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滄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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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很快就降落在了充滿了潮濕海風的海濱城市。 雷佑胤兩手空空,小心翼翼的跟在唐景瀟身后。唐景瀟拖著箱子自機場出來,提前約好的專車已經在外頭等她。 她看一眼雷佑胤,后者小狗一般的沖她一笑,“你打算去哪兒?” 唐景瀟白他,“不是出來旅游嗎?我準備走了,雷少爺你自便?!?/br> 自便。相當自便。 雷佑胤見司機已經打開后備箱,三步并作兩步將唐景瀟手上的行李箱搶過去,幫她收好塞進車里,然后打開車門,率先坐了進去,還不忘搖下車窗沖她招呼,“快上車?!?/br> 唐景瀟滿地找掃把。 “雷佑胤,你這人不要臉的嘛……” 司機錯愕看著坐在車上的男人,雷佑胤已經幫唐景瀟開好了車門,“好了,別鬧了。上車?!?/br> 后頭等著的車開始不斷沖他們摁喇叭。 車里雷佑胤看著她的眼神無辜又坦蕩。 唐景瀟僵持一會兒,嘆一口氣,只得認命上車,跟司機解釋,“沒事,是我朋友?!?/br> 雷佑胤配合的沖司機笑了一笑。 車在城市里行了二十來分鐘,最終停在了老城區的五星級酒店前。 唐景瀟下車,雷佑胤已經乖乖的幫她把箱子都拿好了。 他打定了主意死皮賴臉也要跟著她,唐景瀟攆不走,只能假裝他不存在,抬步進了酒店辦入住。 身份證遞過去,雷佑胤趴在前臺問工作人員,“還有空閑的房嗎?” 前臺看他一眼,禮貌的同他解釋,“先生不好意思,現在是旅游高峰期。我們酒店目前已經住滿,除了之前預定的房間外,沒有剩余空房?!?/br> 雷佑胤傻眼,掏出手機又查了一圈。 ——他果然低估了旅游城市旺季的酒店入住率。 別說唐景瀟入榻的這家酒店,就是方圓五公里內,他能忍的酒店全部都是滿員。 他默默的把手機收了,唐景瀟已經拿著房卡幸災樂禍的看他,“要不要幫你買一張下午的返程機票?” 雷佑胤也是硬脾氣,彎了唇角沖唐景瀟一笑,“不用。我自己想辦法?!?/br> 唐景瀟存心等他吃癟,見他嘴硬,便沒有再理他。 她從他手上接過箱子,徑自搭乘電梯上了樓,準備去房間里補覺。 唐景瀟確實沒有想到。 她一覺睡醒肚子空空,準備下樓覓食時,雷佑胤還坐在酒店的大堂里沒有離開。 他一雙長腿分開了,腳踝疊在一起,有些委屈的坐在酒店柔軟的單人沙發中,手里還捧著手機,皺眉鍥而不舍的刷新著看周圍有沒有新的退房。 唐景瀟走過去,“你還真打算不走了?” 雷佑胤聽見是她,把手機放下,笑的可愛,“也沒人規定酒店大堂不能過夜,對吧?” “……” 唐景瀟覺得自己上輩子是不是欠他的。 明明是他莫名其妙死皮賴臉要跟著她來這兒,到頭來反倒是她比他更為他的去留而發愁。 “要不我給你定希爾頓?” 雷佑胤順手查了眼兩家酒店之間的距離,果斷的搖了搖頭。 “我就想住這兒?!?/br> ……這句話真該錄下來放給酒店經理聽,估計能感動得拽著雷佑胤上電視昭告天下。 唐景瀟在他身邊站了十分鐘,雷佑胤已經刷新了七百遍訂房的頁面。 她重重的嘆出來一口氣,把手伸向雷佑胤。 “身份證?!?