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畫面停住了。

    是自稱門內之主的少年給武禪最后的決定時間。

    武禪說：“你為什么這么做？”

    少年說：“你遇到我之后，這個問題你問了我三遍。根據我對你的觀察，你不是一個好奇心如此重的人。但誰讓我好心呢，那我就再回答你一次。你問我目的是什么？我要是說就是為了好玩，你是不是很想殺掉我？不對，我就算不這么回答，現在的你已經想殺掉我了，可惜啊，你做不到?！?/br>
    武禪說：“我不想聽廢話?！?/br>
    少年說：“求人的態度都這么蠻橫，真是讓人高興。越烈的馬被馴服之后，越有成就感?！?/br>
    武禪說：“……”

    少年說：“哎呀，我是不是一不小心暴露了點什么。話題扯遠了，回到你關心的問題上。你知道有一種玩法叫做斗蛐蛐嗎？就是把兩只名叫蛐蛐的昆蟲放在一個小甕里，然后催促兩只小昆蟲互相殘殺，就這么簡單的一個小游戲卻讓人樂此不疲。如果你不知道斗蛐蛐，那么你總該聽說過斗雞和斗狗吧，包括甘小乙正在參加的拳擊賽，原理都是一樣的，互相殘殺并分出勝負的這個過程會使人類感到刺激感同時，人類好奇又貪心，同類之戰已經無法滿足他們的胃口。他們想知道大象與犀牛誰才是草原霸主，想知道老虎與獅子誰才是萬獸之王，想知道蜘蛛與蜈蚣誰才是第一毒蟲，想知道袋鼠和猩猩誰更有格斗天賦，人類太想太想知道了。于是人類就把它們抓起來，關在一起，使用各種方法刺激野獸們互斗。如果老虎和獅子這么兇猛的野獸都無法滿足胃口怎么辦？那就只能在尋找更強的存在。比方說，武家人、血族、斬鬼人。我這么說，你應該明白了吧?！?/br>
    武禪說：“我們在你眼里就等于幾只蛐蛐?！?/br>
    少年笑道：“不不不，不是蛐蛐，是特別強的蛐蛐，可以被命名為常勝將軍的那種極品?！?/br>
    武禪這時才意識到，少年背后的大門應該連通的是真正的地獄。

    如果不是真正的地獄。

    又怎么會養出如此扭曲可怕的變態。

    少年臉上仍保持著笑容。

    “看你的表情，我估計你心里一定在罵我是變態。不不不，我不僅不變態，而且心態再普通不過。你會因為踩死一只蟲子而愧疚嗎？你會覺得舉辦斗雞比賽的人變態嗎？說不定當你得知這個人不得不用這種工作給重病的女兒賺醫藥費時，你還會同情他。你當然也會同情一些小貓小狗，不是因為它們幼小而是因為可愛，可愛這個屬性是人類賦予它們的，小蜘蛛小蟑螂同樣幼小，卻直接死于人類的鞋底。說到底，即便世界已經被毀滅成這個鬼樣子，人類仍覺得自己是凌駕于其他物種之上的，這份傲慢是長在每一個人的骨頭縫里的，誰都別想自稱圣人，就像組成雪球的雪花，每一片都一樣的冰冷。我和你唯一的區別，就在于我擁有著媲美神的力量，讓我可以為所欲為?！?/br>
    武禪意識里認為人類并不是少年口中的那么不堪，卻無法找到反駁的話語。

    少年說：“我已經說得口干舌燥了，怎么樣，可以做出選擇了嗎？只要你主動獻出自己的性命，我就可以讓這些人活命。一條命抵六條命，怎么算都是你劃算?！?/br>
    武禪說：“我不會用我的命救他們?！?/br>
    少年說：“他們可是因為你而死啊?！?/br>
    武禪說：“他們今天不死于我手，明天也會死于他人之手。死亡是命運中不可逃脫的一部分，但我今天才知道‘命運是可以被人改變’的這句話的真正含義。誰才是殺掉宮甜甜他們的真正兇手，你和我心知肚明。我武禪，發誓，只要他們今天死于我手，那我這輩子將用盡一切方法找到你，然后用最殘忍最野蠻把你折磨致死?！?/br>
    金色火焰在武禪雙肩燃燒而起。

    凝固他的空氣，崩開一道道看不到的“裂痕”。

    他死死盯著少年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即便是弒神，我也要為他們報仇！”

    少年面露吃驚：“呀，你這個時候居然能使用銳金咒。還有你這可怕的語氣是這么回事？我居然還有點害怕了，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掉你?！?/br>
    武禪說：“我信，但你不會這么做?！?/br>
    少年說：“我憑什么不會？”

    武禪說：“如果你單純的想要我的命，無需廢話連篇?！?/br>
    少年叉腰仰頭狂笑。

    行為之夸張，猶如舞臺上的演員。

    異常變化讓武禪微微一愣。

    “哈哈哈哈哈哈?！?/br>
    少年狂笑了好一會，才克制?。骸拔涠U，我真是太喜歡你了！難怪唐……”

    “你閉嘴！”

    武禪大聲喝斷，“你不配說這個名字！”

    少年像是真被武禪嚇到了：“好吧好吧，我不說我不說，你看看你，怎么真生氣了?！?/br>
    他左手劃動鏡面，畫面飛快倒播，本來是驚險的殺人實況，動作一旦倒放便透出一種滑稽感。

    畫面停到最開始，武禪喝完黑水端著空碗的場景。

    “很好，你的決定是我預想中的最滿意的結果?！?/br>
    少年說：“即便在道德的強壓之下，你仍能堅持自己的判斷，這是我欣賞的。你猜到猜不到有多人遇到相同的情況立馬就乖乖的交出自己的小命。他們覺得自己很偉大？不，簡直再愚蠢不過。我會讓他繼續殺掉所有人，然后再收掉他的命?！?/br>
    武禪說：“這是你言而無信?！?/br>
    少年說：“拜托，大家都是第一次見面，我憑什么言而有信?！?/br>
    武禪說：“那我憑什么會相信你不會也這樣對我?！?/br>
    少年說：“答案你很清楚不是嗎，你是否相信，根本沒有意義。行了，你可以走了?！?/br>
    武禪說：“這就結束了？”

    少年說：“嗯，我已經聊夠了。如果你是一個腰細腿長的大美人，說不定我還多留你一會。對了，我答應給你的禮物，這是實話，并且已經給了?！?/br>
    少年打了一個響指。

    武禪說：“是什么？”

    宮甜甜問：“什么是什么？”

    武禪端著手里的碗，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說出這句話。

    他腦袋空空的，就像是一個本來裝滿貨物的大倉庫，卻被搬空了。

    武禪把空碗放在桌子上。

    “沒事?！?/br>
    宮甜甜說：“哦?！?/br>
    在場所有人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古怪感，仿佛剛才度過的某一秒給人的體感卻像一天那么長。

    而且。

    心里還有一股對武禪微微的恐懼感。真是莫名其妙！

    鏡面中的畫面熄滅，接著整面鏡子消失。

    巨門裂開一道縫。

    少年一邊往里走，一邊嘴角裂開笑容。

    “放心吧，你不是失憶，等我們下次見面，你就會想起一切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