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四犯 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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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矮桌前坐下,轉頭看,庭院里一棵烏桕樹悠哉悠哉地生長著,還未到秋季,葉色沒有變紅,但枝干上長滿了細長的黃花,被風一吹,簌簌地搖曳,落了滿地落英。 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活糖沙餡春繭和瓊波酒,很快送了上來,伴著瓏纏茶果和桃穰酥,拿桃木的托盤擺放在面前。那活糖沙餡春繭她是頭一回見到,外皮果真如蠶繭一樣清透細膩,隱約可以看出里頭的餡料。酒博士將融化的糖水澆注上去,精瓷碟上蔓延出一層瀲滟的琥珀色,便是看著,都覺得秀色可餐。 李臣簡遞了竹筷過來,復提起酒壺替她斟酒。 云畔夾起一個,拿手擋著放進嘴里,他仔細盯著她臉上神色,見那眉心從舒展到擰起,又緩緩落回原處,當著酒博士的面不好說什么,只道好吃,待酒博士出去后掩上了門,她才壓著嗓子說:“太甜了,不爽口,看來雖名聲在外,也不可盡信吶?!?/br> 他笑起來,那樣端穩的姑娘,也有靈動耿直的一面。 又將杯盞放到她面前,“再試試這瓊波,你不是惦記了好久么?!?/br> 連洞房花燭夜都念念不忘,自然是要好好嘗一嘗的。 她小小呡了口,這回倒是大加贊賞起來,“這個好喝,有青麥的香氣,帶著一絲甜味?!?/br> 李臣簡應酬多,幾乎飲遍了上京,自然知道瓊波是什么滋味,其實于男人來說過于綿軟了,卻正合女孩子的胃口。 后來云畔又嘗了桃穰酥,這個并不出名的小食竟意外地好吃,遂喚來酒博士,讓他們另做一份,并一盒金鋌裹蒸茭粽一起,送到舒國公府上轉交梅娘子。 盛夏的午后,就這樣悠閑地度過,品一點酒,再賞一賞景,是一樁很愜意的事。及到申時前后太夫人和王妃也來了,云畔便沒有那么閑在了,侍奉她們挪到雅間里來,陪著她們說笑解悶子。待得陸續有賓客來了,外頭傳話說公爺請夫人,她忙整了衣冠出來,和他并肩立在門前迎客。 李家的家宴,出席的自然都是皇親國戚,陳國公和夫人也應邀前來,堂妯娌相見客氣非常。陳國公夫人姓敬,很是端莊大氣的樣子,攜了云畔的手道:“你們大婚了這幾日,今天才見著弟妹,日后一定要多往來,親戚不走就涼了?!?/br> 后來楚國公夫人也到了,含笑說:“我們公爺一直在軍中,也不得回來,只好囑咐我來向四弟及弟妹道喜?!币幻嬲f一面仔細端詳云畔,“弟妹好俊的模樣!那日韓相公府上設宴我沒能去,卻是聽說了弟妹有一雙巧手,淑存meimei還拿了乾坤核桃給我看,直說嫂子和藹可親呢?!?/br> 這位的笑容不達眼底,全是場面上的熱絡,云畔少不得虛與委蛇,“原該上阿嫂府上拜會的,可惜這兩日太忙,抽不出空來?!?/br> 楚國公夫人擺了擺手,“你們才成婚,進宮謝罷了恩又要回門,今日設宴款待親朋,禮數已經很周全了,我這做嫂子的也不是這么不通人情,還來挑揀你們這些?!闭f著看見了王妃和太夫人,忙上里頭請安去了。 云畔和李臣簡交換了下眼色,無奈地笑了笑,再轉頭時見舒國公和明夫人到了跟前,都是貼著心的至親,自然用不著那樣謹小慎微地應付了,云畔問大哥哥怎么沒來,明夫人道:“國子監幾個監生非要設宴邀他,他是抽不出空來了,讓我替他向你們告罪?!闭f罷朝里望一眼,“你爹爹來了么?” 