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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坐在碩大的太師椅中,她看著尤銅和另一個隨從清理現場,陸鳴蟬臉上沒了惶然,不顧皮外傷跑進跑出。 是解臣在興風作浪。 她想。 地契在她手里,他想要重新奪回去,最快的辦法就是殺了她,再將罪名甩到流民的身上。 流民連糧倉都敢燒,還有什么事不敢做? 她還是小看了解臣,沒想到他手腳這么快,將這滿府的護衛都給收買了。 “姑娘,”隨從站到她跟前,“在下吳影,大人吩咐聽您安排,可要報軍馬司?” 他比尤銅要穩重,眼睛該落在哪里就在哪里,在隨從中應該也是大哥哥一類的人物。 軍馬司分管防盜、防火、防賊寇,此事他們有責追查。 解時雨撐著額頭,先問了一句:“你們大人呢?” 吳影垂手作答:“大人進城后便進了宮,出宮后直接來此?!?/br> 解時雨神色偏于冷厲,看不出來是氣憤還是害怕,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時她心里是一片柔軟:“我等你們大人來?!?/br> 她內心黑暗,不能見光,于她而言,陸卿云就是她唯一能見的那一道光,她必須得格外珍重,小心謹慎,才能不將這一道光也澆滅。 陸卿云此時正站在武英殿正殿之中,天才剛轉涼,殿內就已經燒起了地龍。 悶熱的氣息四處打轉,和香爐中的煙氣一起,將他熏出一身薄汗。 東側傳來低低的咳嗽聲,是皇帝來了。 皇帝名趙貞,今年五十五,頭發還黑著,不算老,又保養得當,精氣神也不錯,看著至少還有個十年八年好活。 他這個皇帝,雖然沒有一統天下的本事,但做個明君很是足夠,龍椅坐的順風順水,唯一的心事就是下面幾個兒子。 兒子們不和,成天跟菜雞一樣啄來啄去,眼看著就要把他的江山給啄散了。 走到門口,他扶著總管太監姜生的手,先盯著陸卿云看了好一會兒。 陸卿云今年二十七了。 他不是撥花弄草之人,這個年紀了還是孑然一身,站在屋子里,就是一顆大樹,往上可以參天,往下可以入地,枝干筆直,一點也沒長歪。 趙貞看久了,還覺得這孩子很安靜。 旁人縱然安靜,但是心里很忙碌,權利、財富讓他們靜不下來,念頭一個接一個,自以為藏的很妥帖,但總能被他察覺。 但是陸卿云的安靜帶有力量,他知道自己要什么,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 以至于他光是站在那里,就展露出了具備殺傷力的棱角。 是個好孩子。 咳嗽一聲,他走進去坐下,慈祥的和陸卿云打招呼,聲音比鐘聲還洪亮,嗡嗡的在大殿里回響。 “卿云回來啦,朕這些天都記掛著你的安危,聽說你受傷了,傷哪兒了,現在好了沒有?” 陸卿云張嘴:“肩膀,好......” 沒等他說完,趙貞就“哎喲”一聲:“那可得小心養著,你坐下,別干站著,那茶都涼成什么樣兒了,姜生,還不快給他換一杯!” “不用......” “你別仗著年輕不知道保養,形與神俱,才能盡終天年,朕就是年輕的時候不懂,吃了虧,現在落下個咳疾,哎老了?!?/br> “陛下您不......” “朕自己的身體,朕還能不清楚,要是不老,這群小兔崽子們敢如此猖狂!克親王是太子的錢袋子,你殺了克親王,太子倒是老實起來了,那其他人的心思,哼!打量朕不知道!” 陸卿云的腦子都被趙貞震的嗡嗡作響,完全的插不上話,趕緊將信件呈了上去,好堵住趙貞的嘴。 姜生將信件呈給趙貞,趙貞果然將洪鐘般的嗓門收了,低頭去看信件。 看完了,他也氣夠了。 “這個老三!膽子大啊,竟然還勾結到梁地去了,還要免人家的朝貢,他算什么東西!可笑!” 陸卿云不做評價,心里覺得皇帝果然年紀大了,聒噪。 趙貞繼續發牢sao。 “朕還讓他帶兵守著云州,沒想到他還沒做皇帝,就干起了動搖國本的事,要是做了皇帝,豈不是直接賣國了,這個畜生!” 罵完了,他又問陸卿云:“你借著輿圖走這一趟,把他探了出來,那他察覺出你的身份沒有?” 陸卿云輕描淡寫的搖頭,說出來的話卻是充滿了血氣:“清理的很干凈?!?/br> 連自以為逃出去的李墨都不例外。 趙貞對三兒子更加失望:“蠢貨?!?/br> 這個發現讓他倍感無奈心酸。 他心里很喜愛這個三兒子,才會派去云州,希望云州的軍功能給三兒子裝點下門面,也長長見識。 結果——在宮里面面俱到的兒子,出去之后竟然蠢到連陸卿云的一根手指頭都摸不到。 他一氣,就發瘋似的咳嗽起來,姜生立刻化身成千手觀音,端茶捶背順氣,忙的不可開交。 等喘勻了氣,趙貞也想明白了事。 “老三不能讓他呆在云州了,你跑一趟,明面上是帶禁軍去援軍,暗中將老三擒回來,一定不能驚動他,以免他擁兵自重,朕再給你半塊兵符,你去找徐定風,和他里應外合?!?/br> “是?!?/br> “不能直接過去援軍,那邊沒有要緊事,正好江南路燒了兩座常平倉,老二推脫到流民身上,真把戶部當他的錢袋子了,怎么就這么——蠢貨!你護送欽差去查?!?/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