗓子道:“實情倒沒你想的那么復雜……” “是么?”云畔抬眼望向他,“今日爹爹來,想必又是受了柳氏的鼓動,她每日心懷鬼胎,果真不怕害人害己?!闭f罷轉頭吩咐檎丹,“把兩位嬤嬤請進來?!?/br> 檎丹領命出去傳話了,江珩有些納罕,不知她要叫誰來相見,便順勢望向門外。不一會兒就看見兩張熟悉的面孔進來,一個是縣主當初的陪房,一個是巳巳的乳娘。 他不由咦了聲,抬手指向她們。 “爹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們了吧?柳氏可是說她們跑了,下落不明了?”云畔板著臉,沒有半點笑意,“其實她們被柳氏送到興元府莊子上去了,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她們找回來的?!?/br> 潘嬤嬤和韋嬤嬤上前向江珩行禮,“郎主?!?/br> 江珩直發懵,“送到興元府去了?” 潘嬤嬤道是,“郎主,您真得擦亮眼睛,看清楚這枕邊的豺狼。那日是我們把壓死的木香從房梁底下刨出來的,柳娘為了堵住我們的嘴,一氣兒把我們送到那么遠的地方,還吩咐莊頭看住我們,不許我們離開,要不然咱們就是爬,也得爬回我們小娘子身邊?!?/br> 江珩愣在那里,雖然隱約猜測一切是柳氏所為,但當人證站在面前時,還是禁不住一陣膽寒。 云畔倒很坦然,掖著手道:“爹爹別擔心我會借著兩位嬤嬤將柳氏如何,她們都是阿娘和我身邊的老人兒,我不忍她們流落在外,把人找回來,我就心安了。今日讓爹爹見一見她們,不過是請爹爹心里有個數,至于怎么處置柳氏,我如今是半點也不關心了,橫豎她無驚無險到了今日,還有這閑心,調唆著爹爹來我這里給雪畔謀親事呢?!?/br> 江珩啞了口,“這……這……” “我也不瞞爹爹,她們娘兩個一向對我不善,雪畔這個庶妹,我很不喜歡。將來只有金姨母托我替她物色郎子,我或者會勉為其難過問一下,若沒有金姨母,我是決計不會管那些弟妹們的,免得一個不留神,又被人算計了?!?/br> 江珩只余迷茫,話都說到了這個分兒上,確實也沒臉要求她張羅雪畔的親事了。 瞧瞧云畔,再瞧瞧這兩位嬤嬤,江珩垂頭喪氣道:“巳巳,你阿娘走后,你確實受了很多委屈,爹爹知道……” 云畔緩緩搖了搖頭,“我的委屈已經過去了,今后也不想再提了,只有一樁,金姨母不日就要過門,爹爹別再聽信柳氏的話,沖撞了金姨母。她這樣的脾氣,和當初的阿娘不一樣,如今柳氏若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將來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來,爹爹可不要懊悔,因為一切都是爹爹慣的?!?/br> 江珩眨巴著眼睛,這時竟有些后怕。腦子里飛快盤算著,今天來這里一趟,不會被金氏知道吧!先前一時腦熱給了柳氏五百兩,不會被金氏翻小賬吧! 一路彷徨著回去,到了家還在思量,怎么辦,要不要把這五百兩虧空填上?但五百兩不是小數目,問人開口畢竟不好意思,叫人說起來娶親的錢還靠借,娶的什么親?;仡^借錢不成反遭恥笑,那老臉可丟盡了。 左思右想沒法兒,還是把賬抹平了吧,于是坐在燈下翻開賬冊舔筆修改,這里加上十兩,那里加上五十兩,幾處一整合,空缺的數目就給分攤了,這筆賬做得圓滿,自認為金氏絕對看不出來了。 