云畔剛要作答,見江珩從御街上過來了,孤零零一個人帶著個小廝,形容很是寂寥。 云畔心里升起一點酸澀,只是不好做在臉上,忙和李臣簡迎上前叫了聲父親,然后引進廳房,為他引薦了王妃和胡太夫人。 親家之間自是諸多客套,江珩誠心誠意地向王妃拱手,“巳巳年輕,多有疏漏的地方,哪里若是做得不好了,請王妃瞧著她母親,多多包涵?!?/br> 王妃沒有什么不稱意,直說:“江侯教女有方,我瞧孩子竟是沒有一處不齊全?!?/br> 明夫人在一旁打趣,笑道:“人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如今王妃看兒媳婦,更是喜歡到心縫兒里去了?!?/br> 她們熱鬧寒暄,云畔才好抽出空閑來和江珩說上話,看邊上沒有旁人,便道:“爹爹,離開席還有陣子呢,女兒和您說兩句話?!?/br> 第42章 求你去救苦救難。 江珩有些納悶,不知她要說什么,跟著她到了廳堂一角。還沒開口,就著燈光看見云畔眼里盈盈有淚,這可嚇著了他,憤然問:“怎么?這才新婚第五日,他就慢待你了?” 這是每一個做父親的本能,雖然憑他的官爵和本事沒法和國公叫板,但這并不妨礙他義憤填膺。 云畔低下頭說不是,“公爺待我很好,不是爹爹想的那樣。我是先前瞧見爹爹形單影只,忽然心酸起來,難過得厲害?!?/br> 江珩聞言,鼻子不由一酸。 是啊,縣主活著的時候夫妻雖已貌合神離,但人在,心里就是踏實的。如今縣主沒了,他才感覺出孤苦來,平常不太愿意往人多的地方去,尤其害怕出席家宴,看別人成雙成對,唯有自己孤身一人,便愈發懷念縣主還在的時候,那個有主心骨的家,有主心骨的自己。 擺了擺手,他說:“大好的日子,不談這個……” 云畔卻說不,“女兒今日就是想同爹爹說這個,像這樣場面上,爹爹總是孤零零一個人,不是長久的方兒。我知道爹爹抬舉柳姨娘,可她是個婢妾,終歸不好帶出去見人。我是這樣想頭,莫如趁著還年輕,爹爹再迎娶一房續弦夫人吧,這偌大的家業總要有個正經主母來cao持,咱們家沒規沒矩了一年多,也該撥亂反正,還侯爵府邸尊貴體面了?!?/br> 江珩從來沒想過這茬,被她這么一說,竟是吃了一驚,“什么?續弦?” 云畔點了點頭,“爹爹也是堂堂的侯爵,家里沒有正經的主母,弄得人人背后笑話。公侯府第不像市井人家,錯了一點半點就要招人戳脊梁骨的,只有迎娶了一位像樣的夫人,重新cao持起家業來,侯府才能尋回往日的榮耀?!?/br> 這些話戳中了江珩的痛肋,以前他是稀里糊涂過日子,可最近愈發察覺,這個家不成個家了。柳氏當道,做了許多叫人說不出口的混賬事,連帶著兒女也乖張,那雪畔如今活似個天王,張口閉口爹爹不肯扶正姨娘,爹爹害得他們直不起腰桿來,仿佛生下他們,竟是他的錯。 他知道,小孩子家哪里有什么主張,少不得是柳氏在背后推波助瀾。他雖溺愛他們,但其中利害自己明白,果真把個妾扶正,那往后自己須得在腦袋上套個口袋出門,免得被人笑話死。 可若說續弦,他是真的沒有想過這事,心里也實在沒主張,猶豫了再三低下頭道:“我都這個歲數了,再娶一房進門,未必能強到哪里去,萬一后宅再鬧起來……” “那就是妾室不知禮數,更該好好管教?!?/br> 江珩正說著,不妨邊上人溫和卻有力地說了一句。 惶然抬起頭來,見李臣簡客氣地向他拱了拱手,淡聲道:“岳父大人,男人在外行事,最講究就是體面二字,有些話,往常我是不會說的,如今卻少不得要規勸父親兩句,朝野上下詬病自有原因,別的先不論,就說上回幽州賑災,開國侯府的四十兩銀子已然成了笑談,父親不會不知道吧?” 說起這個,江珩頓時無地自容,心里的憤恨忽地被重新勾起,要不是柳氏只拿了五十兩,他怎么能丟人丟到外頭去。 