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程逸安的抱怨，宋珂把著方向盤側眸，意外看到一道大步邁進園區的背影，高大挺拔。

    宋珂直起背，人怔了一下。程逸安很快也注意到了，降下車窗朝外喊了一聲：“陳覺！”

    陳覺雙手舉著公文包在二三十米外停下來，回頭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

    大雨紛紛，車內外像兩個世界。

    “陳覺？”程逸安幾乎將頭探出去，大聲地喊，“陳覺？這兒！”

    可是雨聲太大了，聽不清，車身又夾在隊伍里動彈不得。程逸安只好掏出手機打過去，宋珂透過層層雨霧看著陳覺，陳覺卻沒有看他，只是騰出一只手來接電話。

    “我回來拿樣東西，拿完就走?！毙盘柌缓?，陳覺的聲音斷斷續續，“你們不用等我，快回去吧?！?/br>
    程逸安問：“你辦公室有傘沒有？”

    “不用等我，你們走你們的?！?/br>
    “可是——”

    手機被宋珂抽走了：“你沒開車？”

    電話那邊忽地沉默片刻，也許是因為聽到他的聲音。過了一會兒陳覺才說：“車送去保養了?！?/br>
    “我們在出口對面等你?！?/br>
    不等聽到拒絕宋珂就掛了。

    程逸安愣了一下，耐人尋味地看著他。宋珂將臉移開，看著外面那些漂浮在水面的樹葉，心里面明明什么也沒有放，卻是滿滿當當的透不過氣。

    近一刻鐘陳覺才跑出來，渾身幾乎濕透。程逸安扭過頭，盯著后座的他仔仔細細打量：“什么時候回來的？”

    “昨天半夜?！彼眯渥硬潦妙i后的水，低著頭，嗓音還有一點啞。

    程逸安“噢”了聲：“沒聽你說啊?！庇职逊旁谇懊娴募埥磉f過去：“頭發也擦擦，這樣濕著當心感冒?！?/br>
    “多謝?！?/br>
    最近陳覺的態度轉變是顯而易見的。程逸安默然半晌，不無心酸地嗤了聲：“跟我們還這么客氣?！?/br>
    陳覺擦完抬起頭，兩人的視線在后視鏡中撞到一起，宋珂怔了一怔，總覺得許久許久沒有見過他了。陳覺卻對宋珂說：“待會兒把我放地鐵附近就行，不用特意送我一趟?！?/br>
    宋珂說不出話，勉強回了他一個笑容。心臟像被炙火烘烤過，變得脆而薄，稍稍一碰就會決口。

    玻璃窗外暴雨如注，雨刷器甚至來不及將水刮走，車內卻很安靜。車子在高架橋上慢慢地騰挪，愈發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一葉扁舟，看不清前路，不知道該往哪去。

    見氣氛這樣沉默，程逸安只好隨意起了個話題：“小長假你們都去哪玩，想好了嗎？我先說我，我是哪兒也不去，專心在家陪我的花花草草?！?/br>
    扭頭看向身旁的宋珂，宋珂的嘴唇卻微微抿起，雙手握著方向盤：“我可能去趟海邊?！?/br>
    程逸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笑著說：“旅游啊，好事啊，出去走走放松放松不錯。跟誰？”

    問完才意識到有多糟。

    宋珂靜了一瞬，喉嚨像吞過膠水。陳覺的聲音從后排傳來：“去海邊記得多涂防曬?！?/br>
    就像那時在機場，他曾對陳覺囑咐過的那樣。

    “你到了那邊記得要涂防曬霜，海邊的太陽到冬天也很毒的，別不當回事?！?/br>
    “知道?！?/br>
    “別光顧著玩，正事一定要談妥?！?/br>
    “知道?！?/br>
    “也別亂吃當地的東西，萬一吃壞了肚子身邊連個照顧你的人都沒有，一個人到醫院去不方便?！?/br>
    陳覺不再說知道，只是將他的手捏緊：“是不是舍不得我？”

    那時沒有答“是”，宋珂后悔至今。此刻他只能無聲地調整呼吸，在后視鏡里對陳覺點點頭：“好，知道?！?/br>
    “哪天出發？”

    “還沒有定?！?/br>
    陳覺微微頷首，不再往下問。

    “你呢，假期去哪？”

    不知道是不是宋珂聲音太輕了，這一句陳覺好像沒聽到，慢慢地把目光移開了，宋珂想了想還是沒有問第二遍。

    后來把程逸安送到家，車子掉過頭，開上了那條熟悉的路。

    只剩下他們倆。陳覺在后排一直沒有怎么說話，車廂里靜得像是只有宋珂一個人。路上終于堵得挪移不動，徹底停下來，兩人不得不交流。

    宋珂抬起眼：“一會兒你在車里等我，我去給你把傘拿下來，省得你淋著回去?！?/br>
    陳覺說：“多謝?！?/br>
    “本來就是你的傘，應該是我多謝你。陳念最近怎么樣？看她朋友圈也沒空更新，是不是最近比較忙?！?/br>
    陳覺聲音淡淡的：“公司有點事?！?/br>
    這句話當然指的是銘途。

    宋珂靜默片刻，言不由衷地開口：“其實現在睿言的日子還算好過，你暫時不用這樣兩頭跑，就留在銘途也沒關系?！?/br>
    陳覺沒有馬上接話，一味地沉默。宋珂怕他是誤會了，又匆匆補充：“我不是說要過河拆橋趕你走，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擔心你兼顧不過來?！?/br>
    他這才“嗯”了一聲，靜靜看著窗外的雨。好一陣子后，從濕漉漉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紙質文件，伸手放到副駕駛座椅上。

    “最近實習生都是兩個人共用一個工位，再過一段時間春招的人到崗，到時候地方更緊張。所以我找物業把樓上那層也盤下來了，過幾天桌椅插排就會送到?！?/br>
    宋珂一面開車，一面抬頭看向鏡中的他，目光很錯愕迷惘：“怎么沒跟我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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