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身給紀燃倒了杯茶，紀宸說:“我知道了?！?/br>
    紀燃見這孫子終于應下了，勾著唇喝了他一杯茶，輕吁一口，舒服地靠進沙發里。

    紀宸卻有點兒按捺不住好奇，故意問他:“您不怕我就是一時興起，年輕不懂事兒，想一出是一出啊?“

    “你沒成年?”紀燃反問。

    紀宸嘖了聲:“我那成年禮原來不是你送的?“

    “都是成年人了，還做不了自己的主?”紀燃白了他一眼，“我那會兒也就比你大兩歲，都娶你奶奶了?！?/br>
    紀宸剛想給他鼓鼓掌，就覺得不太對:“您這是沒買票就上車了?“

    紀燃作勢要打他:“車什么車?!沒大沒小!你懂啥?!我們那會兒20就能結婚!你爺爺我趕巧搭上了末班車!你個法盲!“

    紀宸樂著配合他，裝模作樣地抬手擋了擋他往自己胳膊上掄的巴掌:“行行行，我法盲。您厲害，一腳竄上了末班車?！?/br>
    “煩人?！奔o燃被他打斷了思路，一時半會兒有點兒恍惚。過了挺久才嘆了口氣，薨了把紀宸的頭發說，“長大了啊?！?/br>
    紀宸笑:“長再大也是您孫子?！?/br>
    紀燃嫌棄地嘖了聲:“也就這種時候肯服個軟?！?/br>
    “我平時對您還不好?”紀宸不服了。

    紀燃盯著他，又好久沒說話。紀宸挑眉，在他眼睛跟前兒晃了晃手指頭。

    “就你最像?！奔o燃說。

    紀宸:“嗯?“

    紀燃轉過頭，從茶幾上的煙盒里敲了支煙，嫻熟地夾住。紀宸盯著他，很明示地咳了兩聲。

    .......我不抽?！奔o燃說。

    “夾著有氣氛?”紀宸樂了。

    “答對了?！奔o燃面無表情地回他，然后把沒點的煙夾在指間，身體下意識地前傾，胳膊支在了膝蓋上，也沒再看紀宸，只說，“我第一次見你奶奶的時候啊，是個.....天快開始的時候。那天的太陽真好，又暖和又不曬人。你奶奶從廠區的職工浴室出來，”

    紀燃在肩那兒比劃了一下，“那么長的頭發，就那么半干地散著。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陽太好，我就覺得她的頭發帶著點兒栗子殼的顏色?！?/br>
    紀宸無聲笑了下，讓他回憶。

    “那雙眼睛也跟你似的，”紀燃說，“眼珠子像個剛從茶缸里撈出來的玻璃珠子，又亮又水。

    紀宸沒憋住，樂出了兩聲氣音。

    紀燃偏頭，面無表情看他。

    “您說，您繼續?！奔o宸忍了忍，“主要是您這形容太別致了點兒，沒忍住?！?/br>
    紀燃還是沒轉頭，給了他一個“那你走?”的眼神。

    琥珀，我們這種眼珠子，人家都用琥珀形容?！奔o宸一臉認真地跟他說。不興你這茶缸里撈出來的色兒。

    ......哦，”紀燃點點頭，“那就琥珀?！比缓筠D頭繼續，“我當時也跟現在這樣，街溜子似的叼著根煙，站樹下等人。漂亮姑娘誰不愛看，自然就多看了那么兩眼?！?/br>
    “結果你猜怎么著?”紀燃明顯不需要他回答，接著說，“那時候的姑娘多害羞啊，被人多看兩眼都得臉紅。就她，就她跟被看的人是我似的，那雙鳳眼斜斜掃了我一下，嘴角還扯了個笑?！?/br>
    “但這不是對我有意思的笑你知道吧?”紀燃轉頭，很鄭重地跟他解釋，“是那種‘傻逼看什么看’的笑你懂不懂?“

    紀宸眨了兩下眼，點頭，抬起手臂啪啪鼓了兩下掌，真心實意:“奶奶威武?！彼商?，舒晏當時不就是這么看他的么?

    “我當時就想.......嘖責，這女的真傲?！奔o燃笑，靠近沙發里，“不過也真洋氣啊。一身黃色的海軍領布拉吉，人家姑娘洗澡都端個盆兒，就她提了個漂漂亮亮的小竹籃子，跟要去野炊似的。還有那頭發燙的卷兒，都跟別人的不一樣，多自然啊。真好看?！?/br>
    “后來才知道那叫自來卷?！奔o燃看了他一眼，“那顏色也是天生的?！?/br>
    紀宸點點頭，了下自己后腦勺的頭發，手感柔軟。

    他現在對自己不那么硬漢的頭毛已經釋然了，反正有人賊喜歡，攙狗似的可勁兒蓐。

    “哎，”紀燃嘆了口氣，認命似的，“后來我才發現，我對你奶奶，那絕對是一見鐘情啊。

    “確定不是看臉?”紀宸嘴巴按了輪子似的滾得飛快，一下隧到了腦子前頭。

    “你煩不煩?!”紀燃怒了。

    “情情情!”紀宸憋笑憋得膀胱一緊，信誓旦旦地保證，“那鐘的絕對是情!”

    紀燃撇嘴，拿夾著煙的手點點他，醞釀了好一會兒才說:“你懂啥?看臉那不也是看的自己喜歡的臉?“

    紀宸恍然地挑起眉，腦子里幻燈片兒似的自動閃過同一張臉的不同畫面，瞬間覺得老頭兒說得甚是有理。抬手，對他豎了豎大拇指。

    紀燃不想理他，繼續說:“所以啊，你有啥可著急的?有的人看一眼，就想看一輩子。有的人就算是從小待一塊兒，說淡也隨時能淡。都得看自己?！?/br>
    “這人活著不在年齡，在能不能把自己弄明白?！奔o燃說，“把自己弄明白了，再年輕做的決定，都不是糊涂決定。沒把自己弄明白的，抖著手拄著拐兒，紅綠燈亮了三回都過不去的那種，都能想著找個小保姆?！?/br>
    紀宸聽著前半句的時候，還下意識地點著頭，等到了后半句，就默默看向了紀燃，嘴巴再次坐上無人看管的輪椅一路下坡:“你想找小保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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