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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他有動作,趙長淵復又落了目光,不再看穆文帝。他放下杯盞,語氣淡淡,不似方才那般決斷和凜然,“圣上費心了。臣的終身大事臣自有主張。反倒圣上與臣不同,臣的事可緩一緩,但圣上乃國之根本,后宮和子嗣問題又事關江山社稷,圣上不可不放在心上?!?/br> 說著,趙長淵掃過周太后一旁滿臉蒼白的周綺,頷首認可說:“臣覺得太后眼光不錯,她身邊的姑娘就挺好,適合皇上?!?/br> 周太后愣住,顯然意外趙長淵在后宮的事情上居然和她站在一條線上。 一旁穆文帝卻是憤懣難平,放在外邊的手不禁縮進了衣袖。趙長淵這是意識到他的圖謀了,駁了他的面子不說,甚至不客氣地把話題拋了回來,還振振有辭,借著太后的心思,倒逼得穆文帝該廣納后宮,不然顯得皇帝輕率不懂事。 穆文帝又氣又怒,但又不敢朝趙長淵發火,以至于故作老成的面容上露出了幾分不自然的僵硬。 他突然之間就想到,鄭多斌前些日子在他跟前不經意透露的話:身為攝政王的趙長淵破天荒格外中意總督許康輝的女兒,似有求娶的意思。 再看此時攝政王想也不想的拒絕,這些天一直團聚在皇帝心頭的焦慮和憤怒猛然發酵,瞬間鋪天蓋席卷至全身,激得他太陽xue一陣陣的跳。 朝中上下誰人不知許康輝是皇帝的親信,不管趙長淵是否出于真心,光看他接近許康輝的女兒,就足以讓人猜忌——攝政王是否起了別的念頭。 穆文帝百轉千回,理智告訴他要沉住氣,不能在趙長淵這只老狐貍面前泄露半分情緒,可感情上,他始終無法咽下一口惡氣。身為帝王,他在趙長淵面前仿佛永遠低他一等,這叫皇帝的他怎么能甘心。 穆文帝越想越惱火,他攥緊了拳頭,不自在地笑了笑,仿佛沒聽到趙長淵的話似的,望了一圈貴女,故意好奇地問:“皇叔可是有喜歡的人了?那姑娘今日來了嗎?是誰家的姑娘?福安,你知曉嗎?” 說著,皇帝瞥了一旁的大太監,太監接收到他的暗示,上前一小步,回道:“奴才聽說是許總督家的姑娘。那姑娘今日也來了?!?/br> “哦?”穆文帝意味不明地應了聲,饒有興趣地探頭往下看,“是哪個?指給朕看看?!?/br> “是……”福安按穆文帝的安排就要指出許蘊靈的位置,但不知何故,話出口前他下意識去看攝政王,面白無須的一張臉陡然僵住。 趙長淵閑適慵懶地靠在椅子里,右手緩慢轉動左手上的玉扳指,然而一雙寒星目卻無波瀾地注視著福安,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福安后背刷啦一下起了層冷汗。他冷不防想起了攝政王當年在朝堂上,毫無預兆斬殺亂黨的一幕—— 血濺殿堂,眾位朝臣癱軟在地,嚇得差點哭爹喊娘,福安就看著攝政王平靜地從血泊上越過,信步朝皇位走來……那時他的眼神,也如此刻一般,里面不含絲毫波動。 福安囁嚅,先前和皇帝串通好記在腦子里的一席話頓時忘了個干凈。 福安突然沒了聲,穆文帝眉頭輕蹙,不滿地瞥過來,意思福安快點接上話。只是這會兒福安被嚇住了,完全沒察覺到小皇帝的指示。小皇帝暗自惱火,假裝咳嗽了一聲。 這一聲,不止福安,連趙長淵也看向他。 小皇帝的表演實在過于拙劣,換作平常,趙長淵鐵定無視到底,隨他一個人唱獨角戲??善@回小皇帝的試探過了界限。 趙長淵面上瞧不出異常,淡淡地哦了聲,反問:“聽誰說的?” 趙長淵沒有指名道姓,聽著就像隨口問了一個問題。但穆文帝心中有鬼,自己藏了各種心思,看趙長淵覺得他比自己更甚,不由惱怒趙長淵的問題,覺得他是借福安來責問自己。 小皇帝的無名火再次騰得冒了上來,他感覺自己被深深冒犯了,尤其當著眾多人的面,趙長淵一點不講君臣之間的尊卑禮儀,完全沒有將他這個皇帝放在眼里。 新仇加舊恨,多年對趙長淵的不滿在須臾間猛烈爆發,穆文帝哼笑了聲,無視趙長淵的話,強勢道:“皇叔你既然喜歡許家的姑娘,何須遮遮掩掩。不過朕倒是好奇,什么樣的姑娘能得到皇叔的喜愛,想來這位姑娘有什么特別之處。不如叫上來讓大家伙瞧瞧?” 穆文帝擺明了想用許蘊靈來針對趙長淵,好不容易抓到趙長淵的軟肋,他怎能不好好把握機會利用,殺殺攝政王的威風。想到此處,穆文帝頓感痛快,不由挺直了腰桿和趙長淵對視,一邊不懷好意地下旨:“福安,請許家姑娘上前給朕和太后、太妃一起看看?!?/br> 另一邊,因為趙長淵的突然到來,許蘊靈開始有些坐不住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方才和趙長淵在門口對視之后,就格外在意他的一舉一動。她忍不住頻頻抬眼朝殿上偷瞄,可上面畢竟坐的還有皇帝和太后,不好多看惹人注目,所以只能看兩眼,埋頭吃飯想心思。 “誒……” 許蘊靈一個勁地走神,手臂感覺讓人戳了一戳。一扭頭,旁邊滿身粉色的小姑娘不知何時已經挪到了自己身邊,一雙眼睛沒看她,反而直勾勾地盯著大殿上尊貴顯赫的幾人,用一種特別小的氣音八卦地說:“許jiejie,皇上和王爺之間氣氛不大妙啊,兩個人僵持有一會兒了,你說王爺會和皇上說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