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媚 第1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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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他藏于心的脈脈溫情,從不屬于她。 【四】 章和十六年秋,巧媛如常在晉王府協助謝姨娘處理事務,驚聞世子出事,她有一剎那天旋地轉,靈魂如被剝離。 咬住下唇,趔趔趄趄往外?跑,她目睹宋思勉躺臥在擔架之上,面色如紙,膝下血rou模糊、腿骨錯位,慘不忍睹。 細問方知?,他為博心上人一笑,不惜親自?下場,與霍七公子、劉侍郎比試,攀爬至崖邊大樹上,采摘珍稀的沐星花,誤踩中斷枝,摔落數丈高的山崖…… 她的心也如跌墜懸崖,摔了個粉碎。 接連七八天,高燒不退的宋思勉數次痛醒了又昏過去,迷糊時?常念著林千金的小名。 “阿微……” 而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始終未露面。 太醫輪番診治,認定他受了嚴重感染,如不鋸掉膝蓋往下的部分,只怕性命難保。 宋思勉無?助、怨憤、狂怒,摔掉了能摔的一切,痛罵每一個出現在他面前仆人,驅逐所有規勸他的醫者。 曾無?比尊貴的王府世子、未來儲君的頭號人選,褪盡了昔日的溫文爾雅、沉穩圓融,變得面目猙獰,性情乖張,宛若從地獄來的惡煞。 巧媛幾近寸步不離守著他,趕不走、罵不走、打不走,無?時?無?刻以溫和勸撫遮掩淚光。 眾生皆苦,神?佛大抵無?暇顧念她這一卑賤侍婢的乞禱。 相比起到佛寺求神?拜,去小祠堂跪請祖先?庇佑,她寧愿用她的綿薄之力,盡可?能予他多一點支持。 天塌了下來。 但她,必須為他咬緊牙關,撐住。 接連數個秋雨綿綿的暗夜,宋思勉噩夢驚醒后,首先?入目的皆是?她憔悴的容顏。 倔強如他,最終忍不住把臉埋在她懷內,啜泣如孩子:“要?是?沒了腿,我什么都沒了!成廢人了!” “可?您至少……能保住性命?!?/br> “上失父母,下失弟友,無?自?由,無?尊嚴,無?妻無?子嗣……還得受這錐心刺骨之痛,活著的意義在何處?” 巧媛以指作梳為他理順長發?,哽咽道:“小的不懂大道理,也不理解風骨和堅持,只覺……若連死都不怕,為何要?畏懼失去雙腿?” 宋思勉抬頭,雙目赤紅如滴血,面容扭曲可?怖:“這樣的活路,算什么‘路’!無?足之人,以何為道?” 巧媛低頭,以唇覆向?他緊擰的眉心:“小的說服不了世子,只會尊重主子的決定。您且放心,若您舍棄雙腿,我便充當您的腿;若您舍棄的是?性命,我亦愿舍命隨您而去。有巧媛陪著,您絕不孤獨?!?/br> 如他借酒消愁的那個雪夜,她也憨憨地說過類似的言辭。 情不知?所起,回首方覺已深重。 宋思勉怔然出神?,卷縮在她臂內,合上了雙眼。 天地之大,他無?路可?走,她的懷抱是?僅有的棲身之地。 ··· 下決心求活的宋思勉選擇截肢保命,但即便有麻沸散等藥物緩解,他依然疼痛得咬開了嘴里的木塞。 痛在他身,疼在她心。 更令她悲憤難耐的是?,過后好長一段時?日,宋思勉陷入了魔怔,時?常目露兇光,亂蹬兩截斷腿,不停厲聲呼喊,盡是?殺人、踢人的暴戾之言。 世子院的仆役如置身火宅煉獄。 短短半月,晉王頭發?白了一半,再無?往時?的意氣風發?。 唯巧媛知?曉,自?家世子午夜夢回,偶爾還會喚著那人的名字。 他既盼著見阿微,想從心上人處尋求安慰,又不情愿對方目睹他最不堪的一面。 巧媛一次次為他拭去額角汗水和眼角淚印,百思不解,那忘恩負義的小女子憑什么緊緊拿捏他的心。 毫無?疑問,她更恨阿微了,恨不得將其煎皮拆骨。 于是?,有關“世子想將林千金殺之而后快”的言論,很快散布在京城內。 她不希望阿微親來拜訪,最好這輩子也別出現在他面前。 搞不清是?有心或是?巧合,靖國公遭人彈劾,揭發?出一連串的罪行,鋃鐺入獄,家人離散。 與此同時?,離家十年的晉王府三公子,首次從海外?回京。 巧媛心情忽起忽落,不是?滋味。 ——林千金跌落谷底,算是?得了報應;但三公子此時?歸來,意欲何為,路人皆知?。 假若他活成粗野愚笨的下鄉愣小子倒還好,偏生此人受教于七十二島領主,武藝超群,醫術精湛,更和無?上皇、太皇太后相伴數載……不但相貌風姿更勝宋思勉一籌,更具才情傲氣。 巧媛拜見過三公子后,滿心替宋思勉難受。 幸好,經過兩月調養,宋思勉患處逐漸痊愈,見神?采奕奕的幼弟回府,自?身也日益恢復王府世子應有的儀姿。 壓力和動力本就是?一回事。 巧媛固然為主子的振作而高興,不料他病痛減輕,首次離開王府,只為入宮求一道圣諭,將落難的林千金接回王府。 外?界謠傳,此舉為報斷腿之仇,但巧媛心知?