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下井后過去了三天，才有人注意到老張不見了。

    眾人第一反應是老張頭頂的探燈壞了。探燈壞了就會讓地下生物不再畏懼。被地下生物吃掉是污水清理這一行見怪不怪的安全事故。

    副組長把消息上報給區域組長，詢問是否繼續往上級匯報，組織對老張的救援。

    區域組長坐在辦公室里，桌面上放著一杯用滾水剛沖泡好的茶。這茶其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茶，只不過是一種對人體無害的枯葉，滾水沖開后味道又澀又苦，但人一旦上了點年紀，就喜歡嘴里沒事咂摸點苦味。甜味，那是小孩子的品味。

    他翹著二郎腿，端著茶杯吹了吹熱氣，又放下茶杯，抽出一根煙放嘴里，副組長立馬給點上。

    刺鼻的煙霧，說明著香煙的劣質。

    區域組長反問道：“你說呢？”

    副組長心里罵了一句老狐貍。

    他問是否上報救援，只是出于人道主義的隨口一問，沒指望真有人會救老張。上面人哪知道老張是誰？

    可被區域組長這么一問，副組長要是說不救，好像等于是他對老張見死不救似得。

    要是說救，更是大錯特錯。連頂頭上司的潛臺詞都揣摩錯了，以后還想不想晉升了??？

    “照我說，這事都怪老張?！?/br>
    “哦？”

    副組長原地編故事：“我早就聽說老張在d068新城有個侄子，這些年倒騰廢鋼掙了錢。老張沒事就在我們跟前炫耀。這次拳賽是咱們d067新城與d066和d068三城聯辦，老張的侄子肯定來看拳賽，順便就把老張接走了。老張走就罷了，好歹也跟我們打聲招呼?！?/br>
    區域組長嘆了一口氣：“識人不善啊?！?/br>
    副組長痛心疾首道：“身為老張的介紹人，我自罰半個月工資?！?/br>
    區域組長抽出一根煙丟給他：“人心隔肚皮，老張撂挑子也不能全怪你，下次注意擦亮眼睛?！?/br>
    副組長說：“屬下一定吸取教訓?！?/br>
    區域組長吐出一串煙圈：“這次拳賽，咱們新城作為東道主掙了不少錢，市政廳現在忙得焦頭爛額，咱們就不要為了一點小事就給上面添亂了?！?/br>
    副組長說：“那替補的事……”

    污水清理是分區域作業，不同區域之間還有業績對比。上面對污水清理的進度早已不滿，如果哪天追問起來，區域組長肯定會趕進度，由于老張不見人手不足，下井作業的加班表上絕對會出現副組長的名字。

    副組長可不想重蹈老張覆轍，所以不該問的問題，他不得不問。

    區域組長說：“這是小事，想干咱們這一行的人還不是多到擠破頭，下月初隨便挑一個就是。這段時間就辛苦你手下的兄弟們了?！?/br>
    下月初，這個時間節點定的很有水平。

    老張的人不在了，但上面不知道，工資會照常從市政廳撥到區域部門的賬上。錢這種東西，生帶不來死帶不去。死人留下來的錢，活人只好受累幫忙花掉。

    這種“累活”當然是由上司一人來扛，不會讓下面人分擔。

    細微之處最能體現出手段之差別。要不怎么是人家當區域組長，自己只是副組長呢。

    可更厲害的還是后半句話。

    你和手下的兄弟們。

    你手下的兄弟們。

    兩句話只差一個字，意思卻完全不同。區域組長等于是提前許諾不會給副組長安排苦差事，精準化解副組長的擔憂。

    副組長感恩戴德道：“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督促他們?！?/br>
    周一。

    宮甜甜最討厭的日子，因為要上學。

    早飯的時候她就磨磨蹭蹭的，一枚煎蛋被她切成均勻的十六份。

    武禪說：“你這么痛苦，不如退學算了?！?/br>
    宮甜甜說：“你去跟我爸媽說?！?/br>
    武禪說：“行?！?/br>
    宮甜甜說：“別啊，老大我跟你開玩笑的。我要是現在退學，這么多年的罪豈不是白遭了，我怎么說也得把高中文憑混出來?！?/br>
    武禪說：“按理說，你的成績不會差，你為什么這么討厭去學校?！?/br>
    宮甜甜說：“學校啊，那可不是只有學習的地方?！?/br>
    武禪說：“所以？”