這就是女人眼界的問題,眼界窄的看不到那么長遠,只知道把錢抓在手上,不丟半點到聽不見響動的地方;眼界寬的呢,知道以此經營聲望,至少博個樂善好施的美名。結果明明一個好機會,人人爭相表忠心,他卻成了摳門第一人,連帶著官家都沒給他好臉色看。如今想來自己真是被禍害慘了,仕途險些敗壞在柳氏手里,還有什么道理不迎娶一位正經夫人,重振開國侯府的門庭。 簡直像壯士斷腕,他終于痛下決心,“就依著你們的意思辦吧,不過……我如今這模樣,上京哪家的女兒愿意嫁給我?” 云畔暗暗松了口氣,只道:“我替爹爹物色了一個人,是忠武將軍金至真的妹子,但也只是咱們一廂情愿,還不知道人家什么想頭。爹爹且不要聲張,等我這里托了人說合,要是人家也有這個心,那好事便成了?!?/br> 江珩呆了呆,“金至真的妹子?” 娘家是武將人家,倒不怕旁的,就怕惹不起,人家拳頭攥起來,比他的腦袋還大。 云畔心道不是武將人家,哪里鎮得住底下那群妖魔鬼怪,來個知書達禮的文弱主母,豈不是要被柳氏吞到肚子里去了。 “難道爹爹覺得人家配不上咱們家?” “不、不……”江珩擺手不迭,“金至真是正四品上,家里老將軍當年攻打靖遠,策勛十轉加封了上護軍,這樣門第,豈能來給我做續弦啊?!?/br> 所以他也知道人家門第不低,不過本朝爵位不承襲,風光是因為老將軍還在,到了子孫輩,卻也不是那樣不可攀摘了。 云畔自然也講話術,擺出個勉為其難的語調來,“托人去說合,去求,只要為了侯府好,就算吃兩回閉門羹也認了。到底可著上京府門細數,唯有這位最能挽回侯府的名聲,爹爹不為自己想,就為下頭三位弟弟meimei著想吧?!?/br> 可江珩就是這樣瞻前顧后的脾氣,他沒個決斷,臉上露出猶豫的神情來,也不知心里究竟怎么打算。 李臣簡見他這樣,扔出一句話來:“父親拿準了主意再行事,一旦請人說合,就沒有反悔的余地了。畢竟咱們都是官場中人,官場之中無兒戲,若是臨時又改口,那不單父親的臉面沒了,連公爵府也要跟著一起抬不起頭來?!?/br> 江珩這樣的人,最需要有人替他上籠頭,否則請了宰相夫人出面,他說反悔便反悔,大家豈不是都跟著沒臉,連人家宰相府也一并得罪了。 果然,還是李臣簡的話有份量,江珩也得仔細掂量,好不容易續上的父女情,倘或連累了公爵府,那可真要老死不相往來了。當即便拍了板,說絕不改口,言罷也長嘆:“我瞧侯府,確實是越來越不像話,不瞞你們說,我如今連回去都不愿意回去,一個人在上京小宅子里住著,其實也挺好?!?/br> 說起小宅子,云畔又想起來,“爹爹還不知道呢,昨日二姑母遞了拜帖,上公府來瞧我了?!?/br> 江珩哦了聲,“想是因為你們大婚,她沒能來道賀?她倒是個周全的人?!?/br> 可云畔卻笑起來,“周不周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奉了柳姨娘的命,來向我借四千兩銀子,說我若不借,就找公爺討要?!?/br> “什么?”江珩嚇了一跳,“還有這種事?她們要借銀子做什么?四千兩,莫不是瘋了!” 別說四千兩,就是四兩,找個剛成婚幾日的新婦來借,也是斷斷不合禮數的。 柳氏的瘋魔,云畔已經懶得去計較了,只是告訴父親,“爹爹若要籌建侯府,短上千兒八百兩銀子,我也愿意拿出體己來盡一份孝道,但是這樣不明不白的窟窿,我是斷不會填的。告訴爹爹并不因為旁的,實在是這柳氏愈發沒個忌諱,連著二姑母也聽她調唆,兩個人沆瀣一氣,讓我心寒得很?!?/br> 這回江珩是真的發急了,咬著槽牙道:“這個賤人,那日偏說要去貫口,原來是打的這樣算盤!