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蒿搖頭。

    侍神者與姜蒿朝夕相處，自然清楚他的狀況，只是姜蒿素來不會說謊，老者才會這般試探一問，得姜蒿親口否定，便也安心了。

    姜蒿這時提醒道：“以后白霜再來，你們不必隱匿，隨意些即可?！?/br>
    “這……合適嗎？”虎牙青年道，“侍神者向來隱秘，被外人窺視不太好吧?！?/br>
    姜蒿拂去袖上竹葉，淡然道：“還以為她看不見？”

    虎牙青年不解：“……這是自然，我們使用的神力——”

    虎牙青年話音還未落，就被一旁的老者打斷，他道：“當日尊者挑中白霜，我還有些不解，與其他人相比，白霜不是最天賦璀璨的，也不是最機靈聰慧的，如今卻覺得尊者當真目光如炬，她進步飛速，旁人莫及！”

    老者稱贊白霜，姜蒿也變得眉目溫柔。

    一旁的冰塊臉女修則嘆了一聲，行了一禮，轉身離開繼續在長寧宗四周巡邏。

    虎牙青年左右看了一眼，立刻轉身去追自己的同伴。

    “你跑那么快干嘛？白霜那件事你竟然都不勸一句的！”

    冰塊臉女修的聲音比她的模樣還要冷：“有什么好勸的？”

    “尊者——”

    女修打斷他：“連說謊都學會了?！?/br>
    “那不是為了拒絕白霜嗎？”

    女修冷漠：“誰信誰傻，他早就栽了，怎么會拒絕？”

    虎牙青年一副世界觀受到沖擊的樣子：“有……有那么嚴重嗎？”

    女修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

    若是白霜也有此意，兩情相悅倒也罷，最怕是白霜并沒有那種意思，尊者會如何？

    ··

    白霜返回踏雪殿，卻還是不安心，便將長寧宗主喚來。

    白霜住慣了的清冷殿內，因為近來林阿白的加入，變得生機勃□□來，梨花樹上掛著他剛學著做的傳音符，折成了仙鶴的形狀，在林間暈頭轉向地飛著，一旁的榕樹底下是他強健身體用的傀儡木樁，是圓頭圓腦的不倒翁形狀，這會兒正被風吹得左右搖晃。

    這些點點滴滴的物品，都像是在此處打上了痕跡烙印一般。

    長寧宗主將一切盡收眼底，隨后恭敬等待白霜吩咐。

    當聽到她想請向儒玉來長寧宗，宗主微微一怔，緊張問道：“您身體不適？”

    “不是我?！?/br>
    “是黑龍轉世？”長寧宗主立刻想到林阿白，他是長寧宗鮮少知道林阿白身份的，也是他對白霜將林阿白接來踏雪殿保持沉默的原因。

    當年那條小黑龍也是在長寧宗修煉過的，身上便有一層自己人的標簽，對他在眾仙之巔的遭遇，長寧宗主也很是同情。

    “若是可以，便請他一道看一看阿白，他身體著實虛弱了些，雖虛不受補，但若有其他方法能改善，也是再好不過?！卑姿?。

    長寧宗主宗主這便明白了，如果也不是為了黑龍轉世，那便只有一個答案了，“玉竹峰那位？”

    白霜點頭。

    長寧宗主表示自己知道了：“向儒玉之前時常便來長寧宗拜訪，說是托了您的進階鵬翼之福才得以領悟大道，應該會很樂意來一趟的?！?/br>
    他又詢問道：“黑龍轉世來長寧宗也有些時日了，怎么不見鬼離派人前來探望，卻如此狠心？”

    白霜苦笑：“他是怕。怕太熟了，就不好下手了?！?/br>
    “這……”長寧宗主有些不懂。

    白霜便點撥了一句：“幽冥鬼火焚盡靈魂，rou身卻是無礙的，敖烏臨死之前叮囑鬼離將自己制作成戰體，但是據我所知，鬼離卻將他的rou身好好保存在冰棺之中?！?/br>
    長寧宗主瞬間便明白了鬼離的意圖。

