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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想,一直想,過去的每個畫面清晰無比,一鞭一條痕,一摑一掌血。想到他們最后的分別,陳覺求他回心轉意,單膝跪在雪上,兩只手凍得發紫,眼睛里全是絕望,終于不忍再想下去。 以后還會有人比得上陳覺嗎? 即使有,沒有陳覺的宋珂也不再是從前的宋珂了。 后來回到病房,看見陳覺在黑暗里躺著,背對著自己,疼得渾身發抖,不過一點聲音也沒有。宋珂走過去,慌了神,確定陳念不在才問他:“要不要叫醫生?” 陳覺搖頭,呼吸因為劇痛而格外混亂,頸后凝著大顆大顆的冷汗。 “宋珂……”他用氣聲喊。 “我在?!?/br> 宋珂繞到床的另一邊蹲下來,黑暗里守著他,看見他吃力地朝自己微笑,“你還沒走啊?!毖蓝贾贝蝾?。 剎那間喉嚨艱澀,只能點頭。 “太晚了,沒有車?!?/br> “那好……” 他隱忍地緩了緩,緩了半晌,像是還要再說什么??墒撬午嬉恢钡?,一直等,等到天明,究竟沒有等到他解釋好在哪里。 第69章 給我一個家 第二天早上宋珂才發現,整層樓只有陳覺一個病人,也難怪那些醫生護士全都認識他。 理發師來的時候陳覺還昏迷著,宋珂說自己要出去買杯咖啡,陳念很詫異:“你不送哥哥進手術室了?” “我待會兒再回來?!彼午鎿u了搖頭,“他不希望我看到他這個樣子?!?/br> 心里邊有點慘淡,可是依然靜悄悄地下樓,一個人在這間陌生的醫院里走了走。 這里的房間安排得比較緊湊,每一層也都不高,尤其到處還是全封的磨砂玻璃門,看起來很壓抑。 想到樓頂去透透氣,乘電梯到五樓才發現最后一層需要走上去。結果一拉開安全門,里面一個女人直挺挺地面朝墻角跪著。 看年紀是位母親,對方聽見動靜也沒回頭,仍然閉眼念經。經過她身后時宋珂停下看了一眼,心里也覺得驚怵。 推開樓頂的鐵門,年久失修的鎖鏈吱呀作響,外面裝了一整圈鐵絲網,防著人從樓上跳下去。面對此情此景,再多的言語都很蒼白,只有身臨其境的人能夠體會到那份絕望。 宋珂站在樓頂很長時間沒有動。他想起許冬云走的那天,臨江很陰很潮,臉上一抹一把水似的。 許冬云最后穿的是一條厚厚的藏藍色長裙,神情很平和溫柔。如果今天她還在,應該會像樓梯間的那位母親一樣,竭盡所能祈求陳覺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如果她還在,他跟陳覺之間的許多事也不會發生,不會有那么多的誤會、煎熬、痛苦。 不過也不怨恨了。 站了很久他才轉過身來,拿打火機點燃了一支煙,并不抽,只是看著。 跟頭頂的晴空比起來,煙頭這點紅光實在算不上什么??伤菍儆谒?,就這一點點亮,一點點溫熱,一點點薄荷的氣息。它沉默而固執地燃著,像呼吸一樣,微弱卻實打實地存在,這就夠了。 至少他的生命里還有這一點光。 不用去羨慕任何人,不用去怨恨任何事,只要還有這一點是屬于他的。 他伸出手去將煙頭虛虛地攏住,指腹小心翼翼地一碰,頓時燙得縮回來。這疼痛很真切,使他不自覺微笑起來。 積攢起這點勇氣,終于還是下樓去面對。 隔著幾道大門,連手術室的墻皮都看不見,更不像電視劇里演得那樣肅穆,周圍來來往往很多人。陳念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程逸安也來了,給他們帶了早飯。 一整晚的等待過后每個人情緒都穩定許多,陳念甚至肯吃一點東西。程逸安給豆漿插上吸管,蹲在她面前遞給她:“快吃快吃,一會兒你哥出來肯定跟你搶?!倍旱盟嘀樞Τ鰜?。 轉頭看向宋珂,宋珂卻靠著墻不說話。程逸安要把吃的拿過去,被陳念攔住了:“他吃不下的,讓他一個人靜一會兒吧?!?/br> 中午時分陳覺被推出手術室,徑直進了ICU。宋珂見不到人,只能隔著一條長廊和厚重的玻璃門,看著里面醫護們腳步匆匆地進出。 護士來通知下午可以有一名親屬進去探視。陳念急匆匆地進去,半小時剛到就走出來,眼睛紅得像兔子,因為陳覺還沒有醒。 按照醫生的說法,手術算是順利,但人什么時候會醒誰也說不準。 第二天又是陳念進去,因為前一天她其實也算沒見到人,宋珂不好意思和她爭。結果等她再回來說陳覺今天是醒了一陣的,可也就一小會兒,沒等到見上面就又昏睡過去。 “哥哥不會有什么事吧?”她急得直哭,不知道要不要通知幾位叔伯長輩過來一趟,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 宋珂心里像深不見底的空洞一樣,人顯得都有點麻木了,像是回到陳覺車禍后昏迷不醒的那段時間,恐懼到了極點,可是不知道跟誰說。 又過了一天,終于輪到他去看陳覺。 陳覺靜靜躺在病床上,頭上包著厚厚的紗布,嘴唇干枯裂口,樣子的確不大英俊??粗粗午嫘纳窕秀?,什么聲音也發不出來,就搬來一把椅子守在病床邊,學著那天樓道里那個人的樣子念佛經。 太傻了,他知道。 可是沒有辦法,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必須得做點什么才能壓住那種無邊無際的恐懼。他寂靜而吃力地念著,只有口型,沒有聲音,照手機整整念了一刻鐘,手腳都跟著發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