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四犯 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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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嬤嬤笑道:“因為郎子是公爵呀,不像尋常家子紅男綠女,咱們小娘子要行周禮,新婦穿纁袡,新郎穿爵弁,如此莊重,才合乎宗室的禮數?!?/br> 梅芬哦了聲,望望邊上和她一起仰看的云畔,她像個局外人一樣,好奇地打量那些繁復的配飾,最后指著那條繡著鴛鴦紋樣的帨巾問:“這是什么?” 姚嬤嬤道:“這是縭,新婦出門的時候,由母親親手替小娘子系上,就叫結縭?!?/br> 提起母親,云畔有些傷懷,低聲說:“要是阿娘在,那該多好!” 女孩子出嫁前夕,總是十分依賴自己的母親,姚嬤嬤看出她思念縣主了,便溫聲寬慰著:“小娘子不用擔心,到時候夫人自會替小娘子系上,夫人拿小娘子當自己親生的女兒呢?!?/br> 好在有姨母,惦念阿娘的心也能稍稍得到安慰,云畔重新浮起了笑意。 門上又有首飾送進來,梅芬喚她去看,比起頭上的簪環,腰上的玉佩組更顯得厚重典雅。對于女孩子來說,成婚什么環節是最值得賞玩的,大概就是這數不清的瑣碎物件吧! 東西太多,實在瞧不過來了,云畔便請梅芬上小亭子里飲茶納涼。 姐妹倆這樣對坐著點茶的機會不多了,要是梅芬愿意走出去,兩下里往來倒隨時能夠相聚??伤肿悴怀鰬?,云畔要是想來瞧她,只怕也有不便,畢竟在人家府上生活,要瞧上頭長輩和魏國公的臉色。 一盞茶湯放在梅芬面前,云畔自嘲道:“和郡公府解除婚約前,我還夢見了阿娘,她讓我‘慢’呢。這回我再想聽聽阿娘的意思,卻怎么也夢不見她了?!?/br> 梅芬的想法很簡單,“想是姨母覺得這個郎子不錯,所以也用不著讓你‘慢’了,順其自然就行?!?/br> 其實梅芬對生人幾乎都滿懷戒心,唯獨對魏國公從未有過半句惡言,反倒不時夸他兩句,想必除了誠心誠意向云畔兜售他,也確實對人家的人品很敬重吧! 如今也不是再考量郎子值不值的時候了,云畔抿了口茶湯,將建盞輕輕放在茶盤上,問梅芬:“阿姐往后有什么打算?” 梅芬想都沒想道:“就在滋蘭苑呆著,要是爹爹和阿娘嫌我在家阻了哥哥的姻緣,那就替我修一座小道觀,我上那里做女道去?!?/br> 云畔想了想,慢慢點頭,“其實這也是個不錯的法子,只要你過得高興就好?!?/br> “屆時你也可以上我的小道觀來找我插花飲茶,我每天等著你?!泵贩倚Σ[瞇說,但也是轉眼,臉上又浮起一層哀色來,低著頭說,“爹爹和阿娘,想必已經對我失望透頂了?!?/br> 云畔說不會,“姨丈有官爵,大哥哥將來也會入仕,闔家沒有誰指著你撐起門楣。他們只要你過得好,往后也不會苛求你的?!?/br> 話雖這么說,名聲卻也實在壞了,向家女兒有癔癥的毛病,早就成了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好在家里人是心疼她的,要不然好好的親事,也不能說放棄就放棄。 梅芬呢,平時雖然寡言少語,但她心里明鏡似的,見兩個女使在亭下小溪邊上打撈落葉,趁著身邊沒旁人,抓住了云畔的手說:“巳巳,你到了那里,一定要小心自己的安危?!?/br> 云畔很意外,她竟會忽然說起這些,便問:“阿姐是怎么看待魏國公府的?” 梅芬道:“原先我這婚事是外祖母和胡太夫人定下的,太后尚且要摻和,這回親自替你們保了媒,把心思都放到明面上了,魏國公府的人又不是傻子,怎么能不提防你。萬一他們真有個風吹草動,你千萬要裝糊涂,裝不知情,免得他們對你不利?!?/br> 這樣的告誡,對一貫明哲保身的梅芬來說,已經是破天荒了。 