    白霜道：“父子天性，你我無權置喙對錯，但是若是阿白自己不同意，長寧宗便不得逼迫他做任何決定，此事更不允許在他面前提及?！?/br>
    長寧宗主恭謹道：“是?！?/br>
    白霜也時不時會想念敖烏，但是若是敖烏的歸來要逼迫另一個少年自我犧牲奉獻靈魂，便令她非?？咕?。

    “還有一件事您要格外注意?！遍L寧宗主提醒道。

    白霜疑惑看向他。

    長寧宗主斟酌一番，才含蓄說道：“外界對您將少年帶來踏雪殿，有各種猜測，我雖然出面解釋，但是卻讓他們覺得是欲蓋彌彰，無人肯信……”

    白霜并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不過是一些謠言罷了，身正不怕影子斜?！?/br>
    長寧宗主道：“如今謠言有板有眼，我們不信，只怕有人會信?！?/br>
    白霜不解地看向他。

    長寧宗主突然靈光一閃，便是世人相信，又能如何？老祖宗實力世所罕見，而且還是單身，便是真的寵愛一個美少年，又怎么樣？

    思及此處，長寧宗主就此偃旗息鼓，告退離開。

    白霜看了眼天色尚早，于是便來到踏雪殿的偏殿。

    方元和少年都在此處，幾日未見，方元的發量清減了不少，腦門越發锃亮，他面如菜色般繼續指點少年的學業，看見白霜過來，竟是連起身行禮的力氣都沒有了。

    白霜一愣，問道：“辛苦了，阿白頗為聰慧，怎的這般難教嗎？”

    方元踟躕著不知該如何回答。

    林阿白見她，立刻雙眼亮晶晶地跑了過來：“沒有啦，我只是在逗他。白霜你在忙什么呢？好久沒來看我了！”

    “修煉?！?/br>
    “整日里便是修煉，當真無趣，給我帶吃的了嗎？”

    白霜從儲物袋里拿出一份點心：“少吃些，當心壞牙?！?/br>
    少年眼睛放光的接過去，“不怕！”

    若是當初的敖烏，早就嗷嗚一口將點心吞下，然后纏著她再要，但是林阿白雖然極為渴望，雙眼卻依舊看著白霜，“白霜，你何日才能教我御劍飛行，圓圓臉不肯教我！”

    “不要亂給人起綽號?！卑姿嵝训?。

    “不會，他很喜歡?！绷职仔崔D頭看向方元。

    方元擠出來一個“被迫喜歡”的假笑。

    白霜無奈搖頭，問道：“今天他的課業都完成了嗎？”

    “完成了?！狈皆?。

    白霜的龍骨劍立刻從識海中飛出，停留在她的身側，她朝少年伸出一只手，說道：“御劍飛行需筑基期才能學習，但是若是你想，我可以帶你去玩耍一番?！?/br>
    林阿白毫不遲疑地握上了她的手：“就知道你對我最好！”

