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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說他終于能喝豆腐腦了,而是,這過年吃的有那么點膩了! 王向前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用膩來形容吃食,但事實上也的確有那么點意思。 過年,皮鞋廠發了很多東西,他們娘倆也覺得這第一個年要過的熱熱鬧鬧,富富裕裕,于是又額外買了很多東西。 早先不是太舍得的針頭線腦,就都買了; 早先舍不得買的調料,也買了一些,還買了個稀罕的——鵪鶉! “這過去是有錢人家吃的?!彼镎f,“真買嗎?” 他娘還有點猶豫:“咱買的已經不少了,你這工資也花的差不多了?!?/br> “買!”他點頭,他這輩子沒這么花過錢,也是很有點心疼的,但他不害怕,這個月的花完了,下個月就又有了,“第一年,咱們開個好頭?!?/br> 他這么說,他娘終于也不再說什么了。 從小年就開始吃。開封這里流行八大碗,說起來有各種流派,還有精的、細的分別,但普通百姓家的,也就是各種rou了,一般就是芥菜rou、紅燒rou、腐乳rou、排骨、小酥rou、紅燒魚、rou丸子,然后再來個八寶飯。 王家村的習俗和開封差不多,當然在過去,他們家幾乎沒有湊齊過八大碗,他娘小時候應該有,他小時候的印象就是一個紅燒魚了,這魚還不能吃,而是用來擺的。 年三十晚上擺了,初一、初二再擺一擺,年景好的時候,初三上完墳就能吃了,年景不好,這魚要擺到過了十五。 這一次他們也沒有湊齊,鵪鶉是圖稀罕買的,其他的雞鴨魚rou就只買了條魚——圖個好兆頭,其他雞鴨都沒買。 但他們買了豬rou! 皮鞋廠還發了大油! 從臘月二十三小年,他娘就開始輪著給他做。 一開始吃的那個香甜啊,吃的還有點不太舍得。其實他進了皮鞋廠,日子就好過了,廠里有食堂,對職工有補貼,三分錢就能買一個大饅頭,雖然那饅頭有些發黃,不是完全的精面,但面湯、米湯什么的隨便喝。 這面湯米湯還不是那種稀湯寡水,恨不得能照出人影的,而是真的有米面,有時候甚至熬的粘稠,放在過去能當主食的。 而待他拿了第一個月的工資,這日子就更好了。 其實他第一個月的工資沒有拿全,因為他早先預支過工資,所以這第一個月的工資,發到手里的只有三十三塊三。 這數字吉利,日子過的也吉利起來,他發工資那天晚上,就買了一點豬頭rou回去同他娘吃了,之后不時的,他娘也會買點帶皮rou,不過過去吃rou,那就是個添頭。 白菜炒rou,大半顆的白菜,rou片不見得能有十個,就是要個rou味。 這一次,卻是真的有rou了,還是帶肥膘的rou,他吃的只覺得過去的王老爺也沒自己吃的好。 他娘就笑:“老爺們吃的才叫花哨呢?!?/br> 他沒有說話,他娘又嘆了一口氣。 他也沒有再說什么,他知道他娘又想到了荷葉雞。 那真是一道稀罕菜,蒸雞不用盤子,而用荷葉,蒸出來的雞,就帶了一份荷葉的味道。 這菜只是想想,就覺得特別好吃,不過除了他娘,他們誰也沒吃過,他小時候就經常纏著他娘問這菜到底是什么味道。 是不是就是耦和雞的味道? 是不是發甜的? 是不是特別香? 他娘就說是很香,也有點甜,但不是特別甜,就是好吃,多好吃?非常好吃,非常非常好吃! 他又把這話同王小馬說,王小馬家條件比他家好,吃食要比他多,可這稀罕物上,還真比不上他,每每他都能把王小馬給說的口水直流。 一直到他長大,還喜歡說這荷葉雞的事,直到他爹被三少爺捅死。 稀罕的東西不能說,rou卻是可以敞著吃的。 年三十的時候,他娘又給包了羊rou餃子。 當然,免不了他們又要想一番王有根,想著他要是還在就好了。 “爹一定能評為高工的?!?/br> “那指定的?!?/br> “高工有一百多的工資呢?!?/br> 他娘就笑,沒笑完,眼睛又發紅了,他也覺得鼻頭發酸,不過餃子他們還是吃了,雖然這餃子不是那么香,他們還是吃的干干凈凈,這么好的東西,可不能糟蹋了。 不過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從這一天起,這再吃rou,就不是那么香了。 不是他娘的手藝的問題,菜的味道沒變,院里的也都夸,但那芥菜rou,他就吃著那咸咸的芥菜,好像更好吃了。 然后在這一天,他和他娘都不想吃rou了。 “街口賣早點的好像開了?!?/br> “好像是?!?/br> “我想喝點豆腐腦?!?/br> 他沒二話就拿了鍋出來,他也想吃豆腐腦了,還有點想小咸菜。 買兩碗豆腐腦,再買兩個燒餅,再要他點咸菜。 他這么想著,然后剛拐過彎,就看到了王滄海。 王滄海其實挺顯眼的,穿了一個軍大衣,這衣服有點臃腫,穿到他身上,就有一種挺拔的感覺,他戴了一個眼鏡,又有點斯文,像是一個剛剛參軍的學生兵。 王向前一怔,一時有點不知道要怎么辦,倒是王滄??吹搅怂?,笑著走了過來:“還沒吃早飯?” 他點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