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靜當然是念不出來的，還覺得手腕被她捏

    得有點痛。

    “你是啞巴呀？”jiejie教了半天沒聽見個聲兒，有點生氣。

    結果采靜點了點頭。

    jiejie沒像別的剛得知他是啞巴的人一樣打他，反而歪了歪頭，也不生氣了：“不能說話很難受吧？”

    采靜愣住了。

    他挨打挨罵，深夜翻身的時候被傷口疼醒，有時候還會吃不飽飯，可沒人問過他“很難受吧？”

    要不是看見過別人的生活，他差點以為自己活得就是常態。

    后來jiejie經常帶著他玩，他從前說不出口的話jiejie幫他說，從前不得不挨的打，jiejie擋在他身前不讓他們打。

    有老師來教他們手語，正常只有聾啞人要學，jiejie卻偏要陪他一起上，因為這樣他們才能更好地交流。

    jiejie幫他搶干糧和牛奶，有的時候還會半夜爬過來，從裙子的內襯里掏出一個蘋果，小聲說給你留的。

    jiejie喜歡收集小玩意兒，采靜就經常主動去后院拔草，運氣好能撿到很多紐扣和別針。

    這個被婆婆發現了，第二天婆婆給他們拿了一個生銹的鐵盒子，塑料和金屬“嘩啦啦”倒進去，jiejie覺得好聽，咧嘴笑著說我愛婆婆。

    他們還一起撿了一只小貓。

    小貓是他們在后院發現的，三九寒冬凍得打顫，采靜小心翼翼地把它捧起來，眼睛瞪得圓溜溜地看著jiejie。

    “你想養呀？”jiejie也瞪著他，“那你以后就只能吃半份飯了！”

    采靜依然看著她。

    “好吧好吧，那我們輪流養?！眏iejie很好說話，在他眼神請求下很快就妥協，“這樣就不會有一個人天天挨餓了?！?/br>
    小貓吃的很少，根本不至于挨餓的程度。等輪到采靜養的時候，他就把它放在被窩里，有時候能看一整夜。

    他們福利院的小孩兒也不講究什么干不干凈，有病菌沒病菌的，只知道小貓毛茸茸的，窩在懷里很暖和。

    他和小貓都很暖和。

    那個冬天過得很快，是采靜過得最快樂的一個冬天。

    小貓吃飽了飯就很活潑，有時候跑得采靜抓不著，晚上熄了燈才從被窩里鉆出來的圓滾滾的

    小腦袋，也不叫，jiejie說它乖得跟采靜一個樣。

    這種時候采靜就會咧嘴笑笑，然后用干裂的嘴唇親親小貓。

    他們都確信小貓一定能陪他們看到春天。

    小貓的確很乖，也知道兩個小孩偷偷養自己好像是不被允許的，所以很少聽它叫。

    只有到了夜晚，外面的野貓發情的時候，小貓才會豎起尾巴，表情很警惕地聽一會兒，然后再乖順地窩回采靜懷里。

    立春前后突然開始沒完沒了地叫。

    采靜一開始還急著捂它的嘴，伸手過去才發現小貓左眼都爛了。

    他不敢耽擱，沒怎么多想就抱著它給唯一信任的婆婆看。

    婆婆看小貓的眼神有點兒奇怪，但還是答應他會交給院長處理，爭取送到寵物醫院。

    過了兩天婆婆很抱歉地告訴他，院長付不起寵物醫院的高額費用，不過小貓已經被來領養小孩兒的富人家庭一起帶走了。

    采靜聽到富人家庭很開心，他們從進了福利院就開始被告訴，要討好來領養的大人們，被領養就會過上好日子。

    采靜一直覺得這是真的，小貓也會過上好日子。

    直到春暖花開，連喜鵲都愿意飛進這個沒有喜訊的院墻內的時候，他看見jiejie哭得滿臉都是鼻涕，叫他去后院看看。

    他剛從那兒拔草回來，還以為jiejie看見了什么蟲子，心想我終于也能保護jiejie一次啦。

    然后就看見了小貓。

    準確的說，是小貓已經快要腐爛的尸體，后腿的骨頭都露了一點出來。

    的確是有蟲子，尸體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蟲子。

    采靜吐了。

    他“嘔”地一聲吐出來的時候，天上也打了一道雷，然后下起傾盆大雨來，好像給小貓的一場遲來的葬禮。

    高燒發了整整兩天，婆婆每隔半個小時過來給他換一次毛巾，還自己出錢給他買了藥。

    jiejie跪在他旁邊哭得抽搐，還打著哭嗝跟婆婆說謝謝。

    采靜燒得迷糊了，好像什么也聽不見，又好像只能聽見jiejie哭。

    那一年他十歲。

    燒退了以后他整個人更沉默了，雖然一直不說話也看不出來什么，但jiejie知

    道。

    jiejie依然在安慰他，說小貓在天堂會過得很好的。

    他還不懂，打著手語問那是什么。

    “天堂啊?！眏iejie把雙手放在腦后，很放松的姿勢，“天堂就是，我們以后都要去的一個地方?！?/br>
    采靜先是問那我們還能見到小貓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他閉上眼想了一會兒，又比比劃劃：那把小貓拋棄的人也會去天堂嗎？

    福利院在社會上是個充滿善意的機構，可是福利院的小孩兒沒幾個善良。

    jiejie說：“不會的，他們會下十八層地獄，和那些拋棄你拋棄我的惡魔一樣，在地獄里受盡折磨，想死也死不掉?！?/br>
    采靜沒有再問地獄是什么。

    采靜長到十二歲的時候jiejie被領養了。

    他不知道jiejie有多大，但超過五歲的孩子都很少有人領養，他一度以為自己的余生都會跟jiejie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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