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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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殊目光復雜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最終似乎做出什么決定一般,慢慢將雪稚羽抱上膝蓋。 他手臂環過少年人的背脊,把筷子仔細放進雪稚羽手里,又握著他的手輕聲道:我教你。 岑殊的修長的手指包裹他的手,指腹扣著他的指背,胸口亦貼著他的背脊。 他在身后人看不見的角度輕輕抿了下唇,壓不住的紅暈從雙頰蔓上耳尖。 好在岑殊的注意力并未在他臉上,只是握著他的手夾了一塊rou遞至他嘴邊。 雪稚羽張口就咬,吃得狼吞虎咽。 岑殊把三塊都這么夾給他,問:這回學會了嗎? 這樣就會。他舔了舔嘴唇。 接著就是教育。 岑殊找來識字用的各種啟蒙書冊,壘得有人那么高,每日便是讀書識字。 以前收小徒弟的時候岑殊目的不純,幾乎未盡什么師父的義務。 如今重來一遭,倒是連本帶利地都補上了。 大抵是這世間再磋磨人不過的事情,都敵不過學習二字。 雪稚羽學了兩日便受不了了,奮起反抗道:爹爹說過,我長大后是要做主人的腳力的。 言外之意就是,當個腳力而已,豹似乎也并不用學這些文縐縐的東西吧? 你這樣,要怎么做我的腳力?岑殊從頭到腳打量他一遍,涼涼道,怎么騎? 雪稚羽被他噎得說不出話,面上紅一陣白一陣,半晌才憋出一句:總能變回去的嘛。 岑殊不為所動:那便變回去再說。 辯又辯不過,逃又逃不走,雪稚羽索性連人都不鬧了,日日都是一副蔫蔫的樣子。 岑殊看在眼里,某天忽然為他尋來一摞話本。 識了字的獸修很快就感受到小說的樂趣,倒沒有前幾日那么蔫了。 接著岑殊又給了他一個小布袋,說凡是話本中有的東西,雪稚羽不知道那是什么,都可以從布袋里找到。 于是雪稚羽的興趣就更大了。 這當然不是什么真的百寶囊,不過是同岑殊自己的袖里乾坤相通著,話本他大概篩選過,里面能出現的東西左右不過百十種,他早先便準備好,雪稚羽要什么他便放進去什么就是了。 若有什么遺漏的,他到時也可以再去尋。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所以雪稚羽的躬行便是抱著話本沒日沒夜地看,不遇到生僻的字眼,一般也不去打擾岑殊。 兩人一個坐床邊,一個倚床里,誰也不礙著誰。 翻手星河早早便不再演算了,但既然都拿出來那么久,岑殊索性也沒將它收起來,只是凝出黑白子,自己和自己下棋打發時間。 他也不是真的想下棋,聽著身后人翻書的聲音,轉身時帶動床板的顫動,往往一盤棋就是一整天。 在某個與以往無異的日子里,岑殊目光落在棋盤上,思維早已不知飄去了哪里。 忽然間,蔥白的指尖滾著夜明珠撞進了岑殊的視線。 這是什么? 雪稚羽不知何時已趴在小幾邊,將那顆由萬萬碎粒重新凝成的夜明珠撥來撥去。 珠內細碎的裂痕在滾動間此明彼俺,在桌面上映出如星河般細碎的光。 岑殊將它攏回袖里:沒什么。 少年人沒有追問,只是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表情。 這天晚上細雪靡靡,打在斜支的窗欞上一片沙沙的響。 雪稚羽捧出一套陶制器具來,拉著岑殊坐在檐下,說是要學話本里給主人煮雪烹茶。 岑殊端起茶盞嗅了一下,抬起眼睛:這不是茶。 因為茶很難喝嘛!少年人神色間一派自然,別人家也會煮酒的。 岑殊不置可否,讓他喝便喝了。 酒液匯成一線劃過喉管,先是一道沁涼,緊接著便從舌根一路燒到了胃底,整個人瞬間燙了起來。 岑殊被辣得微微顰了一下眉。 給雪稚羽的布袋里確實也準備了酒,只是岑殊當時并沒有去嘗,竟沒想到有那么烈。 其實酒勁這種東西,靈力隨便一激便能化掉。 