/br> 雷佑胤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忙從身上的錢包里掏出來身份證遞過去,下面還夾了張黑卡。 唐景瀟把黑卡還他,走到前臺跟工作人員溝通。 三分鐘后,她把另一張房卡連帶著他的身份證遞過來,問他,“去吃飯嗎?” 雷佑胤頭點個不停,起身討好的沖她一笑。 唐景瀟第一次覺得他這么黏人,簡直就像易北家的拉格朗日一樣。 唐景瀟吃東西隨意。 她地圖搜了搜周邊的餐館好評度,便帶著雷佑胤走街串巷,進了老城區里一家連招牌都有些舊的小飯館。 店主是一對夫妻,明顯上了年紀。不過衣服跟頭發都很干凈,頭上扎了頭巾,袖子還帶著棉布袖套。 她給自己和雷佑胤一人要了一碗雞湯餛飩,又指了指墻上的手寫餐牌,“自己看看還想吃什么?!?/br> 雷佑胤局促的在十元店里買的塑料椅子上坐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就先吃這個吧?!?/br> 唐景瀟沒有拆穿他的不自在,起身從旁邊取來餐具,又找老板要煮餛飩的熱水重新燙過,“干凈的?!?/br> “謝謝?!?/br> guntang的大碗端上桌,唐景瀟已經吹著氣,先嘗了一口。 雞湯鮮而不膩,餛飩rou嫩而又筋道。的確得起評價里說的良心經營。 雷佑胤齜牙咧嘴的吞下去一個餛飩,表情終于變得溫和一點。 他起身,作勢要把餐牌上寫著的所有感興趣的東西都點一份。 老板穿著圍裙,因為覺得他在浪費糧食,眼嚴厲的把他給罵了回來 唐景瀟在這邊樂得前仰后合。 雷佑胤委屈的不行,“我一整天都沒吃東西……” 老板娘一邊燒著餛飩湯一邊輕言軟語的用不怎么標準的普通話同他講,“你要真想吃哦,阿姨告訴你,點這三樣……” 唐景瀟聞言,忍不住的感慨:顏值真是殺手锏。 長得好看的人,哪怕在這樣的市井之地也一樣混得開。 雷佑胤吃的滿足了,高高興興的跟著唐景瀟又回了酒店。 刷卡房卡進去,原本就“心懷鬼胎”的雷佑胤徹底呆住。 他原本以為唐景瀟是定的標準間,看他可憐,所以才特地施舍他一張床。 哪曉得,開門進去,典型的豪華大床房,除了廁所里的浴缸可以留人之外,恐怕就只剩下靠窗的那一個單人平躺沙發。 他訥訥的站在房間里問唐景瀟,“要不……我還是住樓下大堂吧?!?/br> 唐景瀟從柜子里拿出來剛才讓酒店多準備的一套被子,扔到單人沙發上,“行了。徐嬌的事情,我欠你一個人情?,F在算還你的。你睡床?!?/br> “別……” 雷佑胤真沒料到自己的胡攪蠻纏會是這個結果。 “你這樣我多難受。要不還是我睡沙發,你睡床吧?!?/br> 唐景瀟抄著手看他,“你怎么就不主動提你去其他酒店住???” “嘿嘿?!崩子迂肺孀?,小小聲,“……誰說誰傻?!?/br> 唐景瀟鋪好臨時的床,看一眼時間,跟雷佑胤道,“我下午有事出去一趟,你自己玩?!?/br> 雷佑胤立刻換成跟隨模式,咬死了不松口,“你去哪兒我去哪兒?!?/br> “……” 真是屬狗的嗎。 “我是來參加婚禮的?!?/br> 唐景瀟好聲好氣的跟雷佑胤解釋。 雷佑胤聞言一愣,擔憂的看著唐景瀟,語氣更加嚴肅,“那我就更不能走了。唐總,帶我一塊兒去唄?” 腿畢竟長在雷佑胤身上。 唐景瀟沒能把他綁著扔在酒店,結果就是不得不帶上這只巨大型跟寵一塊兒出門。 她跟胡覷約的見面的地點是在新城區的商業街,唐景瀟打車過去的時候,習慣性比約定的時間早。 雷佑胤沒厚著臉皮跟她坐在一起,而是假模假式的在她旁邊的桌子坐下,點完餐,才把椅子轉向她。 “要不要先來我這兒吃點?!?/br> 唐景瀟算見識了雷佑胤有多皮。 “雷大爺,您能不能裝作不認識我?” 雷佑胤做心領神會狀。起身,走兩步,錯身唐景瀟的時候微微吃驚,再靠過來,語氣浮夸,“這位美女,我看你長得特別像我的心上人。方不方便認識一下?” “不方便?!?/br> 唐景瀟把頭扭開了,雷佑胤反倒笑著重新坐了下來,拉她的袖子。 “生氣了?不是你說的嘛,裝作不認識你……好了好了,我不鬧了。別生氣了,恩?” 唐景瀟今天要見的準新娘是之前工作認識的合作伙伴。 她之所以會知道她,是因為當年這個姑娘是她們公司里也是口耳相傳的一位神人。 名校畢業,留學經歷,獨自一人承擔了合作公司在國內的所有業務洽談和對接,關鍵還人美聲甜性格外向。 公司內部無數青年才俊都紛紛折腰,在這個姑娘在他們公司“借工位”辦公的時間里繞道也要過來專門看她一眼。 唐景瀟跟同事八卦,驚訝問不至于吧?連公司里幾個從不以貌取人的大佬都這樣? 后來見著真人了,才明白傳言果然不虛。 ——是寧愿繞道也要專程來見一見的真美人。 胡覷推門進來的時候,就連獵艷無數的雷佑胤眼神都為之一亮。 唐景瀟扭頭,果然就瞧見舊友正站在門口張望。 看到她,胡覷頓時間笑顏如花,招手快步朝她的方向走過來。 “唐景瀟,你太不夠義氣了!要過來怎么也不提前說一聲?你住的哪兒?打算待幾天?我幫你換酒店?!?/br> “別……” 唐景瀟后悔帶雷佑胤出來了。 雷佑胤察覺出她的不自在,起身跟服務員商量換桌,離她更遠一些,不打擾她跟朋友敘舊。 唐景瀟心下感激,終于是放松下來。 一頓飯畢,唐景瀟和胡覷都小酌了幾杯。 唐景瀟擔心胡覷這么喝會不會耽誤明天的婚禮,燈光下,芙蓉粉面眼波流轉,胡覷笑的略有幾分讓人心驚的凄慘。 “沒事。什么都準備好了。我穿著婚紗站上去就行了。你別擔心?!?/br> “……” 唐景瀟知道她出嫁并非自愿,但也沒什么立場勸阻,只能過來見見她,陪陪她,讓她一個人能好過一點兒。 “阿姨……這段時間身體還好吧?” 胡覷沉默下來,笑笑,“她怕自己抗不過今年冬天,想在閉眼前見我嫁人?!瓫]事。我都想明白了。反正也找不到更好的了,橫豎,就是他吧?!?/br> 唐景瀟也跟著紅了眼眶。 是誰鐵口直斷紅顏薄命? 胡覷這么英氣的名字,這么天之驕女的條件,換做任何一個人,都以為她將來必定飛黃騰達一鳴驚人。 誰知道,人過中年,生活加注在她身上的傷痛才慢慢顯現。 貧困出身,母親重病。在最好的年華里,談了十一年的男友母親因為嫌她家貧,執意讓兒子跟她分手,私底下百般詆毀刁難。 胡覷咽不下這一口氣,利落爽快的轉身就走,誰料不出三年,舊愛就已另覓新歡,攜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唐景瀟沒有深夜接過胡覷的傾訴電話,但之前兩人一同出門游玩時,胡覷一邊開車,一邊談起那個男孩時眼神里還有光在。 她說唐景瀟,你覺不覺得女人在過了三十之后整個人都不對勁了???我之前從來不覺得我這人會服軟,當年在初中夏令營里見到曹沖第一眼時,我就有自信,這個男孩一定會是我的。但是現在,哈哈…… 唐景瀟只笑。 當時她還不到二十七,雖初現中年焦慮,卻并不能完全體會胡覷言語中的疲憊。 她只覺得,自己對易北的喜歡,或者就像胡覷對曹沖的喜歡。 卻不曾想,一別經年,當真滄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