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禪心里是佩服沈槿的。

    有些人看完一部恐怖片，明知道是假的，仍被嚇得三四天不敢睡覺，生怕床底下會隨時伸出一只手。如果他們在現實中碰到一頭畸形體，估計只用看一眼就能被當場嚇暈。

    沈槿不僅與畸形體戰斗過，更是被它吞入過體內。武禪不知道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滋味，更沒有興趣體驗一番。但他可以確定，任何人類都不會覺得好受。

    沈槿從昏迷中醒來，第一反應是保持裝睡，來感測周圍環境，之后，她邏輯清晰地與武禪等人討價還價，足以證明她的神智承受住了所有的負面傷害。包括她確認戰友殞命的事實時也沒露出一絲悲傷的神色，平靜的像是聽了一則天氣預報。

    究竟是何種強度的特殊訓練，才能讓夜魅擁有如此堅韌、不近人情的意志力。

    沈槿此刻坐在武禪旁邊的副駕駛上。由于被靈魂鎖鏈相連，她和武禪理所當然地共坐一車。

    從沈槿說出地獄曼陀羅的地點后，車隊已經出發了一個小時，路面障礙重重艱難險阻，車輛行駛的速度還不如步行。這期間武禪一邊認真行駛一邊盤算計劃，沒有和沈槿有過任何交流。

    沈槿把右肘橫在車窗上，這能讓她斷掉的肋骨好受些。披肩長發被她用一根布條束在腦后，露出輪廓精致的耳朵。她并非是典型的北半球東區相貌，發色也不是純黑，而是某種紅色濃到極致近似于黑，估計是一個混血。

    連武禪都不得不承認，沈槿不管從哪個角度去看，都是一個好看的女人，絲毫不輸自詡顏值天下第一的血族。武禪甚至有些覺得沈槿當夜魅可惜了，如果她改行當演員，必然會引發演藝圈的地震。

    “喂?！?/br>
    副駕駛的沈槿突然開口。

    “什么事?！蔽涠U目不轉睛地觀察前方路況。裝甲貨車碾過一截隆起的樹根，顛簸了一下。

    這句“喂”是沈槿坐上裝甲貨車后的第二句話，第一句是：“這車沒有安全帶，差評?！?/br>
    沈槿問道：“你們在舊城有沒有遇到什么特殊事件？”

    武禪反問：“在舊城除了死亡是最常見的，還有什么是不特殊的？”

    沈槿說：“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br>
    武禪說：“從一個畸形體的屁股里拉出一名夜魅算不算特殊事件?！?/br>
    沈槿轉頭盯向武禪側臉：“你再說一遍，什么地方？”

    武禪說：“既然你會間歇性耳背，那我就原諒你用威脅的口吻跟我說話?！?/br>
    沈槿：“……”

    她繼續扭頭看向窗外，一群山豬被車隊驚動，一頭大個山豬屁股后面跟著一串豬崽子，另一頭更壯的山豬昂首挺胸地站在巖石上，上翹著兩根獠牙、豎著鬣毛，警惕地盯向車隊。很顯然外來者敢闖入領地，它會毫不猶豫地發動沖鋒。那頭山豬受瘴海影響，體型已經演化到大如一輛皮卡。它若真發動沖鋒，裝甲貨車后面跟著的那兩輛真皮卡恐怕不堪一撞。

    車隊小心翼翼地安全駛過山豬的領地外圍，參天巨樹倒退出車窗，露出一大塊舊城的天空，黃昏之下，附著高樓外壁的巨型菌狀物在捕食飛鳥。

    沈槿嘆了一口氣：“聽你說完，我覺得還不如死在里面?！?/br>
    這種話，只有活人才有資格說。如果給那個已經被畸形體融合成一體的男夜魅一次求生的機會，他絕對不會有任何抱怨。能活著比什么都強。

    武禪說：“你吃過海膽嗎？”

    沈槿問：“有關聯嗎？”

    武禪說：“只是想起來海膽的嘴既是嘴又是肛門。所以我們也有可能是從畸形體的嘴里把你救出來的?！?/br>
    沈槿：“……”