但此時岑殊聽著小火爐咕嚕咕嚕滾水的細響,看著面前絮絮而下的雪片,氣氛閑適間,他忽然便覺得對此時此刻的自己來說微醺亦是難得,解酒未免不美,于是佐著面前的良辰美景,又喝了身邊人奉來的一杯。 于是兩人坐在檐下,你一杯我一杯,你一杯接著還是你一杯,雪稚羽喂了人一整壺,撐著下巴小聲叫他:主人,主人?你醉了嗎? 岑殊沉默了很久,后才緩慢地轉頭,渙散的目光落在旁邊人的臉上:小羽? 主人在叫我嗎?雪稚羽一派天真地問道,我時常覺得你在看我,但又好像不是。 岑殊不答話,只是愣愣地望著他又叫了一聲:小羽。 雪稚羽蹭去岑殊身邊,仰頭向他湊近。 主人好像不開心。 少年人緩慢地說道,話語間呼出纏綿醉人的酒氣。 他的眼瞳在這無邊夜色中呈一種幽邃的暗藍色,直勾勾盯著岑殊:我在話本子上看到人家說,取悅帝王有一種方法,叫做自薦枕席。 岑殊抬手扣著他的肩膀,微弱地清醒了一瞬:話本里沒有這句。 雪稚羽無所謂地哦了一聲,沖他張開雙手:要你抱我。 這熟悉的語調讓岑殊重新恍惚起來,他似是被蠱惑般向對方敞開懷抱,將他抱了起來。 長尾巴無聲無息地纏上岑殊的腰,少年人同以前一樣坐在他的手臂上,捧起他的臉垂首落下一個吻。 輕柔的觸感被酒精麻痹了大半,岑殊幾乎沒反應過來:夢嗎? 對方笑嘻嘻道:哎呀,喝傻啦。 岑殊:? 快走啦,去床上。他順手捏了捏岑殊的臉,我要冷死了。 話音落地的瞬間便天旋地轉,兩人跌進床榻里。 岑殊guntang地壓著他,細碎的呼喚聲迫不及待地埋進他側頸:小羽小羽 是呀是呀,別念了。 烈酒像是一把鑰匙,將岑殊長久以來壓抑著的心打了開來。 師父很想你他難過地說。 唔。對方沉默了。 如果要回答我也想你,那多少有點違背良心。 因為對于岑殊來說,他是尋覓了小徒弟良久,但對于后者來說,自己好像只是睡了漫長的一覺,再醒來時,兩人就又見面了。 于是他只能摸一摸那人的頭發。 岑殊似乎并未思考這反應所代表的意義,只是像每個失意買醉的人一樣,混沌著繼續道:師父喜歡你 他艱澀道:師父愛你 岑殊一生兩輩子都克己復禮,似乎從未剖出過這么guntang炙熱的心肝。 薛羽在這赤誠的愛意潑灑中猛地呼吸一窒,心臟砰砰跳了起來。 他還未來得及說些什么,忽覺得頸側一濕。 他攬著岑殊的背驚詫道:師父你是哭了嗎? 岑殊亦有一瞬的僵硬,好似在這久違的稱呼中驀然清醒。 酒氣被逼散大半,他從薛羽上方撐起身,眉頭緊皺著問道:你叫我什么? 窗欞下投進的闌珊的雪光,從墨發千絲萬條的垂落縫隙間鉆進來。 于這微弱的亮意中,薛羽看見上首的人臉頰上晶瑩的淚痕。 哇! 他心想,漂亮老婆哭起來梨花帶雨的樣子也好漂亮哦! 岑殊儼然完全明白了。 可不知是剛剛心神動蕩太過,亦或是此時景象依舊恍然如夢,岑殊發覺自己內心竟十分平靜。 什么時候醒的?他聽見自己問。 薛羽忽然來了興致:你猜? 對方沒答話,只是撐在他上方,久久地看著他。 岑殊本就漆黑的虹膜在夜色中宛然與瞳孔完全一色,看起來愈發深沉幽邃。 直到薛羽以為剛剛這人清醒的樣子只是曇花一現,他根本還是醉得稀里糊涂,卻見岑殊忽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輕、很淺,像三月時拂過新柳的微風,吹開了薄冰,吹皺了春水。 亦吹亂了別人的心。 小騙子。 他牽著唇角,眼底一片柔軟的濕意。 薛羽癡癡看了他半天,好容易才找回聲音:誰誰讓你當時就是這么騙我的! 還騙了那么久他理直氣壯道,我騙回來一次,咱倆就算扯平了! 好。 岑殊像是怕他反悔般很快答道。 薛羽見他答得那么輕易,又討價還價道:不不,當年你在鴻武宮那樣、那樣戲弄我,之前還趁我睡著時偷親,怎么說還是我比較吃虧,你要再還回來。 岑殊定定看著他:好。 薛羽滾了滾喉嚨支吾道:唔唔,那我們 他話音未落,卻見頭頂的岑殊忽然跌了下來,砸在他身側的床榻上。 長而卷翹的羽睫掩住眼睛。 岑殊早已是強弩之末,從十沙雪域離開的那一日起便一直繃緊的神經陡然松懈,這人竟然直接睡了過去。 這回換做薛羽: 距離十沙雪域地宮之變已過了許久的時日,世間的氣息基本趨近穩定。 