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媚 第9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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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胡說!我要睡了……你你你給我躺平,不許動!” “讓我躺好,你要‘睡’?來啊,大不了這次,我‘柔弱’些?!?/br> “柔弱”二字顯然戳中林昀熹的忌諱。 她一時羞赧得無言以對,索性惡狠狠地翻舊帳:“臭章魚!你別以為我記不得!你趁我昏睡時給我拔針!嫌我打扮難看,亂扒我衣服!還強行親我!” 宋思銳笑得發抖:“看樣子……差不多全記得了呀!唉,你忘事時多乖!軟軟的就是好欺負!” “你希望我一直保持原樣,對吧?”她嗓音無端染上微妙憋屈。 “傻瓜!”他側身圈住她,“我若真抱有此心,何必千方百計折騰解藥?” 林昀熹面露不屑,腦海中閃掠過離島前爺爺的一番話。 ——你這丫頭,自幼無法無天,過于霸道,還真難為展瑜放下尊嚴遷就你十年之久。他日若成眷屬,你得學著和他相互尊重,凡事有商量,日子方可安定平順。 誠然,與父母接觸后,她總算明白,何謂情篤意深,何謂相濡以沫,何謂相敬如賓。 興許,她從小姑娘成長為他的妻,該學著收斂,適當給夫婿一點顏面。 念及此處,她沒再繃住臉,裝作不經意貼向宋思銳,閉目而眠。 源于他的溫暖,始終如一。 ··· 月末,兩家一同回城內籌備年節事宜。 雖說晉王府和靖國公府關系大不如前,但終究是親家,你來我往,互贈厚禮,必不可少。 這一日下午,雪后初晴,因宋思銳到趙王府中作客,林昀熹閑得無聊,回娘家小坐烤火。 據稱,崔夫人自始至終未再醒過,林家不忍前去探視,只命人去趟崔家問候情況。 正當林昀熹在屋內哄哭鬧不休的弟弟,忽聞馬蹄聲夾雜車輪聲,自穿彎彎繞繞的窄巷而近,最終停在門外。 正自疑惑,院中仆人一聲“姑娘”,已宣告來者何人。 林昀熹解蠱后頭一次與阿微接觸,盡管已在夢里見過她那張像極了自己的臉,亦清楚了解雙方親緣和恩怨,此刻卻有種狹路相逢之感。 不多時,嬤嬤引進來一名頭戴幕籬的年輕女子。 偏廳門掩上,來者揭下帽子,露出清麗面龐,盈盈施禮:“爹爹,夫人,jiejie?!?/br> 林昀熹心下突兀。 印象中,她可沒親口認阿微做妹子。 或許因忙于照料崔夫人之故,阿微比夢中浮現的模樣又憔悴三分,缺少脂粉修飾,眼睛浮腫,沒精打采。 “你怎么親自來了?你娘可好些了?” 林夫人曾宣稱“割席”,但畢竟是孿生meimei,相依相伴多年,再忿恨也殘存兩分薄情。 阿微黯然:“回夫人,她的病情無甚進展,每日靠粥水、湯水維持,時間長了,人漸消瘦?!?/br> “唉……”林夫人嘆息,“不是我惡毒,若再耗下去,你和慎之,得做好準備?!?/br> “是?!卑⑽⒋鬼?。 林紹見她一動不動杵在原位,溫言道:“坐下再說?!?/br> 阿微依言而坐,偷眼望向林昀熹,雙手緊抱手爐,欲說還休。 林紹只道她畏懼異母長姐,復道:“來一趟不易,吃過晚膳,為父再派人送你回去?!?/br> “謝爹爹?!卑⑽⒁琅f忸怩不語。 林昀熹猜想她有話單獨和父親商談,遂對母親道:“娘,弟弟止不住哭,怕是餓了?!?/br> 林夫人會意,隨她挪步至側壁琴室。 “昀熹,你怪爹娘對阿微態度過于溫和?”林夫人落座后,接過林昀熹懷中嬰兒。 “娘,您多慮了?!绷株漓湮⑽\笑。 事到今日,她有疼愛她的父母、丈夫、朋友,更有七十二島的二十萬子民,犯得著與一無所有的阿微計較細枝末節? 林夫人見她言語間輕描淡寫,素手移風爐煮水,動作有條不紊,料想她重拾過往,人亦淡定自信了不少。 有女如此,心底寬慰之情油然而生。 正當林昀熹煮梅花茶時,忽而聽見林紹怒喝一聲,“你!你還有臉糾纏世子?” 林夫人柳眉一挑,凝神屏息,示意女兒先別燒水。 無沸水冒泡聲遮掩,林昀熹依稀聽阿微顫聲辯解,“我沒有!是他主動找的我!我只不過……問他是否還愿意信守承諾,若不娶我,便給我尋個合適人選?!?/br> “胡鬧!”林紹氣得不輕,“你瘋了?” “不然能怎樣?您有了jiejie,哪里還愿管我!娘非但翻臉不認,還不準我以真面目示人!你們是想讓我在崔家呆上一輩子嗎?” 林紹勃然大怒:“你的親生母親什么情況,你視若無睹?再說,世子沒有任何義務替你物色夫婿!他選擇守信,是怕你再禍害旁人!” 林昀熹和林夫人對望一眼,同時站起,快步返回偏廳之外。 只聽得林紹猶自怒斥:“世子夫人?你何德何能,自忖可成王府未來的當家主母?還妄圖爬到你姐的頭上去?你、你現在立即隨我去晉王府謝罪,承認你犯下之過,并立誓不再招惹世子,否則,永遠別想進我林家門!