云畔自然懂得自己的前路和日后的水深火熱,但能得她真摯的叮囑,實在是慰心得很。便回握了她的手道:“阿姐放心,我自己會留神的,人心隔肚皮么,見識過了自家的種種,哪里能不知道這個道理。其實姨母也和我說過太后的用意,我心里明白這一去恐怕并不那么順遂,可我也不怕。你瞧,我能從姨娘那么惡毒的算計里逃出來,到了魏國公府上,自然也能應付得過來?!?/br> 梅芬輕舒了口氣,“你要是能應付,我還放心些,倘或因我埋下了禍根,我就是死了也對不起你?!?/br> 云畔笑起來,“好好的,說什么死不死,明日可是我大喜的日子,阿姐要說些好聽的,祝我到了那府上混得風生水起,撐起個家大業大的好門戶來吧!” 她的笑能感染人,這種逆境里頭還怡然自得的性格,讓梅芬覺得自己窮其一生恐怕也趕不上她了。 這樣就很好,她不自苦,自己的心里便能好受一些。 這廂正說著話,外面仆婦進來傳話,說參政家的小娘子并幾位大學士家的小娘子,一同來瞧云娘子了。 梅芬聽了忙站起身,“怎么一氣兒來了這么多人……” 若是只有念姿一個,倒還好些,她也愿意見一見她,可這回來的人過多了,她就沒了交際的意思,匆匆道:“既然她們來了,那我就先回自己院子里去了?!?/br> 云畔還想游說,“她們都是好脾氣的姑娘,我替阿姐引薦吧?!?/br> 可梅芬卻說不要不要,“等下回……下回再說吧……”一面急急往后面小角門上去了。 從一捧雪出來,急跳的心才漸漸平息,簡直像落荒而逃,還好跑得夠快,因為才到角門上就聽見那些女孩子的笑聲,若是再晚走半步,果真要碰個正著了。 和八寶相視一笑,還在因躲過一劫而高興,順著那小小的假山石子繞過去,正想回滋蘭苑,迎面忽然撞上了一個人。 那人像從天而降似的,根本躲避不及,梅芬撞了個趔趄,然后一股腦麝的香味直沖進鼻子里,她驚得往后縮了一步,才看清那張笑吟吟的臉,正是何嘯。 他怎么會在這里?梅芬的心都快從嗓子里蹦出來了,耳內嗡然作響。 逃不掉……好像又逃不掉了……她驚慌失措,縮著躲在了八寶身后。 八寶自然也怕,因為上回被何嘯瞪過一眼,到現在還心有余悸。但想起云娘子當日還拿話回敬過這位表公子呢,又怎么樣!于是她慫且悲壯地挺腰擋在自家小娘子前面,結結巴巴說:“表……表公子,這是后院,你走錯地方了?!?/br> 可惜何嘯并不把這小小的女使放在眼里,“一家子骨rou,男人怎么不能進內院?”說著像撣灰似的,將八寶撣到了一旁。 他好整以暇看著畏縮的梅芬,心里覺得好笑,“meimei怎么這么怕我?小時候的事,meimei耿耿于懷到現在?” 梅芬怕得幾乎喘不上氣來,可他既然提起小時候,她也想為自己討個公道,便壯膽說:“我就問你一句,那日是不是你把我推下水的?!?/br> 他好像很意外,漠然望著她道:“十一年過去了,meimei怎么還是這句話,我是該說你執著呢,還是該說你蠢笨?” 這話驚著了邊上的八寶,她跳起來,“表公子,你放尊重些……”結果話還沒說完,便被何嘯一把掐住了脖子。 “主家說話,哪里輪得著你一個賤婢插嘴!”他咬著槽牙,原本算得上俊美的面孔,變得有些猙獰起來,說滾,“再啰嗦,就讓你死在這里?!?/br> 梅芬急起來要救八寶,又不敢上手去拽,心里暗想那就呼救吧,只要有人來,就能戳穿何嘯這個偽君子了。 豈知沒等她落實,何嘯便斷了她的念想,“meimei是想喊嗎?你要是喊起來,那可是有嘴說不清了,在這假山后私會表哥,叫別人怎么想?就算鬧到舅舅舅母面前,你覺得他們是相信你的話,還是相信我的話?” 梅芬一時啞口無言,是啊,爹娘的不信任,就是她最吃虧的地方。 八寶被掐得打噎,好在他沒打算要她的命,順勢一推,便將她推開了,然后又換了張笑臉對梅芬道:“明日本來是meimei的婚宴,舅舅這會兒還在前頭忙呢。我是打算誠心誠意向meimei道賀的,沒想到新婦說換人就換人,真如兒戲一般啊。meimei往后打算怎么辦?被人退了親,滿上京都知道你有病了,恐怕再也沒人敢登門提親了吧!