我的臉果真要被她丟盡了,她還嫌害我害得不夠,連新攀的親家也要讓我斷絕干凈了才罷休?!闭f完愧怍地望了望李臣簡,唉聲嘆氣道,“總是我治家不嚴,弄成了這樣,我這當父親的,如今是半點尊嚴都沒了,慚愧……實在慚愧透頂了?!?/br> “男人不管內宅事務,自己人,說開了便沒有什么了?!崩畛己喓吐暤?,“不過家里事一應都好商議,若是哪天不留神牽扯上了外人,只怕人家沒有那樣好性子,還容得父親去辯解?!?/br> 江珩心里自然門兒清,經歷了這么多的事,當初對柳氏的情意綿綿,到如今看來真是愈發不值錢了。是自己爛了眼睛嗎?一味覺得柳氏小鳥依人,不像縣主獨立果斷,自己靠著老婆發家的不堪,在柳煙橋身上得到了彌補,她永遠像仰望太陽一樣地仰望著他,只有在她面前,他才像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這種莫須有的自尊,讓他越來越疏遠縣主,沉浸在柳氏的暖玉溫香里無法自拔,他從來認識不到,他的花前柳下是因為有縣主替他遮風擋雨。后來縣主死了,開國侯府,連同他這個人,一里一里潰敗下去,直到現在這個樣子。柳煙橋對他的奉承,說到底是有利可圖,她終究只是個賣酒女,遇見他也是一樁買賣,結果自己糊涂看不穿,和她做了半輩子的交易。 他垂下腦袋,緩緩點頭,“你們的意思我全明白了,往日是我豬油蒙了心竅,現在回頭是岸,但愿為時未晚?!?/br> 云畔道好,“只要爹爹有這份決心,我想盡法子,也一定會辦成這件事的?!?/br> 后來回去便同王妃說了,王妃也是個果斷人,拍掌道好,“我明日就去找宰相夫人?!?/br> 原來金翟筵上都有些交情的小姐妹,即便后來各自婚嫁,閨中往來也沒有斷。高夫人聽了王妃來意,頷首道:“事倒是好事,說實在話,勝玉眼下尷尬得很,終究父母年紀大了,掌家的大權也交給了哥嫂,小姑子在嫂子手底下討生活,難免要受腌臜氣??赡墙睢v著妾室胡作非為,要是將來接著寵妾滅妻,那勝玉的下場豈非像月引似的,苦透了么?!?/br> 王妃既是有備而來,當然要極力游說:“正因為有了前車之鑒,才愈發覺得勝玉是最合適的人選。到底她和縣主的脾氣不一樣,縣主自小失怙,大長公主疼愛異常,雖是聰明,但人生得柔弱,出閣三年后大長公主又薨了,大長公主府沒有男丁承襲,府邸自然收歸朝廷,你讓一個嬌滴滴的貴女何去何從?勝玉卻不一樣,她是武將人家出身,性子生得潑辣,要緊一宗老將軍和老夫人都健在,有爹有娘,能壯多少膽氣!一個區區的妾室,大可以不必放在眼里,若是江侯老毛病又犯了,就是巳巳也不能依。如今可著幽州上京兩地看,也沒有比開國侯府更適合的門庭了,你瞧著說合說合,萬一成了,也是功德一樁啊?!?/br> 那倒是,到底和離出來的女人,到了人家嘴里沒有旁的,頭一句必定說她要足了強。女人攤上這樣的名聲,婚嫁上難免吃虧,如今想嫁頭婚是不能夠了,只好去給人做填房。 高夫人想了想,當機立斷,“明日就去說合?!?/br> 王妃心滿意足回家了,孀居的人兒女婚事都有了著落,其實每日也無聊得慌,有了這件事懸在心上,日子也過得有奔頭起來。 第二日一大早又趕到宰相府,和高夫人一同乘坐馬車去了忠武將軍府上。 將軍夫人聞訊出來迎接,簡直有些發懵,不知梁王妃和宰相夫人怎么都來了,哎呀了聲道:“今日是什么好日子,竟是兩位大駕光臨,真令舍下蓬蓽生輝?!?/br> 彼此親親熱熱相攜著進了門,高夫人說明了來意,一面道:“咱們去找勝玉商談,也請夫人從旁協助才好?!?/br> 將軍夫人正愁送不走這瘟神,雖說彼此沒有正面鬧過矛盾,但背后微詞不斷,要是果真能把這小姑子嫁了,別說是公侯人家,就是個販夫走卒,她也拍手稱快。 