接下來幾日,江珩過得很自由散漫,和同僚喝過兩回酒,上詩社看人結了兩回對子,甚至還接待了一位慕名登門,要拜他為恩師的秀才。他當時還納悶,自己又不從文,拜什么恩師,結果人家說他一手古琴彈得很好,要拜師跟他學《鳳求凰》,被他一氣之下趕跑了。 婚前籌備的時光總是很短暫,沒過多久就是九月十二,到了他娶親的正日子。這天府里張燈結彩,雖沒有大cao大辦,但親朋也都悉數到場了。 他看著太陽一點一點落下去,心里也升起了類似頭婚的緊張,不過不同之處在于期待里透著一絲忐忑,還在擔心那本賬冊子……應當不會被她看出漏洞來吧! 后來被簇擁著跨上馬背,在兒女們的仰望里,帶著迎親隊伍向忠武將軍府進發。趕到將軍府時吉時正好,新娘子也已經準備停當,舉著障面扇,帶著十幾個仆婦和女使出門來,那浩浩蕩蕩的隊伍,看得他一頓驚愕。 陪嫁是死物,陪房是活物,老將軍夫婦為女兒第二次出嫁用足了心思,欽點出來跟到侯府上去的仆婦一個個膘肥體壯,辛辣異常。 江珩坐在馬上,回頭看了眼,花轎兩旁扶轎的人銅墻鐵壁一樣,他不由咽了口唾沫,這婚也成得惴惴然。 好在金娘子還是和善體恤的,卻扇之后一雙溫柔的笑眼,啟唇說:“侯爺這陣子辛苦了?!?/br> 江珩哦了聲,“不辛苦……辛苦也是應當的?!?/br> “那么府上賬務都是侯爺在管嗎?還是……” 沒有還是,江珩立刻說:“是我,我自己在管?!?/br> 然后金娘子笑瞇瞇看著他,他知道到了上繳賬冊的時候了,便從抽屜里取出來,擱在她面前,心虛地指指外面,“我先去答謝賓客?!?/br> 從婚房里出來,室外空氣凜冽,腦子也清醒了不少。穿過二門,前面就是大擺筵席的地方,他看見素日交好的同僚,看見自己的至親們,剛才的那點忐忑,好像也不足掛齒起來。 過去和女婿干上一杯,李臣簡還是內斂矜持的模樣,帶著一點笑意,說:“恭喜岳父大人?!?/br> 啊……這個道賀,其實說起來很讓人難為情,江珩擺了擺手,又挪到下一桌去了。 酒過三巡,又是喜宴,和一般的宴請不一樣,不能讓新郎官酩酊大醉,冷落了新娘子,一般都是酒飲微醺,席面就可以散了。 賓客紛紛告辭后,月上中天,江珩抹了把面皮返回新房,進門便見金勝玉已經換了家常的衣裳,在外間的羅漢榻上坐著,兩旁四個婆子如四大天王。 他腳下忽覺沉重,但還是扮出個笑臉進去,溫聲道:“今日是咱們的好日子,時候也不早了,就安置了吧?!?/br> 金勝玉卻并不接他的話,抬了抬眼皮道:“咱們原都是二婚,用不著像頭一回成親那么委婉,有些話還是當日說清楚的好?!币幻嬷噶酥纲~冊子,“侯爺,這賬本上有幾百兩的出入,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那日清繳了前頭的賬,明明和侯爺交代清楚了,但愿我進門之前別再有窟窿讓我填還,侯爺是沒聽清我的話么?” 江珩心下一跳,忙來看賬冊,翻來翻去盤算,“哪里有出入,不是全能合上嗎?!?/br> 金勝玉隨手指了指,“糊扇窗戶要二十兩,換三排瓦片要四十兩,侯爺,是你沒當過家,還是我沒當過家?若不是侯爺記錯了賬,就是有人在糊弄家主,說出來是誰,我現開發了他?!?/br> 江珩窒住了,支吾著說:“想是哪里弄錯了吧,明日再查賬不遲。夫人瞧,已經快子時了,今晚暫且把賬放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