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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來?!?/br> “不行,江大哥你的手不能動,要不然就好不了了?!卑壮徯σ饕鞯赜纸o他喂了一口。 不自在的男人面上抗拒著,嘴巴還是老老實實地湊上來,將勺子里的粥吃得干干凈凈。 “哥哥羞羞!還要喂喂!”一旁的江婷婷并不懂得自家哥哥的窘境,嚷嚷著。 江勁松豎著眼睛瞪了她一眼,讓她瑟縮了一下,委屈巴巴地看向白楚蓮。 白楚蓮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解釋道:“婷婷乖,你哥哥是受傷了?!?/br> “那我也來喂哥哥!”江婷婷興致勃勃,躍躍欲試。 江勁松被meimei這么一攪和,心里剛起的那點旖旎瞬間埋進了土里,神情也只剩下冷漠。 “你們在吃飯呢?我來是不是打擾了?” 謝毅航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從外面走進來,自從受傷以后他閑了下來,有事沒事就往江家跑,幾乎每天都能看到他,這也是江勁松不開心的原因之一。 “謝同志吃過了嗎?”白楚蓮放下碗,客氣地問著。 江婷婷立刻將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好,江勁松手受傷洗不了碗,白楚蓮便教江婷婷洗碗,讓江勁松意外的是,智力停在幼童水平的meimei其實很喜歡干活,在白楚蓮的教導下她很快就能像模像樣地把碗洗干凈,現在都能主動去洗碗了。 “我吃過了?!敝x毅航十分自然地坐在了白楚蓮的對面。 他從自己的挎包里拿出兩本書遞給白楚蓮,分別是《人體解剖學》與《藥理學》,正是裴醫生提到的兩本書。 他溫和地笑著:“這兩本書我已經看完了,想著白同志可能有需要,就帶過來了?!?/br> 白楚蓮鄭重其事地接過書來,兩本書保存得很好,空白的地方寫滿了筆記,蒼勁有力暗藏鋒芒的字跡恰如謝毅航這個人。 “謝謝謝同志,等我看完還給你?!卑壮弻杀緯藕?。 “不著急,你慢慢看?!敝x毅航將手撐在桌子上。 白楚蓮注意到了他手腕上的那塊手表,不是現在常見的梅花手表,而是一塊勞力士金表,在這個年代珍貴而稀有。 見白楚蓮盯著自己的手表看,謝毅航十分大方地取下來遞到她手上,“白同志也喜歡手表?” “還好,只是這塊勞力士比較少見,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卑壮徯χf。 這個年代還沒有奢侈品的概念,但這樣一塊表并不是普通家庭能夠擁有的,也足以說明謝毅航家庭富裕且有海外關系。 謝毅航看向白楚蓮的眼神中多了份喜悅,這個年代識貨的不多,能一眼看出來也是對手表有興趣的人。他笑著簡單介紹了自己的家庭背景,他的父親是海城大醫院的醫生兼醫學院的教授,母親是海外歸國華僑,國內這十年風風雨雨動蕩不安,但是國家對歸國華僑多有保護,除了他父親被迫停職在家,其他的各種運動倒是沒有沖擊到他,能來東方村插隊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謝毅航是個健談的,從家世鋪開,漸漸談到對海城的回憶,同是海城出身的白楚蓮和他有說有笑,從新世界百貨商店說到紅房子西菜館,所有的一切對于江勁松來說晦澀而難懂。 他不愿離去,面無表情地坐在原地,艱難地聽著這些對他全然陌生的內容,前所未有地意識到知識青年對于他這樣土生土長的農民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他的心里生出了自卑…… 直到謝毅航離去,他還像個木頭人一樣坐在原地。 “江大哥?” 姑娘那張鮮活漂亮的臉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之間不過一個拳頭的距離,細膩無瑕的肌膚與紅潤飽滿的唇瓣在他的瞳孔里變得更加清晰起來。江勁松不敢看地閉上了眼睛,明明心里裝滿了自卑,那埋進土里的旖旎卻在自卑的澆灌下生根發芽,徹底扎根在了他的心底。 不管如何,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江勁松是個閑不住的,等他的左手拆了綁帶以后,就靠著一只手下地干活,忙過了十月的晚稻收割。 等到十一月份天氣漸寒,農活漸少,他的兩只手好全了,就去別人家幫忙蓋屋子——江勁松聰明好學,年少的時候跟著父親學過簡單的木工,這些年到了農閑時節就出來干活,現在已經能夠做一個獨立的木工師傅,農村人喜歡在過年前結婚,到了十一月份蓋房的人特別多,江勁松在這個時候也能小賺一筆,要不是江母看病開銷太大,他這些年賺的也夠蓋個兩間房了。 天氣冷了,看病的人也多了,白楚蓮常常夜里還要去各家看診,江勁松看在眼里,每天盡量早些下工回家,將白楚蓮送到要看病的人家,在外面默默等著她,然后陪她一起回家。 東方村的十二月夜晚不大會下雪,但是刮在面上的海風帶著冰寒的濕氣,從寬大的衣服里鉆進去,刺骨的寒冷直接黏在人的血rou上,是一種怎么也甩不掉的濕冷,即便是江勁松這樣身強力壯的年輕男人,站在這樣的冬夜里,也被凍得嘴唇發紫。 白楚蓮從村民家里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凍僵了的男人站在寒風中彎著腰不停地搓著手,見她來了,男人立刻挺直了腰,從口袋里掏出手電筒,沉默地照亮她前方的道路。 深冬的農村籠罩在黑夜里寂靜無聲,只有風聲和腳步聲交織出一種刻板的節奏。男人為了照顧她,刻意走得很慢,燥熱的大手幾次與她冰冷的小手碰撞在一起,猶豫了幾秒,終究沒有握上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