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頁
“陳覺,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mama?!?/br> 可惜嗓音太輕了,陳覺沒聽見,揪著領子把他翻過來:“你不是很能說會道嗎,告訴我我媽到底是不是你逼死的,是不是你?” 活了三十年頭一次知道,原來自己有可能活生生逼死一個人,這么大的本事。 他想說你傻啊陳覺,怎么可能是我?你忘了我連魚都不會殺。 可是話到嘴邊,大腦卻忽然開始產生錯覺。一年來最怕見到的人就站在面前,他們兩個在咖啡廳里大聲爭執,他惡狠狠地盯著她,用最惡毒的語言發泄自己的怒火跟仇恨。 “我不算在他頭算在誰頭上?我告訴你,我恨不得他死!他死了我才解氣,讓我同情他,誰又來同情我?我爸爸不無辜嗎?憑什么你們可以這樣逍遙法外,憑什么你們就可以肆意踐踏別人的命?別再在我面前貓哭耗子假慈悲,你,你們全家,有一個算一個,你們就是這世界上最無恥的人!” 而她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大顆大顆的眼淚哧哧地往下掉,手里的紙巾全濕了,彎下腰向他道歉:“做過的事我們認,你有什么怨氣盡管沖我發??晌覂鹤邮菬o辜的,他為了你,寧愿不要這個家?!?/br> 誰? 誰這么傻,陳覺嗎。 是,陳覺是最傻的,為了他連家也不要。 可我呢?我又做了什么。我把賬全算在他頭上,我踐踏他的感情,對他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我甚至逼得他mama去吃安眠藥。 時間一長,連宋珂自己也開始在劇痛中懷疑—— 是我。 是我害死了陳覺的mama。 是我,我罪該萬死! 可明明不是那樣的啊,明明不是的,陳覺的mama不是因為他。他從沒想過害誰,更沒想過要讓無辜的人來承擔罪孽,只是替爸爸難過而已…… 他的爸爸,到最后都沒能住進一間病房,就死在醫院走廊。他可以原諒,誰來替他爸爸原諒? 他疼得四肢麻痹,像是被人用小刀割開了經脈,溫熱的血淅瀝瀝淌了一地,側目一看,地上卻什么也沒有,只有被陳覺踩得支離破碎的枯枝跟樹葉。 “回答我??!” 硬生生被陳覺從地上扯起來,可身體就像是抽掉了筋,根本就沒有辦法站穩,很快又慢慢地滑到地上去。陳覺的手那么重,他的外套都被扯開了,肩上的紋身若隱若現。他艱難地抬著頭,艱難地看著站立在自己面前的陳覺。 從前一幕幕走馬燈似的經過,路燈底下瞇著眼抽煙的陳覺,辦公室埋頭加班的陳覺,酒桌上豪氣干云的陳覺,沙發上耍賴犯懶的陳覺,一個一個,笑著走過,笑著和他說話,笑著彈他的額。陳覺的肩,一起一伏的胸膛,眼睛、眉毛、鼻子,哪里都還跟從前一樣,一點也沒有變。 可是他們的過去都過去了。 “是我對不起你,陳覺?!?/br> 說完就想收回。沒創意,怎么又是這么一句? 明明不是那樣的啊,明明不是的,可是只能對陳覺說對不起,也只有這一句可以說。因為比起那些殘酷的過去,對不起三個字是最容易的。 第40章 沒有辦法再等你了 聽清這句話陳覺反而頓住。 “你承認了?” 宋珂在天旋地轉中遲緩地喘著氣,鼻腔里的血腥氣也越來越濃,身體卻感覺不到什么痛了。 是啊,一切想要逃避和忘記的通通回來了,還有什么好怕的? 不必再擔心陳覺知道,不必再擔心陳覺猜忌,承認了就什么都好了。假如所有的痛苦必須找到一個對象來承載,那由他來做這個人是最適合不過的。他們的感情結束在這里,好像也已經沒有遺憾。 咬牙站起來之后,他竟然覺得如釋重負。 口中全是腥甜的鐵銹味,也許是把舌頭給咬破了。實在沒有力氣就用手去掐自己的腿,一開始還有痛覺,后來連痛覺也消失,只剩下一種麻痹的快感和輕松。 “就是你想的那樣?!鄙ひ袈牭蕉衅娈惖匕l飄,似乎清楚,又隱隱的很遙遠。 “你mama讓我原諒你們,這話挺可笑的,是不是……要我原諒除非我爸起死回生。什么代價都不用付,輕飄飄的一句對不起就想解脫,我怎么會這么便宜你們?” 他說得斷斷續續,聲音輕得就像是夢囈,可是陳覺全聽見了,聲色俱厲地反問:“所以你就可以逼得她去走絕路?” “沒有逼她啊,”停頓了一下,顫巍巍的,意思卻很清楚,“那怎么能叫逼?我只是把事實告訴她?!?/br> 話音剛落脖子就被陳覺掐緊,尾音像風箏一樣斷了線。他急促地喘息起來,眼前的一切都化成了模糊的光暈,陳覺就在眼前怒不可遏地瞪著他,手背上青筋凸到仿佛要將他的脖子折斷,可是掐了半天,它也還好好地長在那里。 真沒有意思,直到這一秒都還是不忍心。 “你沒吃飯嗎?”他噙著淚笑,“怎么一點勁都沒有?!?/br> 陳覺發了狠收緊手指,他終于疼得無法站穩,只是仍然正視著眼前的人。就在快要暈倒的前一刻脖子上的手驀地松開,新鮮空氣涌入壓抑已久的肺,瞬間就偏開頭劇烈咳嗽起來。 “你猜我有多蠢?”陳覺雙眼猩紅,聲調啞得像是被砂紙打磨過,“我以為自己找到了最重要的人,以為可以彌補以前的缺憾,甚至還想再給你買一對戒指……我下了最大的決心想要變回原來的我,宋珂,你怎么能瞞我這件事,怎么能在害死我媽以后,繼續心安理得地留在我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