我想著,京中比魏國公家世更顯赫的郎子也沒有了,要不然meimei換個名聲在外的人吧,也好挽回些顏面?!?/br> 梅芬只覺得這何嘯陰魂不散,纏上了她就至死不休。這回不知又要打什么壞主意,她和八寶互相攙扶著,往后退了半步,“你……你想怎么樣?” 何嘯無辜地聳了聳肩,“不想怎么樣,不過為meimei做打算罷了。等再過兩日吧,等那多管閑事的丫頭出了門,我來向meimei提親如何?meimei如今名聲都壞了,只有自家人能包涵你,外人說起來不愿意嫁魏國公,原來是心有所屬,那么meimei就可以一雪前恥,舅舅和舅母面前也能交代了?!?/br> 梅芬聽了這話,失控地叫起來:“你休想!” 何嘯挑了挑眉,“你再喊得大聲些,聘禮也可省了?!毖粤T又輕薄地一笑,“或者meimei就這么養在閨閣里,再養上三年五載,等我娶了親,再來聘meimei做妾,到時候舅舅舅母照樣會向我感恩戴德,多謝我愿意接手你這嫁不出去的老姑娘?!?/br> 梅芬被他說得直哭出來,“我和你究竟有什么仇,你為什么要這么害我?” 何嘯眼里那點戲謔反倒慢慢涼下來,有些鄙夷地說:“我和meimei沒仇,非但沒仇,我還挺喜歡你的?!?/br> 可是喜歡你,卻愛看你落進水里拼命掙扎,現在想來那時候為什么推她落水呢,就是想給她一個教訓而已。 “女人家,生得一副張狂性子,通家上下問問,誰不知道她說一不二?如今教導得孩子也如她一樣……那個梅芬,逢人便笑,將來也是個愁人的……” 這是他爹娘在他書房外說的話,他全聽見了。那時候正讀《禮記·曲禮》,書上說“不登高,不臨深,不茍訾,不茍笑”,這些梅芬好像一樣都不占。這樣的女孩子,簡直不配為女孩子,如阿娘說的,女人家就該行止端穩,唯夫命是從。有了這回的教訓,過十一年再來看,她果然知道收斂了,如今呆在閨閣寸步不出,這才是公侯千金該有的樣子。 何嘯很滿意現在的成果,加上她又和魏國公退了親,撿來繼續調理也不錯。當然,若是她尋死覓活不愿意,那自作孽不可活,將來賞她個妾的名分,就已經是對她的恩德了。 梅芬氣得發抖,紅著眼跺著腳說:“你想羞辱我,休想!你今日說的話,我會如實告訴爹爹的,我要讓爹爹看清你的真面目,讓他替我討回公道!” 誰知何嘯哈哈笑了兩聲,“你只管去告訴,大不了我再向舅舅陳情,我心悅你已久,看看舅舅怎么說?!?/br> 梅芬是深閨里的姑娘,又是舒國公夫婦捧在手心里嬌養到這么大,從沒有人對她疾言厲色,所以她連斗嘴都不如人。 八寶見她臉色煞白,袖籠下的手也冰冷,可顧不得剛才差點被他掐斃了,扶著梅芬連連后退,邊退邊道:“你等著,我給我們小娘子作證,一起戳穿你!” 何嘯瞇眼望過來,哂笑道:“你將來,總是要做你家小娘子的陪嫁吧?眼下敢這么對我說話,難道果真不想活了?” 這是性命攸關的威脅,嚇得八寶直打結巴。反正要理論是理論不清楚了,八寶拽著梅芬小聲說:“娘子,咱們從斜徑上逃吧!” 恰好邊上的小路能繞開他,八寶拽著梅芬發足狂奔,走了好遠回頭望一眼,那人已經不見了。 “這表公子好可怕,究竟是個什么妖魔鬼怪!”終于逃進了滋蘭苑,八寶氣喘吁吁說著,慌里慌張把院門別上,然后抬起頭讓梅芬看,“小娘子快瞧瞧,我脖子上有沒有掐痕,要是有,咱們這就去找夫人,把剛才的事回稟夫人?!?/br> 梅芬努力在她脖子上搜尋,奈何這丫頭生來是糙皮膚,剛才何嘯明明使了那么大的力氣,也沒能留下半點紅痕。 梅芬不由泄氣,垂著兩肩落淚,“我將來,一定會死在他手里的……” 八寶說不怕,“云娘子就要出閣了,明日之后她也是公爵夫人,倘或咱們郎主和夫人不信小娘子的,咱們就去求云娘子,讓她想辦法,哪怕是請魏公爺出面,也要替小娘子主持公道?!?/br> 可是梅芬不住搖頭,“我已經害得她那樣了,拿什么臉再去麻煩她?!?/br> 八寶并不懂得其中緣故,納罕地說:“云娘子嫁了魏公爺啊,那么高的門第,哪里就害了她了?!?