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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惟青不知她心緒,只在洞悉她忽而松弛的呼吸時,眼底劃過一抹難言的苦澀。 他目光淡淡瞥過窗臺邊飼養著兩只烏龜的水缸,用手指沾了點水,轉而按在箬竹白凈光潔的頸窩,略有些用力地壓了壓。 “但朕記仇。新賬舊賬兩回挑釁朕都記在心里,今日便先戳個章,總有讓琴語宮燭火通宵的那天?!?/br> 他指間動作和唇間語調皆是慢條斯理的隱晦,箬竹卻能聽出箭在弦上的緊繃,和鳴金收兵的隱忍,也不乏對攻城略地的志在必得。 她剛降下溫度的脖頸再度發燙,猛地提起力氣推開近在咫尺的池惟青,跳下桌案。 雙腳踩在微涼地面有種久違的不真實感,又看見收在旁側的花鳥屏風,趕緊拉開擋在兩人中間。 待做完一切,聽動靜,確認池惟青已經去到外間歇息,心跳還是久久不得平復。 她方才險些…… 居然險些就要淪陷在池惟青的臂彎里了? 真是身而為神的罪孽啊,罪孽! 箬竹四肢大張躺在床榻,眼睛睜開盯著繡飾精致的床帳頂。她下午睡了太久,這晌又經過情緒起落,半點睡意都無。 聽見一門之隔的外間傳來細碎粗重喘息,箬竹臉頰不由得一熱。 想起自個兒目光掃過,盤龍柱聳立,她訕訕咳嗽了聲:“陛下……” “何事?”池惟青比往常喑啞的聲音傳來。 箬竹抬眼看向屏風雕繪的龍鳳盤旋,貝齒輕咬住下唇:“醫書上說,紓解不當有損身體。陸婕妤和其他幾位姐妹的寢宮就在旁側,陛下不如……” “阿竹?!背匚┣嗾淮驍嗨?。 “不可濫情,只專待一人,是你教給我的道理。還有,我從來不喜歡陸晗霜?!?/br> 箬竹聞聲怔祝 她今晚的反應好像格外遲鈍,總是在池惟青短短一句話中就呆愣半晌。 又聽外間傳來“歇了吧”,她闔唇緘默,聽自己心跳撲通良久,才想明白最后那句話的內涵。 刻意提起陸晗霜,以及諫言池惟青去別處,其實是她的試探。 除了人神相戀難有好下場,她實在找不出其他能讓自己割舍掉愛意的借口。便想著,只要池惟青對她有丁點兒無情無意,她就有理由說服自己抽身而出。畢竟她們做仙君的,不會容忍自己受委屈。 可偏偏,從入宮到現在,池惟青無數次間接地向她表明不喜陸晗霜,也一次沒傳召過其他后妃。直到在瞬息之前,池惟青似乎給了一個她早有猜測,可因為不敢相信所有從來無法確定的答案。 甚至……沖入火海救她、跳進湖水救她、以身喂狼救她,沒有過多柔情蜜意的言語,卻用豁出性命的行動訴說著她在他心目中與旁人不同。 就如夏日暑氣、冬日霜寒,一點點沁入骨髓,悄無聲息占據了整顆心臟。 箬竹翻了個身面朝墻壁,越發失眠煩悶了。 圍獵秋狝總共三日,雖然池惟青在第一日就傷了腿無法下場,但最初定好的規矩還得繼續進行下去。 箬竹心緒煩雜就想做些別的事轉移注意力。她接連兩日策馬穿梭林野,酣暢淋漓,就差把獵場中的獵物狩空。 本來以為這樣多少能讓她不去想池惟青,誰知三日圍獵期滿,當她瞧見池惟青站于高臺,身后旌旗獵獵,目光又不受控制地停留在那道身影。 完了,她心想真是大寫的完了。 以前是巴不得別見著小皇帝,避之如瘟神,現在成了見不著心里難受得緊。 她晃了晃腦袋,拋開這些污七八糟的想法。而后就見江聞拿出一卷裝裱精致的畫,是池惟青早就說好要賞給秋狝中撥得頭籌之人的褒獎。 她倒不擔心那副胖憨的猛虎下山圖會被別人看見,單憑這兩日她拼力打獵的勁兒,就不可能有人超了她去。 但是,凡事都有個但是。 箬竹萬萬沒想到池惟青居然當著百官的面,徐徐打開了那副畫。 一只胖乎乎圓滾滾的虎,登時躍然紙上。 那些個懂畫的公侯將相,礙于池惟青在此,想要拍個馬匹,很是艱難地表示:“真是……好畫?!?/br> 池惟青道:“此畫,是朕與司貴妃共同落墨而成?!?/br> 有人狐疑反問:“司貴妃?” 箬竹朝他尷尬笑了笑,便看見池惟青走下高臺到她面前,拉起了她的手。 “阿竹從狼牙下救朕性命,自然擔得上貴妃之位?!背匚┣噙@話既是為眾臣解惑,也是對箬竹說的。 他專挑了這樣的場合和緣由叫她名正言順,憑真心與本事,不靠美色,也不靠家世。 箬竹感覺自己臉頰再度紅了個透徹。 后來池惟青再說了些什么,她腦子發懵的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直到秋狝圍獵正式結束,鑾駕回宮,箬竹趁機把自己的手從池惟青掌心掙出,頭也沒回地跑了。 池惟青望著她堪稱落荒而逃的背影,又想笑又想嘆。 分明講那些個調侃之語信口就來,還曾一本正經地說過什么“旦為朝云,暮為行雨,乃生而為人的需求”,怎真到了自己身上,只拉個手就能羞成這樣? 世間怎會有如此可愛且招人喜歡的姑娘。 箬竹一路小跑徑直上了季似鳶的馬車,看見車內小桌上擺有涼茶,捧起來就喝。 好幾盞茶下肚,臉上溫度才稍稍褪了些,擱下茶盞迎上季似鳶滿目詫異,她抬袖擦了擦嘴角水漬道:“似鳶,我問你個事兒?!?/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