我沒這樣厚顏無恥的女兒!” 阿微泣道:“早從案發后,你們就當我不存在,不是嗎?十七年情意,半分不剩,不是嗎?” 林夫人忍無可忍,一手抱兒子,一手推開木門,冷冷立在門外。 林昀熹趕忙勸道:“娘,別嚇著弟弟?!?/br> 林夫人理了理剛解開的衣襟,對候立廊外的嬤嬤招手,命其捧去尋乳母。 經這一打岔,廳中那對父女一憤一悲,各自無話。 林昀熹扶母親坐回上首,平靜凝視阿微,淡然發聲。 “你勿要冤枉我爹娘!他們離京前,早安排在叔伯和友人到教坊贖你,只是小姨搶先一步,后因世子求得圣諭,才被逼作罷。爹娘并未舍棄過你,相反,是你貪生怕死,迷戀富貴,將整個林氏家族置于欺君大罪的滅族境地!” 阿微眸色一暗,沒敢吭聲。 林昀熹續道:“據我所知,世子已得一知心人,假若他不像以往那般傾慕于你,你仍執意如此?” 阿微氣苦:“那是因為……這些天,他所見的是你!我自有辦法讓他重新愛慕我!” 林昀熹怒而發笑:“呵!你硬生生拉我作替死鬼,到頭來怨我磨滅了他對你的情誼?你是非不分到無法溝通的地步?” 阿微自知理虧:“我沒那樣說?!?/br> “可你的確這么認為,”林昀熹冷笑,“沒錯,他曾真心、全心、一心愛你一人,可一旦放下,選擇了他人,也必將真心、全心、一心只愛那一人。你若執迷不悟,受傷害的只會是你!這是我能給的最后忠告?!?/br> 阿微全身細顫,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她早有預料,經歷種種波折,她和宋思勉回不去兩小無猜、兩廂情愿的美好。 可天下之大,再無她容身之地,如身處懸崖峭壁中央,進退兩難,好不容易尋到唯一的救命繩索,哪怕不怎么牢靠,于她而言,總比原地等死要好。 萬一呢?萬一她贏了呢? 阿微咬住下唇,沉默許久,語帶倔強:“阿微謝過jiejie提點?!?/br> 林昀熹相勸,不單單為眼前的異母meimei,更多是為宋思勉。 她親眼見證過他的痛苦、無助、絕望,也目睹他日復一日放下、振作、活出風采……那是晉王、宋思銳、傅千凝、巧媛共同努力換取的成果,她絕不容許阿微以一己私利,破壞他幸福的可能。 仔細回顧,這兩日晉王府確有工匠修葺東北角院落、清點庫房的舉動,林昀熹起初只當日常整頓,而今對照阿微所言,她才幡然醒悟。 “好,既然你冥頑不靈,我也懶得多費口舌。今兒,我把話撂在這兒——若有朝一日,你吃了虧,記得自己咽下,別怪娘家人不予援手?!?/br> 林昀熹話音剛落,林夫人均略微頷首,表示贊同。 林紹仍怒發沖冠,試圖逼迫阿微放棄,并隨他登門道歉。 林昀熹勸父親冷靜:“對執迷不悟者,說得再多,皆如對牛彈琴。我相信,以世子眼下的狀態和能力,一切盡在他掌控之中,您何苦干涉晉王府內務?” 林紹抬手捂住心口,臉色發青,良晌方緩過氣。 阿微自問沒臉留下用膳,說了兩句安慰言辭,見他們三人無動于衷,遂倉促道別,戴上幕籬,悻悻離開。 林昀熹省略迎送的客套,由著她自來自去,見父母怒火未滅,柔聲道:“爹,娘,我們夫妻計劃年后回長陵島小住,目下圣上已允準。二位若無他事,何不隨我倆散散心?” 林紹夫婦正嫌京城和堂族兩邊的事均亂得一塌糊涂,聞言,唇畔揚起淺淺笑弧。 ··· 黃昏,宋思銳騎白馬踏雪而來,接愛妻回王府。 然則林昀熹坐入馬車后,他忽然改變主意,當著岳父母之面,鉆進車內,逗得林紹夫婦忍俊不禁。 馬車輕微晃動駛進曲折巷道,穿梭于熱鬧非凡的市集,外頭吆喝聲、歡笑聲掩蓋內里異乎尋常的緘默。 “有心事?有悄悄話要對我說?” 林昀熹和他每夜繾綣不休,自然猜出他此際的黏纏絕非為求片刻親昵,見他遲遲沒開口,便主動握他的手。 “兩樁事,”宋思銳似乎難以啟齒,“一是,我兄長……” “你哥要娶我妹子,對吧?” “你知道了?”他朗目掠過驚憂,隨后糅合為怒意,“我真想不通!那小妮子何來那么大的本事?我哥怎會輕易上她的當?對了,岳父母有何反應?” 林昀熹將適才對話復述一遍,說起爹娘快氣炸,又補充道:“世子重信諾,這事,咱倆不好多言,唯有靜觀其變。我確信,阿微在晉王府翻不起浪。你且說第二件事?!?/br> “方才,我在趙王府上小坐,聽堂兄說,圣上和趙王叔皆懷念幼時在品柳園度過的時光,想抽空去轉轉……我只能欣然相邀?!?/br> “貴客到訪,你愁什么呀?”林昀熹不解。 “有傳言道,圣上對‘林千金’頗有微詞,但非常欣賞她的箏藝……以你如今的容貌氣質,恐怕躲不了她的火眼金睛,但藉故回避,又有大不敬的嫌疑……” 她怔怔出神:“你擔心,被她老人家看出端倪?” 宋思銳展臂攬緊她,鄭重點頭。 “晉王府和靖國公府兩家再次聯姻,世子夫人的人選必然引起轟動。屆時,真假千金調包之舉,只怕……沒法再藏?!?/br> 第七十七章 #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