    突然就被強行科普一個無聊的冷知識，簡直防不勝防。而且改成從畸形體嘴里獲救，并沒讓沈槿高興，聽起來跟嚼過的食物殘渣似得。

    “能不能聊點別的?！?/br>
    武禪說：“那畸形體是什么鬼東西？”

    沈槿說：“我也是第一次碰到?！?/br>
    武禪說：“舊城對于你們夜魅來說就像是后花園。連你都沒有見過的怪物，而且還不是煞，那實在是太不正常?！?/br>
    沈槿說：“嗯，的確很古怪，需要……”

    她停住話頭，突然意識到武禪把救她的過程描述得惡心，不是不會聊天，而是太會“聊天”。刺激情緒的內容會更容易吸引人類的關注，他這是有預謀地干擾自己的思路。剛才明明是自己在問他問題，現在卻被他牽著鼻子走，差點被套問出更多情報。

    她盯著武禪：“你是什么時候來到d067新城的？”

    這個問題，沈槿回到新城隨便一查就能查到答案，所以武禪沒有必要隱瞞：“今年六月份?！?/br>
    沈槿心里咯噔一下，表情不動聲色：“你是其他新城的逃難者嗎？”

    武禪說：“不是?！?/br>
    沈槿問：“你在d067新城有什么工作？我能看出來跟你另外三個人并不是同一支隊伍?！?/br>
    武禪說：“我經營了一家廢品焚燒站。目前沒有在城內置辦房產。好了，該說說你的個人情況了?！?/br>
    沈槿說：“？？？”

    武禪說：“我有車沒房有穩定工作，你問的我有問必答。按相親的流程，輪到你回答我了，夜魅的收入高嗎？”

    沈槿一愣：“誰跟你相親，我沒這個意思！”

    武禪裝傻：“那你是什么意思？我懂了，是嫌我沒買房子?！?/br>
    沈槿說：“我警告你不要岔開話題，我現在是以特殊事件機動隊的立場問你問題，你需要如實回答，別說沒用的?，F在我問你，你要拿地獄曼陀羅究竟做什么？”

    武禪說：“賣錢?！?/br>
    沈槿說：“如果只圖錢，那你不該拒絕送我回城，酬勞可是十萬塊錢?！?/br>
    武禪說：“十萬塊是不少，但跟地獄曼陀羅來說不值一提?！?/br>
    沈槿問：“你要這么多錢準備干什么？”

    武禪說：“買房?！?/br>
    沈槿說：“……”

    武禪繼續說道：“你打聽得這么仔細，不就是想套問我有沒有買房的意愿嗎，我再說一遍，有?，F在輪到我問了，你也必須回答?！?/br>
    沈槿說：“我還沒問完！”

    武禪說：“有來有回才算公平。等我問完你，再換你繼續問我?！?/br>
    沈槿回想一下自己剛才問過的問題，覺得沒有大礙，便說：“好，你問吧?！?/br>
    武禪問：“你今年多大？”

    沈槿說：“我剛才沒問你年齡?！?/br>
    武禪說：“我今年二十二，你現在知道我年齡了，算是我白送你一次回答。再說，相親時男女看重的東西本就不一樣。怎么，你不敢回答嗎？”

    沈槿眼一瞇，想看看武禪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樣：“我二十歲?！?/br>
    武禪說：“是獨生女嗎？”

    沈槿說：“保密?！?/br>
    武禪問：“那我就當你不是。你之前談過戀愛嗎？”

    沈槿說：“喂！”

    武禪說：“那我就當你沒談過。放心，我不笑話你?！?/br>
    沈槿說：“你別太過分?！?/br>
    武禪說：“那你體重有一百斤嗎？”

    沈槿說：“沒有。你還能再問最后一個問題?！?/br>
    武禪說：“你們這趟來舊城是調查為什么會連續出現鯨級巨煞對吧?！?/br>
    ！

    沈槿警惕地抿住嘴唇，但為時已晚。

    她上當了！

    武禪笑了一下。

    “你的眼神已經告訴了我答案。謝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