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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沅不懂書法,但看著也覺得賞心悅目,卻不知道為何他要將這張紙揉掉?她心里有些奇怪,隨手放下,卻又發現角落里被人用墨筆草草勾勒了一叢蘭花。 她忽然心里便像是被什么撞擊了一下。像是有振翅飛過的鳥兒,搔得她心尖癢癢的。 鄭沅坐在他的椅子上,手肘撐在案上,捧著下巴,晃著雙腿,透過敞開的窗子,突然發現這件屋子能夠直直看到廚房的門口。 他獨自坐在窗邊寫字的時候,是這樣看著她忙忙碌碌,又這樣安靜地想著她么?鄭沅忽然感到熱氣緩緩蒸上了臉頰。 江問舟這個人,好像比她想象得更加令人心動。 鄭沅后來等著等著便犯困了,不知不覺便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迷迷糊糊,難受地打了個瞌睡醒來,三省齋里竟還是只有她一個人。 外頭的司更太監已經敲過了三更,鄭沅趴著睡得手腳冰涼麻木,手里的袖爐炭火也熄了,她渾身懶骨犯了,心想江問舟怕是一整夜都不回來了,她干脆在這兒歇息得了。 便隨意用屋前水缸的水洗漱了一通,便挪著困倦的身子脫了外衣睡到江問舟的床上。 江問舟是約莫四更天的時候才將所有該分發各司各宮的文書都整理好。 此時的他已疲憊至極,兩只手臂早已酸得不成樣子,幾乎都快要抬不起來了,若非蕙蕙下午送來一塊餅墊了肚子,只怕他這會子起身都能直接栽倒在地。 他披上皺巴巴的灰色太監外衫,提著一盞燈,慢慢地走入夜色中,三省齋里也漆黑一片,想來蕙蕙早已歇下了。 進了屋子,將手中的燈架在門口的釘子上,燈芯燒得久了,又短又黑,照出來的燈光暗淡得只能驅散他跟前的一小片地磚,但江問舟只想好好睡一覺,因此什么也沒有留意,他照常取了水洗了臉,便脫下衣裳鞋襪。 他吹滅了燈,摸黑走到床前,掀開被褥的時候他腳邊仿佛踢翻一只鞋子,但這并沒有讓他昏聵的頭腦有任何清明。 他的手撐在床沿,彎下腰正躺了進去。 被子里頭比他想象著暖和不少,帶著一股淡淡的有些熟悉的馨香,然后他摸到了一只手。 柔若無骨。 江問舟整個人僵住了,良久良久,他才猛地轉過身去,摸出了打火石,重新點燃了蠟燭。 屋里黑漆漆的,在蠟燭被點燃的一瞬間,他看見了他床塌上睡著一個人,他白日里疊得整整齊齊的被褥已被鋪開,似乎因為怕冷,她整個人裹進洗得發白的粗布棉被里,只露出秀挺的鼻尖,長發散在他的枕上,衣裳裙子都搭在了這屋里唯一的衣架子上。 江問舟只覺得自己此刻幾乎要變成一截木頭,他身體里所有的不適、疲倦全都消失了,唯有胸腔里的那顆心跳得愈發緊了。 他站在那,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才慢慢找回了手腳的知覺。 他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局促無措之下,他開始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他連忙將自己的衣裳穿回去,彎腰擺好了床邊那雙繡花鞋,又將女子的衣裳一件一件疊得整整齊齊,他生了爐子,甚至輕手輕腳地掃了一圈地。 直到這屋里再也找不到能拾掇的事情,他攥著拳頭,猶豫了半天,才坐在床沿上。 蕙蕙睡得很香,往常那雙靈動的杏眼闔著,臉頰被烘得透粉,在燈燭下得面容顯得出奇的恬靜,他輕輕地撥開她臉上的頭發,將她的發絲細細攏好,又掖好了被角。 他經常會想,這段時日竟如同做夢一般,他怎么會遇到蕙蕙這樣好的人,老太爺毀了他的一切,又將蕙蕙給了他,讓他能憑依著她的溫暖而想要活下去。 他想著想著,目光便不自主地落在正熟睡的她身上,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卻又慢慢縮回了手指。 他怎么配。 他怎么能又這樣卑劣地輕薄她。 江問舟怎么也忘不了那天的相擁,他對自己竟然生出這樣的欲-望而更加厭憎自己。 他站起身,深深呼出一口氣,轉過身想要離開,他不能再呆在這個地方了。 步子還沒邁出去,衣角便被人拽住了。 他回過頭,對上一雙烏黑透亮的眸子。 “別走?!?/br> 鄭沅拉住他,她干脆坐起身來,拽著江問舟的衣衫,把人拉進了,手便不斷往上攀,探進他的衣袖里,摸到了他浸出汗來的手心。 “你上來,別著涼了?!编嶃湮兆∷氖?,將呆若木雞的他拽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到她身上來。 江問舟努力撐住了身子,虛虛的靠在了床沿邊上,挺直著背脊,手被拉著,背對著她,一動也不敢動。 鄭沅見他這樣實在難受,忽然想起來廚房里的魚湯,便戳戳他的背:“廚房里給你留了湯,還煨在火上呢,你去端了來,我睡了一覺也肚子餓了,正好一起吃?!?/br> 江問舟就像得了圣旨似的,啞著嗓子應了聲便連忙出去了。 魚湯早就熬得雪白,魚rou都已經爛得混在了湯里。鄭沅和江問舟一起坐在床沿喝湯,魚湯熱騰騰的時候最好喝,鮮得讓人想吞掉舌頭。 吃完了天都快亮了,鄭沅能夠看到江問舟臉上的疲憊,嘴唇都熬得沒了血色,還是喝碗魚湯之后才漸漸回了暖。 兩人將碗筷放入盆中,沒有再出去,因為外頭響起了馮山海與鄧五兩二人拌嘴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