肚明,所謂的“仇恨怨惡”,源于她的夸大其詞。 盡管宋思勉心中的兄妹情誼、男女之愛因傷病消磨而毀了大半,只要?尚存一小簇火苗,絕境中的阿微仍可?借此死灰復燃。 嫉恨、惱火、不平充斥了巧媛的心神?。 她與阿微接觸過數回,大致了解其為人和心性——對宋思勉的情未必是?假,卻附著了太多的虛榮。 如今走投無?路,想必會以謊言蒙蔽世子。 怒氣與醋意使巧媛丟掉一貫以來的冷靜,她干了件蠢事,動員世子院的侍婢,趁宋思勉服過安睡藥物后,將初入王府的林千金主仆教訓一通。 林千金畏水一事,她略有耳聞,隨便找個理由懲戒,一是?報舊日之怨,二是?讓其規矩些。 六年前被笙茹冤枉、扇耳光的仇,跪在石階前無?人問津的苦悶之氣,險些消解……若非三公子突然現身,出言干預。 冷清持重的三公子也和另外?幾位貴公子那樣,因阿微而鬼迷心竅,不光當眾替她解圍,更屢次三番公然挑釁父兄。 宋思勉因自?慚形穢、對弟弟懷有歉疚,而適當作出讓步。直到重回西郊別院,林千金失足落水,為三公子所救,他積壓多時?的怨氣終于爆發?,將晉王、三公子、阿微、霍七公子、謝幼清等人全數罵了個狗血淋頭。 最令人驚奇的一幕,莫過于在宋思勉怒火攻心那一刻,林家千金一洗跋扈嬌縱,語重心長相勸,在他氣喘吁吁時?聽聲號脈辨癥,使得無?從靠近的府醫能準確備藥。 眾目睽睽下,林千金以發?簪為宋思勉按壓太陰肺經xue,及時?緩解哮喘之癥;其后大度地原諒他夜間下令剝衣的唐突,坦言病后失了記憶,更向?巧媛授予有助下肢活血的按摩手法。 那日,巧媛傻傻坐在牡丹園的一座小亭內,看她最嫉怨的女子逐一示范,心頭百感交錯。 失憶的林千金少了平素的囂張任性,溫柔仁慈得如脫胎換骨,大有與她和平共處之勢。 到底是?幸或不幸? 此后,三公子忙于公務,宋思勉在林千金陪伴下情緒穩定了不少。 但多方拉鋸的局面,卻是?在宋思勉夜闖聽荷院后昏迷、翌日被林千金逼著照鏡子、和三公子密談后,才得到確切的扭轉。 宋思勉頹然若失,神?魂顛倒,不言不語了好幾日,任憑弟弟和意中人出雙入對,愈發?親密。 巧媛哄過,勸過,出盡渾身解數逗他、引他,不得其意。 又過了十余日,宋思勉重拾精神?,以琴曲樂韻排解苦悶,以宴請賓客轉移精力,獨獨對朝思暮想的女子避而不見。 外?加性格活潑的傅家表姑娘悉心照料,他從傷后暴戾狂躁的怪人,恢復為溫潤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至于夜夢驚醒時?的不安與焦灼,又另當別論。 ··· 夏去秋來,林千金隨傅家表姑娘去三公子私宅小住,宋思勉難得送至府外?,當眾對她道了句謝。 巧媛凝視那一臉茫然的姑娘,再一次嗅出非同尋常的意味——那人真?的變了太多,太多。 她早該有所覺察的,從對方被摁入水里的從容不迫,到宴上高歌,再到拒絕彈箏、改學醫術……記憶或許會失去,但連人的本心、技藝也大改,未免說不過去。 那晚,宋思勉對月撫琴,紛紜如山泉奔流,渙散如沼澤漫衍,萬千氣象,或明盛,或繁細。 巧媛不會彈奏,聽久了,從中品味到疏闊之貌,忍不住淚目。 他走出來了,真?真?正正走出那片陰霾。 趁著他記錄譜子的空隙,巧媛為他加披外?裳。四目相對,他沖她淡淡一笑,非強顏歡笑,非故作堅強。 “世子爺……”巧媛一愣,主動握住他手,方覺自?己的手更冷。 訕訕一縮,豈料他反手拉著她,皺眉問:“衣裳穿太少?” 她鼻翼發?酸,兩行清淚滑過臉頰,滴落彼此手背上。 宋思勉眼里掠過關切:“好端端的怎地哭了?” 巧媛垂下眉眼,轉移話題:“夜深風寒,要?不……回房再寫?” 宋思勉狐惑頷首,任由她把木輪椅推回臥室。 余人備好洗漱用具、寢衣等必需平后,識趣退至門外?。 眾所周知?,世子不喜其他人看到殘肢,是?以只讓巧媛一人貼身服侍。 當巧媛如常為他櫛發?更衣、挪至床榻躺好、福身告退時?,他悄然攥住她一截袖子,輕問:“到底怎么了?” “嗯?”巧媛忙碌完畢,早將適才之事拋至九霄云外?。 “你一向?不愛哭,這回受什么委屈了?” “沒、沒有?!鼻涉抡?。 她已忘了,多久沒得到過他的關心。想來,他走出自?顧不暇的困境,總算分出一丁點精力去顧及他人感受? 宋思勉清澄長眸于燭火柔光下流淌著柔暖,良久,他低聲道:“委屈你的,大概只剩我了?!?/br> “您說的什么話?”她為他掖好被子,柔聲哄道,“少思少慮,多睡多養,傅四姑娘反復叮囑過您的?!?/br> 話畢,她猛地想起一事。 林千金和傅家表姑娘均不在府上,世子是?否會覺寂寞,以致想找人說說話? 據她所知?,晉王對亡妻的侄女鐘愛有加,說不定……有納為長媳之意?世子放下思慕多年的女子,該不會與之有關吧? 發?覺她神?色變幻,宋思勉松開衣袖,改為勾住她的小指。 這一微小動作教巧媛心軟如云團:“您若不棄,小的留下陪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