/br> 然而梅芬的優柔一向是這樣,她瞻前顧后,鬧到最后只能自認倒霉。 八寶相較于她,反倒潑辣很多,氣惱道:“小娘子要是不說,回頭我去和云娘子說?!?/br> 梅芬又怕她莽撞,這樣大喜的日子給云畔添不自在,只好敷衍著:“這兩日就罷了,大喜過后三朝回門,到時候再同巳巳說吧!” 第二日要大辦喜宴了,頭天來相幫的親友們聚在一起,在前面起了筵。 梅芬沒敢再出自己的院子,擔心人來人往再遇何嘯,自己悶著頭躲在臥房里,連晚飯都沒吃。 及到第二天正日子,府里愈發熱鬧起來,進出內宅的那些貴婦貴女們絡繹不絕,梅芬便站在東墻跟上,貼著墻聽外面的動靜。 墻內墻外兩個世界,明明一捧雪離得很近,她卻不敢出門送一送巳巳。 第29章 巳巳,跟我走吧。 昏禮前的準備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明夫人請來的贊禮,都是主持過許多大富大貴人家喜事的,見明夫人進出忙亂,贊禮說:“公爵夫人稍安勿躁,有我們在,一應事宜都會有著落,都會辦得漂漂亮亮的,請夫人只管放心?!?/br> 明夫人笑得赧然,打趣說:“真真孩子的婚事反倒讓我慌了手腳,想當初自己出閣都沒這么憂心過?!?/br> 贊禮掖手笑道:“那是自然,當初忙亂的是大長公主殿下。天下父母都一樣,有哪個不cao心自己的孩子?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時光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自己要送孩子出門的年月了?!?/br> 是啊,一晃眼,二十年便過去了,彼此感慨一番歲月湯湯,也到了新婦子開臉的吉時。 開臉是告別姑娘身份的一項儀式,那臉上短短的、細膩的絨毛是孩子的象征,只要褪去了,往后就徹底長大成人了。 贊禮站在一旁說著吉祥話,云畔和絞面的嬤嬤對坐著,把臉湊過去,等嬤嬤用粉撲子厚厚給她撲上一層粉。 嬤嬤手里的棉線絞起來,貼上面皮的時候快速地滾動,云畔聽見錚然斷裂的聲響,一陣陣在臉上蹦得熱烈。 說是疼,也不太疼,就是泛起牽扯的壯烈,時不時橫掃一大片。尤其是額角和兩頰,那股決絕,簡直讓人有茅塞頓開之感。 嬤嬤手上忙碌,嘴里也不閑,清脆爽利地吟誦著:“一絞黃金滿倉,二絞子孫滿堂……有福之女入大貴之家,來日旺夫旺子,福澤綿長……” 歷時大約一柱香,終于把鬢角眉梢打理干凈了,云畔的臉上辣得發燙,忙接過女使送來的涼手巾捂住,才逐漸平息了那種激蕩。 明夫人彎腰低身,仔細在她臉上打量了一通,說好得很,“眉目愈發清朗了?!?/br> 云畔聽了照鏡子,黃銅鏡里倒映出一張不變的臉,除了臉頰有些泛紅,好像也沒什么大改變。 接下來有繁復的一大套俗禮要走,其間還要應付前來觀禮的貴婦貴女們,因親迎要到日暮黃昏,她們不好逗留太久,這么間錯著分批來探望,應付到申時前后,也就差不多了。 最后只剩穿衣梳頭一項了,云畔有了一段空閑的時光,可以容她自己支配。因著今日一整天都沒見到梅表姐,想來她是為了避生人,才沒過來瞧她。最后送她出門,大約是不能夠了,這會兒自己可以去見她,謝過阿姐這段時間的照顧,也和姑娘的閨閣歲月道個別。 可能是怕有人誤闖進去吧,滋蘭苑的院門栓上了,她只能扣動門環叫門。里頭守門的小丫頭聽見她的聲音,上來卸下了門閂,扭頭朝里面通傳,說云娘子來了。 八寶迎出來,引她往正屋去,梅芬聽了消息便在廊廡底下等她,老遠伸出手來,“你這么忙,還上這里來做什么?” 云畔探手牽住她,說:“女客們都挪到西邊大院子里去了,我也不必應付她們,便來讓阿姐瞧瞧我現在的樣子?!?/br> 她穿著宵衣,這是出閣前向父母長輩敬茶拜別時穿的一種黑色絲服,那顏色深沉,平時一般不會用,穿上便真的有種要嫁作人婦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