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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看她。 “趙老師如果是兒子的話,也許.“王子舟感到一種似曾相識的恐怖,就不需要通過這些方式來證明自己了吧?” “對,因為是女兒?!彼f,“她和外公外婆的關系很病態,所以她認為自己也處理不好親子關系——我出生後沒多久,剛好爺爺奶奶退休了,就和他們一起在鄉下生活,小學三年級才回到趙老師身邊。那個時候,我已經是一個學生了,所以她可以用對待學生的方式來對待我,那一套她很熟練?!?/br> “那你是讓她得意的學生嗎?” “某種程度上來說,我算是辜負了趙老師的期待吧?”陳塢試圖解釋,“她預想中我應該要更珍惜自己已得的東西——類似生產資料的那些東西?她認為我吃夠了獨生子女和性別的雙重紅利,有過良好的教育,物質上也不匱乏,應該有更好的產出。但問題就出在“更好“,更好就是永遠不滿足已經取得的東西,這其實是她對自己的要求,但我不是這樣的人。說這種話難免有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嫌疑,畢竟我的性別不需要像她一樣來證明自己。我理解她嗎?也許吧。但沒有經歷過她承受的那種家庭內部長期的不公正對待,也許很難真的理解?!?/br> “你愛她嗎? “當然?!标悏]說,“但我不會因為愛她無條件服從她,我只能盡我最大的努力去理解她,在最小的沖突范圍里解決那些必須要面對的問題。她看起來很強勢,其實很脆弱,我曾經告訴她我看到她的脆弱了,她突然就失控了,歇斯底里地大哭,可那之後我們再也沒有爭執過。後來我來日本,她給我寫了一封長信,沒有任何和愛、喜歡相關的字眼,但我還是能感覺到,她沒有能明確表達出來的那些感情——” 她是不是感謝了你的拆穿?” “是?!?/br> “那就是她認可那種東西被分擔了?!?/br> 陳塢看她。 “被看到,被拆穿,被分擔,就算解決不了實際的問題,也無法填補以前制造出來的那些空洞,但會帶來莫大的慰藉--忽然就平和了?!蓖踝又蹅冗^頭回看他,“我現在就是這樣的心情?!?/br> 陳塢難得地嘆息。 你爸爸呢?”她又問。 “嗯?他啊—“陳塢笑了笑,“他是聰明人?!?/br> “怎么說?” “他知道趙老師比我可靠,知道趙老師才是他的第一順位,一旦確認了我能自己處理那些問題,一旦確認了我還算安全,他就撒手不管了——這個孩子不用我救,他自己就能救活自己,如果我強行介入,趙老師反而會對我不滿,那就偷個懶吧,大概是這種心態?” “很難批評他的不作為吧?” “但他確實不作為?!?/br> “其實我爸爸也差不多?!?/br> 兩個人不約而同笑起來。 “我的不協調——“王子舟忽然說,“其實是滿足他人期待、還是隨心所欲做自己的這種矛盾造成的吧?” “他人的期待,也可能會轉變為你對自己的期待。父母希望你出人頭地,你在證明自己的過程中,也會把這種期待內化,認為自己就應該與眾不同,但現實和人群又時刻提醒你,你沒有那么與眾不同?!?/br> “是啊,我沒那么與眾不同?!蓖踝又鄣皖^咕囔,“我真是普通?!?/br> 我真的接受自己是個普通人了嗎? 每次我說自己是普通人,都有迷路一樣的心情,像是把自己弄丟了。 我弄丟了那個引以為傲的自己。 可它其實什么也不是,沒什么特別。 王子舟深吸一口氣,眼眶鼻腔潮氣泛濫。 暴風雨的尾聲,還是要響一兩聲悶雷,下幾滴小雨。 “你要現在拆禮物嗎?”陳塢忽然問。 “嗯?!睅е鴿庵氐谋且?,王子舟應了一聲。 陳塢把那個包好的、明信片大小的禮物拿來。 用一層白紙包著,連蝴蝶結和絲帶也沒有。 王子舟接過它,小心翼翼拆開包裝紙——一個白殼抽拉式紙盒。抽出來一看,她驚道:“這是你發在朋友圈那一疊白紙吧?!” “對?!彼f。 100張白紙。 對光攤開,是裁切成明信片大小的一—100張產地不同、質地不同、制作工藝都不相同的白紙。 貿一看都是白紙,但它們卻是不同的白紙。 世上不存在完全一樣的兩張白紙。 哪怕從同一個袋子里抽出來的。 放大了看那些纖維,看那些紋理,它們就是不同。 只是它們都叫做白紙,普普通通的白紙。 你很普通,我也很普通,我們被壓縮在這個小小的紙盒子里,放眼一看差不多,但你是你,我是我,我們是我們。 王子舟忽然想明白了。 陳塢沒有跟她說這些,他只是說:“上次來你家,看你喜歡在卡片上畫那些圖形,之後我路過賣紙的商店,看到了這個,覺得很適合你就買了——而且100這個數字,這個數字. “你想說最開始那個100日元嗎?” “嗯?!?/br> “你早就知道我的生日比你早一天?!?/br> “對?!?/br> 為什么那天沒有呢?” “因為我膽怯?!?/br> 你也會膽怯嗎?” “會的?!彼难劬芰?,“所以我很感激那天你來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