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山走到如今的位置，明白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隴山軍內，多年來維持微妙的平衡。

    “好?！彪]山點頭，“回去之后安排我和書蘭見一面?！?/br>
    副將大喜，起身準備出去，“老臣這就去寫信告訴書蘭?！?/br>
    隴山瞧見帳篷的一角微動。

    副將出去后不一會兒。

    藍眼睛進來。

    藍眼睛擺出棋盤，“今日下棋嗎？”

    “下?！?/br>
    和藍眼睛在一起，是她最放松的時候。

    下棋的時候，隴山一直在想，與其和不喜歡的男人成婚，還不如和藍眼睛成婚呢，至少她喜歡藍眼睛?？上?，身不由己。

    她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最后她輸了。

    “你今天心不在焉?！?/br>
    他灰藍色的眼眸，在燭光中，像一團化不開的暮靄。

    “君燕?！?/br>
    “你今晚一直在看我?！?/br>
    “啊，是么，哈哈?！彪]山尷尬地笑。

    “我沒書蘭好看么？”

    隴山呆楞。

    藍眼睛自知失言，“我剛……”

    她搶白，“你比他好看，好看多了！真的！”

    說完之后，兩人矜持地笑了笑，彼此像是確認了共同的心事，在各自心頭炸開，心酥酥麻麻的，笑得也酥。

    君燕真好看吶，還聰明。是她見過最聰明的男子了。

    一起收圍棋棋子時，兩人的手指不小心觸到一處。

    藍眼睛的手指瑟縮了一下。

    隴山的手也不好意思地后退，以前大大咧咧的，觸碰到數次沒有任何異樣。

    今晚仿佛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轉念一想，她是女人??！女人當然要主動一點！

    于是收下一顆棋子的時候，色膽包天，拉住了他的食指。

    藍眼睛冷白色的面皮暈染上紅暈，她好想親一口啊。

    呸呸呸，隴山不知足地覆蓋著了他的手背，他手背皮膚細膩，不像她，十分粗糙不說，還滿是疤痕。

    她像傻子一般，看了他許久。

    藍眼睛垂著眼皮，耳根也是紅的，沒有收回手。

    直到燭花爆裂開，隴山才知道手心出了許多汗。

    不好意思地用袖口擦了擦他汗濕的手背。

    兩人的關系，發乎情止于禮，最多在晚上拉一拉手。

    而拉一拉手，臉都要紅好久。

    藍眼睛從沒有和她提過名分那些事，只是每次書蘭的母親來，他都會不開心許久。

    然而好景不長，一場大戰作戰失利，藍眼睛的作戰計劃被敵方知曉，隴山軍死傷過半，隴山也受了重傷。

    她們把所有的過錯歸咎在藍眼睛身上。

    這是最嚴重的一次傷亡。

    像是高歌之中，忽然迎頭一棒，她們被迫退到百里開外，失去三座城池。

    作戰計劃暴露，肯定有細作，她們認為隴山將軍身邊的藍眼睛是細作。

    寧可錯殺一百，也不可放過一個。

    軍內微妙的平衡打破了。

    她們要讓藍眼睛死。

    “將軍，早說過番邦人不可信?！?/br>
    “將軍，寧可錯殺一百，也不可放過一個?！?/br>
    “將軍，君燕此人憑美色誘惑您，此人留下，必有后患吶將軍?！?/br>
    隴山躺在床上，“君燕不是?！?/br>
    “將軍，您糊涂??！”

    隴山執著道：“君燕不是?！?/br>
    她咳出一口血，“誰要敢動君燕，以軍法論處之?！?/br>
    幾個老副將不要命了，當晚活捉了君燕。

    將他綁在火柴堆上，“君燕，如果一盞茶后，將軍來救你，那說明將軍對你還有情，我們便放了你。如若將軍沒來，那就不能怪我們?！?/br>
    一盞茶之后，隴山沒有來。

    君燕被活活燒死。

    隴山醒來后，知曉了藍眼睛被燒死的事實。

    她一言不發地坐了一天一夜。

    她很后悔，如果她昏迷那晚，她把君燕帶在身邊，她們就不敢帶走他。

    終究是她選擇了家國，沒選擇他。

    七日后，她抓住細作，軍法論處?，F在再說君燕是好人，已經沒有必要了。

    那幾個參與圍燒君燕的副將，引咎下跪，請她責罰。

    不是責罰的時候，她現在只想踏平敵方，“此事到此結束，你們若是于心有愧，就和我一同戰死沙場?！?/br>
    “是！”

    一月后，隴山帶領軍隊取回三座城池。

    最后一場仗大勝，只是她的心臟被長戟捅穿了。

    她坐在城墻頭，從懷中掏出一枚濕漉漉的棋子，望著面前漫天黃沙。

    顫抖地將棋子點在城墻。

    “我們再下一盤棋?！?/br>
    他最喜歡用黑棋棋子，總是讓她一步棋子。

    “又是我輸了啊，君燕?！?/br>
    隴山將軍望著番邦交易處的方向，你回哪里了？

    *

    我認識謝今硯的，他就是君燕。山山哭醒了，喘不過氣。

    趙百錢被驚醒了，“山山做噩夢了？別哭別哭?！?/br>
    山山現在什么都聽不見了，起身下床，打開門，去找謝今硯。

    趙百錢嚇到了，披一件衣服在山山肩膀上。

    大雪紛飛。

    山山剛出門，謝今硯便醒了，他打開門，見到山山站在小院子中間。

    門聲“吱呀”一聲，紅毛和金毛也醒了。

    紅毛感知到外面山山來了，他立刻動用神力，把這一屋子人安定住，怎么都聽不到外面動靜。

    山山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見到他，流得更兇了。

    謝今硯抬手，趙百錢垂下眼皮，慢慢走回小木屋。

    謝今硯走到山山跟前。

    眼淚落到臉頰就被凍住，新的熱淚下來，再次融化。

    她嗓子疼到說不出話，“君……燕……”

    謝今硯用指腹揩去她的眼淚，“別哭?！?/br>
    “君……燕……對不起，對不起?！?/br>
    其實在那一盞茶后，火柴點燃之前，他就離開了那個世界。之后他也一直不敢去看那個世界，究竟發生了什么。

    她選擇家國，大于他。

    她有她的立場，他沒有什么好怨的。再多的不甘，在幾百年后，還是和自己和解。

    在巡邏世界中又遇到她。

    她捧起他，“好可愛的小紅狐?！?/br>
    山山腦中出現了第二世的記憶，在漆黑的奈河，她撐著油紙傘，一只紅狐出現。

    紅狐剖出丹田中幾千年的妖丹，幫她換命。

    “咳……”山山吐出一口血，白雪瞬間紅透。

    謝今硯單手攬住她，手掌覆蓋在她的頭頂，再度封住記憶。

    這些痛苦的記憶，重新化作一滴灰色的水珠子，沉入記憶的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