    方元看著兩人，有些欲言又止。

    龍骨劍已經緩慢騰空。

    自從誕生起，龍骨劍從未有過這么慢的飛行速度，為了照顧林阿白孱弱的身體，白霜甚至不允許它從濕潤的云層中掠過。

    龍骨劍認命看著一只麻雀超越自己，嘰嘰喳喳地站在最近的山峰上回頭嘲笑它，滿腔屈辱著實無從宣泄。

    等著，他日非得把這鳥連同這山一起劈了不可！

    它心里怨氣還未落，只見一粒極小的石塊從山頂滾落，緊接著，整座山都像豆腐塊一樣碎裂，轟然倒塌，一股巨大的靈力裹挾殺氣向四方蕩開，麻雀被嚇傻，直直地往下跌下去。

    白霜隨手一接，將它握在手心中，疑惑看向靈力暴動的起點。

    這里是長寧宗的后山，罕無人煙，但是也不會有人膽敢在此處搗亂，那簡直是在打長寧宗的臉。

    難道是敵襲？可是長寧宗那三位侍神者整日巡游，若是真有敵襲，姜蒿應該會提醒她的。

    亦或者天道看她近日來太安逸，給她安排了新的把戲？

    最為重要的是，這靈力的氣息似乎有些熟悉……

    白霜心中數個念頭轉過，而后吩咐龍骨劍，“去看看?！彼戳搜凵砗竺嫔n白的林阿白，也不好隨便將他放下，只能又叮囑了一句，“速度慢點?！?/br>
    龍骨劍極不情愿地“錚”了一聲。

    第64章 .  無垢碎山   “即便生了心魔，我竟然也無……

    不多時, 白霜便趕到了目的地，眼前之景卻讓她有些意外，原本已經準備隨時放出的毛球, 又被她重新按捺到肩膀上睡覺。

    “怎么回事？”她問向面前的兩人。

    長寧宗后山原本千山林立, 如今只剩下了孤峰兩三座，始作俑者正站在群峰倒塌的狼藉之上, 和現如今的長寧宗第一人蘇履青對峙，依舊不落下風。

    ——甚至, 他連劍都還沒拔。

    見她親自過來，蘇履青垂首行禮，搶先告狀：“老祖宗。讓您受驚了，此人不分青紅皂白，亂闖我長寧宗護山大陣, 弟子特來阻攔?！?/br>
    白霜令龍骨劍在地面三尺高的地方停穩，又示意劍背上的林阿白跳下來, 見他在嶙峋碎石上站不穩, 還伸手扶了一把。

    做完這一切, 她這才看向一片狼籍中心處的那人，沒有質問，沒有氣惱，只是平靜喚了一聲：“無垢師兄?！?/br>
    她敏銳覺察到此時的衛無垢和之前有些不一樣，故而將龍骨劍懸浮在身側, 并未收回識海。

    衛無垢沒有說話, 只是定定看向她。

    他頭發高束，臉頰側有一縷擦傷，正在緩緩向外滲血，他一身玄色衣袍, 干練而簡潔，應該是剛剛從試煉之中抽身而出。只是他呼吸也比往常急促，似是在壓抑著什么一樣，他嘶啞著聲音，向白霜打了個招呼：“師妹?！?/br>
    他那雙眼睛依舊定定地看向白霜，一動不動，似是涸轍之魚望向泉水一般熱烈。

    白霜眼尖瞥見了他肩上一葉寧心蘭花瓣，蹙了下眉：“師兄可是剛剛從灰霧幻境之中離開？”

    寧心蘭有鎮壓心魔之功效，只少量生長在修真界的灰霧幻境之中，原本在眾仙之巔也曾經有過，不過上次被白霜發現，直接挖絕戶了。

    灰霧幻境顧名思義是一個巨大的幻境，有千變萬化，幻境會伺機找到入侵者的人心薄弱之處，擊垮其意志，若是心志不堅之人，很容易著了道。

    而迷霧幻境與其他幻境還有一個最大的不同之處，即便是修士已經離開幻境之中，那些被修士無意間吸入肺腑間的灰霧還會持續蠱惑他們的心境，修士會在毫無防備的時候，不斷受到幻境影響，心魔滋生的可能性大大提高。

    衛無垢聽到“灰霧幻境”這個詞，眼神似乎清明了一瞬：“是，我剛出來……”

    但是旋即看見林阿白攥緊白霜衣袖的親密動作，那一絲清明轉瞬即逝，他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冷漠：“他是誰？是靈臺上說的你那位新歡嗎？”

    林阿白明顯被嚇到，瑟縮了下躲到了白霜的身后，白霜皺了下眉頭：“這便是師兄毀壞我長寧宗后山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