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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席彥送奶油去醫院的時候,它的器官已經開始衰竭,沒有了搶救的必要。 注射前,奶油那雙黑玻璃球兒一樣的眼睛里盈著些許亮光,它努力探出舌頭,在席彥手掌上吃力地舔了舔。 仿佛就像它第一次遇見席彥時,找他要吃的那樣。 這是它最后的安慰、最后一次向席彥表達它的感激和愛。 安樂死是席彥親手簽的字。 那一天起,席彥的生活就潛移默化地發生了改變。 當然,席彥的家人現在并不認識什么“奶油”,所以席彥以不想提這事讓家里人傷心為由,搪塞過去了。 鐘秦點頭,覺得席彥不帶奶油回家也不告訴家里人自己又撿了狗,是情理之中。 再次撿到奶油的時候,席彥真的有了時光交錯的實感。 但席彥不愿意把它帶回家了。 他對鐘秦說他姥腿腳不利索,其實是害怕再回到那一天。 席彥也不愿意再給它起名為“奶油”。 因為他迷信地認為,名字是一種神奇的符號。 好像換一個名字,就能換一種命運——就能平安長大,再無厄運。 還好……遇見了鐘秦。 兜兜轉轉,奶油先生還是奶油先生。 陪伴它長大的,還依舊會是席彥。 雖然它這輩子沒有姥姥,可它的身邊多了鐘秦,日子還會過得更加特別一點。 對于席彥來說,鐘秦,和與鐘秦相關的一切,是他此番人生中,唯一的初遇。 對于奶油來說亦然。 “你知道嗎,”席彥像不知道疼似的,使勁用腦門撞了撞鐘秦凸起的膝蓋骨,“那個醉駕的司機下來之后竟然說……” “那個王八蛋竟然說……” “……還好撞的是狗?!?/br> “他媽的……cao……這他媽說的叫人話嗎……” 席彥想哭。 即使席彥懷里抱著懵懂無所知的、失而復得的奶油,他也想哭。 鐘秦沒說話。 鐘秦只是沉默著,把手心攤開,又趁著席彥抬起腦袋準備再撞他膝蓋的間隙,把自己的手掌墊在了席彥的腦門上。 “奶油會平安長大?!辩娗卣f,“會開心,會健康,我答應你?!?/br> 席彥沉默片刻,終于忍不住,把眼睛捂在鐘秦手心里,壓著嗓子哭了出來。 他的眼淚隙進鐘秦的指縫,他突如其來重啟人生的微末孤單和不露端倪小心藏起的害怕,也一并交付到了鐘秦的手里。 第35章 奶油(二) 席彥講完這些,又哭過發泄,心里舒服不少。 ——他回來之后不是沒有感覺孤獨過。 席彥心里冒出很多無厘頭的念頭來,比如如果自己跟鐘秦說他是穿越來的,鐘秦那么舍得給狗花錢的一個人,說不定還會發發善心,帶他去看市里最貴的精神科。 但當席彥真正把與自己相關的故事在人前掀開一角時,他才發現自己內心其實是渴望有人傾聽的。 所幸……那個傾聽的人是鐘秦。 他安靜,而摯誠。 即使席彥沒法把事情原本的樣子悉數宣之于口,即使他還想聊自己當年高中讀到后半程時為什么變得不太喜歡上學卻沒法說。 僅僅聊聊奶油,已然足夠讓席彥感到輕松和開心了。 但放松是一回事,當著鐘秦的面……哭鼻子,他也會后知后覺感到不好意思。 于是席彥作為一個二十五歲的討嫌鬼,一時間便沒能找到從鐘秦溫熱手掌中抬起頭來的契機,刻意賴著拖延起來。 鐘秦倒是沒想席彥是不是不好意思,他的手還墊在自己的膝蓋骨和席彥的眼窩之間。 手心濕漉漉的,是一只小狗的眼淚。 小狗的眼睛因為哭了,所以燙得不行。 鐘秦的注意力理所應當集中在了掌心,人也理所應當被席彥透露給他的難過帶起片刻無措來。 鐘秦前不久才剛學會擺道歉的姿勢,擺得很是蹩腳,哄人當然更加不會。 他只會逗狗。 所以鐘秦猶豫一下,抬起另外一只手,像給小狗順毛一樣,輕輕揉了揉席彥的頭發:“你……想吃泡面嗎?” 席彥感覺到鐘秦的安撫,不止眼睛,連耳朵也燒了起來。 他比鐘秦更加無措,賴在鐘秦手心,悶悶道:“我都點外賣了……我想的話你就同意嗎?!?/br> 鐘秦沒有遲疑,舍己為人地答應了。 哪知道席彥再開口卻風馬牛不相及地說:“那我一號一早想去人民廣場看升旗,你陪我吧?!?/br> 鐘秦:“……” 鐘秦知道這人已經好了。 于是他手腕一翻,順著席彥的臉頰,挪到他下頜上,然后手心托著他的下巴,把他臉抬起來:“會得寸進尺看來是沒事了?” 席彥眨著一雙紅通通的大眼兒,視線飄飄忽忽不敢直視鐘秦,看著怪委屈,說話還帶著點細小的鼻音:“……你不陪我去我就有事?!?/br> 鐘秦卻偏去看他的眼睛:“一號不是要回家嗎?!?/br> 席彥嘟囔:“看完再回家,又不耽誤?!?/br> 鐘秦沉默片刻,抿著嘴,鼻間長長呼出一口氣,然后說:“一號人肯定多,你不怕把你自己給擠掉了嗎?!?/br> 雖然這話聽上去又無奈又沒好氣,但席彥知道鐘秦已經心軟,八成答應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