    宮甜甜說：“沒什么所以，反正就是很沒意思就對了。走了?！?/br>
    甘小乙說：“我開老大的車送你?！?/br>
    宮甜甜說：“不用。我怕你一腳剎車沒踩住，一頭把學校的墻撞塌?！?/br>
    甘小乙說：“我怎么會踩不住剎車?！?/br>
    宮甜甜說：“腦子里光想著下次采訪該說什么唄?！?/br>
    美少女把白吱吱扔在地上，出門了。

    甘小乙說：“老大，她這是怎么回事？”

    武禪說：“自己想?！?/br>
    甘小乙說：“我想不到才問你的?！?/br>
    武禪說：“一邊刷碗一邊想?！?/br>
    沈槿說：“你有沒有覺得甜甜剛才提到學校時怪怪的?！?/br>
    武禪說：“有么？”

    沈槿說：“你說，有沒有可能她在學校被人欺負了？”

    甘小乙斬釘截鐵道：“絕不可能，宮甜甜被人欺負？哈哈哈哈哈，就憑宮姐那兩膀子比猩猩還要強的蠻力，她不欺負別人，那別人就該燒高香了?！?/br>
    甘小乙模仿宮甜甜的動作打了一個勾拳。

    “就這么一拳，我跟你們講，換宮姐打出來，他們教室至少七八個同學飛上天花板?！?/br>
    沈槿說：“哪有這么夸張?！?/br>
    甘小乙說：“不夸張，不夸張?！?/br>
    他橫踢一腳。

    “宮姐這一腿下去，三四頭僵尸直接就像筷子一樣對折。你們說，就這力量，哪里像是個女孩子?！?/br>
    武禪說：“小乙，你想好再說話?！?/br>
    甘小乙看出來武禪和沈槿對宮甜甜的蠻力并沒有太大興趣：“那就先不說了?！?/br>
    “繼續啊，我還想聽?！?/br>
    甘小乙身后的聲音。

    宮甜甜的聲音。

    甘小乙臉上肌rou瞬間僵硬得猶如蠟像，他看向武禪和沈槿：“老大，我是不是幻聽了？”

    武禪一臉剛才已經提醒過你的表情：“沒有。你聽到的，我也聽到了?！?/br>
    甘小乙說：“那就是我們三個一起幻聽了。一定是我早上吃太撐，我先去刷碗了?！?/br>
    他往前走，但衣服卻被扯住。

    甘小乙轉身：“呀，天上地下災前災后超級無敵青春靚麗的美少女，你怎么回來了？”

    宮甜甜眼神冷冷的：“不，我是母猩猩?！?/br>
    甘小乙說：“你不是?！?/br>
    宮甜甜說：“對，我不是。因為我是超級怪力母猩猩?！?/br>
    甘小乙絕望：“老大救命！”

    武禪說：“不用擔心，”

    甘小乙感動到快要流出淚水。

    “……你早上的碗，我替你刷?！?/br>
    “誒？！”

    不是吧！

    甘小乙用超快的語速說道：“宮姐，你聽我解釋?。?！”

    宮甜甜進屋后一直沒動手。

    不是為了等甘小乙的解釋。

    而是，

    憤怒還沒有抵達拖延癥的死線。

    此刻。

    死線已到！

    “甘小乙！”

    白吱吱兩只小爪子捂眼。

    咆哮的宮甜甜一個勾拳轟進甘小乙腹部。不得不說，甘小乙剛才模仿得還真像。

    砰。

    甘小乙飛上天花板。

    武禪刷碗：“青春，”

    沈槿擦干：“真好?！?/br>
    甘小乙從天花板下落的過程中，看到院子里站著一個人。

    砰。

    他五體投地。

    “他怎么來了？”

    院子里站的不是別人，正是幫他接骨的實習醫生羅洛。

    他就是宮甜甜重返休息間的原因。

    “老大，有人讓你兌現承諾?！?/br>
    武禪：“哈？”

    宮甜甜：“那人說要來上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