當即道:“那是自然,況且又是江侯家……這么說來,竟是要和國公府成親家了?” 了不得,一過門就成了魏國公繼丈母娘,連帶著將軍府也沾親帶故上了,對于四品官員來說,實在是不容錯過的大好事,于是熱絡促成不在話下。 將軍夫人在前引路,將她們引進了金勝玉的居所,那是她出閣前住的院子,原本只是預備她回娘家小住才留著的,沒想到后來一和離,干脆沒頭沒尾地常住下了。 進了院子,便見一個仆婦正在灑掃,將軍夫人揚聲招呼:“快給娘子傳話,就說梁王妃和宰相夫人來瞧她了?!?/br> 仆婦忙扔了掃帚進去通傳,不一會兒金勝玉便出來了。王妃望過去,見她在廊廡底下站著,穿一件扁青的褙子,比起一般女人來,眉目間多了一段英氣,但實在算得上清秀,心下就愈發覺得稱意了。 金勝玉是個進退有度的脾氣,人很剛直,并不因她們身份高貴就顯出阿諛之色,只是笑著說:“今日二位怎么得閑,上我這里來坐坐?”一面牽著袖子請她們入內,讓女使快快上茶。 四個人在涼廳里坐定,高夫人便將開國侯府的情況一應都和她說了,末了道:“江侯這人,不知你見過沒有,生得也是堂堂的好相貌。只是發妻過世后人消沉了,家里諸事不問,才弄得一個妾室當家,壞了規矩?!?/br> 金勝玉并不是囿于內宅的婦人,外面的事當然也聽說過,垂著眼睫道:“我也不怕王妃見怪,認真說,這是一灘渾水,一屋子庶子庶女,外加一個顛三倒四的妾室,好人家姑娘自是不屑去趟的?!?/br> 王妃有點尷尬,但很快調轉了話頭,“所以求到你門上來,不為旁的,是求你去救苦救難?!?/br> 一個有些俠義心腸的女人,你和她說打小妾,她必定看不上,但你要是求她普渡眾生,興許她就來了興致。 果然,她的態度有了松動,旁邊的將軍夫人也是不遺余力地撮合,“畢竟是侯爵府邸,總比那起子商戶登門求親強百倍。父親和母親年事已高,盼著meimei能有個歸宿,還常和你哥哥說起,讓他幫著踅摸呢。如今這樣的機會擺在面前,meimei何不考慮考慮?到底讓父母寬心,也是meimei的孝道不是?” 話說得漂亮,其實暗里只差開口驅趕了,金勝玉哪里能不知道嫂子的心思。定下心來想想,自己如今處境確實艱難,經過了和離后心高氣傲的頭一年,越往后,越覺得日子沒了指望。 一個曾經嫁出去的女兒,重新退還了娘家,自己哥哥不說什么,嫂子畢竟是外人,橫眼來豎眼去,背后的難聽話多了去了。實在逼到了山窮水盡處,侯府也算不錯的門頭,下定了決心嫁,就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了。 王妃等啊等,終于等來了她的點頭,她說:“這事還得回稟父親母親?!?/br> 將軍夫人樂得合不攏嘴,“父親母親還有什么可說的,必定高興壞了?!?/br> 王妃帶著這個消息滿意而歸,到家直去了續晝,笑著說:“一切都說定了,只要金勝玉松口,老將軍和老夫人沒有不答應的?!?/br> 云畔歡喜不已,親自給王妃奉了茶,甜聲道:“多謝母親了,我原先心里還慌得很呢,只怕金家不答應,那爹爹這頭就沒了指望?!?/br> 王妃道:“她目下在將軍府也是延捱著,爹娘在,尚且有她一席之地,等將來老父老母走了,她又倚仗什么留在那門頭里?” 云畔點了點頭,又問:“說定了就不會更改吧?” 王妃說自然,“除非有另一戶好人家上門提親,那兩下里比較,可就說不準了。依我看,還是早些下定為好,萬一被人捷足先登了,咱們豈不白忙一場?!?/br> 云畔說是,“不過侯府那境況,我也怕人家進了門受不住委屈,要是反悔,還是定親之前反悔的好?!?/br> 王妃不解,疑惑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