極北之地的雪山山頭雖說晚了一步,卻也避免不了被混沌氣蔓延。 顏方毓攀了上萬階白玉階一路蜿蜒至山頂,進門時已是氣喘吁吁,落座后話未開口,先干了三大碗茶水。 這山門可算是開了,我說你們閉山那么久,不會就這樣一直在床幃廝混吧???顏方毓看著床榻上的情態,把茶杯往矮幾上一砸,上氣不接下氣道。 這邊岑殊先是一頓,復又有些無奈。 自己根本就是當局者迷了,只顧眼前事,卻沒發現以往的記憶其實早已不再陷落,而如果他更早一些放山腳下徘徊的顏方毓上來,可能早就發現了那小騙子的端倪。 薛羽是晚上不想睡,早上不想起,此時更是半點不見外地伏在岑殊腿上打盹兒,肩上搭著明顯不屬于自己的外衣。 聞言,他從矮幾上探出半個腦袋,看著對面形容十分狼狽的顏方毓好笑道:師兄你缺氧??? 顏方毓:什么意思? 薛羽愣了一下,有些迷茫地說:我也不知道。這個詞好像忽然就從腦子里冒出來了。 顏方毓沒好氣道:你就糊弄我吧! 不是,薛羽搖了搖頭,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我好像好像并不是此間之人。 岑殊捏著茶盞的手指無意識地緊了一下。 薛羽渾然不覺繼續道:來這兒好像就是為了 顏方毓很有眼色地打斷他:哎呀,不管是此間還是彼間,你是師尊用了萬萬功德栓回來的寶貝,決不能再跑了。 薛羽偷偷覷了一眼岑殊,無辜道:其實旁的我也不記得什么了。 薛羽直到最后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未來的人,還是像最開始猜測的那樣,是有祂構建了自己的記憶。 而當他第三次重生時,腦袋中關于前世的記憶已經完全褪色消逝,是萬萬人的功德金線將他拴在了這里,與不知存不存在的未來失去了全部聯系。 也許那些文明和生命,在他的一散中永遠被時間長河所吞沒,但亦有更多更多的生命因此而得到延續。 薛羽想著,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三維碳基生物,那種拯救銀河系的事情,還是讓高維生物去煩惱吧。 哎,這就對了。顏方毓搖開扇子,我此番來是有正事要說的,被你一打岔差點給忘了。 原來在兩人沒參與的這段時間里,魔族的居住地已重新規劃完畢。 此時的修真界與千百年前截然不同,千年前的靈氣蘊養,再加上全民修仙的推行,致使人類整體壽命有了非一般的突破。 專注修仙的仙府,和資質不佳便轉去進學的學府已成了分庭抗禮的姿態,人們亦知人言可畏,拳頭早不比筆桿子硬氣多少。 于是處于弱勢的魔族率先被學府庇入麾下,那些蠢蠢欲動想奪取爐鼎的世家仙門也只好偃旗息鼓。 然而人魔兩族本就是相促相生的關系,魔族聚集的附近必有人族扎堆,濁氣鼎盛的地方才有魔族遷去。 也許千百年之后,大家終于能和諧相處的時候,兩族亦會如天上的繁星那般遍布整片大陸。 生生不息。 顏方毓的氣息漸漸遠去。 薛羽頭頂的耳朵動了一下,轉頭問道:啊,師父你怎么又把山門關上了。 岑殊眸色幽深地望向他,聲音低沉:之前有人說過,咱們還沒有算賬。 薛羽拖長音哦了一聲,笑嘻嘻道:師兄說的,床幃廝混嘛。 說罷,他支起胳膊,學著禍世妖姬的樣子gay里gay氣地倚進岑殊懷里,指尖在他胸口畫圈圈:我才剛化出人形呢。 剛化出的人形似乎還帶著豹崽的某些特性,勾著人時似乎連骨頭都是軟的。 岑殊喉結略略滾動一下,垂下眼睫看他:所以? 所以主人千萬不要憐惜我這朵嬌花啊他故意用之前那種粘連軟糯的語調說道。 岑殊一頓,隨即又氣又無奈。 他氣小騙子忍心騙他這么久,又無奈自己竟這么久都沒有發現。 但情人間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能用一種東西來討。 岑殊是看得見吃不著,薛羽自己又何嘗不是。 他抬起頭要去親人,卻忽地天地翻轉,被人按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