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媚 第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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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上鞋子,她如被困住鉗子的螃蟹,橫著走向方桌。 正研究如何割開牛皮筋,好讓手腕從鐵絲繞成的圈內抽離,忽見那兩塊非紙非絲的東西上像抹了層油,細看竟是人的面孔! 寒意自足底涌起,只因她清楚辨認,這是屬于笙茹與賀蘭鶯的臉! 表兄為算計,不惜殺死她的侍婢和他的未婚妻?這人有毛??? 她尚未來得及難過,門外傳來十余人的呼喝聲。 欲將桌子踢房門阻擋個片刻,忽聞后方有窸窣微響,緊接著一道凌厲勁風直竄而來。 她猜出是剛蘇醒的池訪,當下假裝不設防備,待下盤被攻,才疾旋以平榻轉向對方。 這半片木榻寬四尺有余,毫無征兆翻轉,生生將池訪摜倒。 林昀熹見她手中無刀無劍,安心后躍,運氣護住背門,跌壓在其上。 池訪想要避開,終歸遭她所負的榻板砸中大腿后側。 隨木板裂聲響起,林昀熹來了個鯉魚打挺,振臂一掙,硬是把板子斷開,反身向池訪兩側一敲。 木板破碎,池訪又一次癱軟伏地。 林昀熹兩腕見血,咬牙忍痛,執起剪刀,左右手相互割斷皮筋。 至此,四肢方得以解脫。 蜂擁而至的守衛破門而入,她連踢帶蹬把人一個接一個往外踹,并脫了外穿的罩衫,兜住桌上瓶瓶罐罐和人臉皮面具,隨手打了死結,斜挎在肩上。 她記起母親所言,所中蠱毒需找到下蠱之人方可得解法。直覺池訪與此事脫不了干系,她索性重手點了其xue道,一手夾在腋下,飛身越過門口東歪西倒的守衛,施展輕功外奔。 院落內外尚有百余人,這批為棠族鐵甲衛,個個頭戴赤纓盔,身穿銀灰甲,手持彎刀,團團圍在院落前。 林昀熹抬望夜空一彎新月,只想仰天直呼:有完沒完?她大抵是世上最艱難的新娘子了…… 身后房間內,打斗中推翻的蠟燭點燃了木板及碎屑,外加林昀熹不慎踢倒桌下半壇烈酒,火勢迅速竄起,順著呼嘯北風蔓延。 霎時,里里外外登時亂作一團。 ··· 夜幕下,淡薄月色映雪,京郊山林綿延不斷,風聲摻雜馬蹄聲席卷向西。 宋思銳帶領晉王府衛隊及蕭一鳴手下的暗衛,快馬加鞭,踏雪而行。 傅千凝親自押著阿微,與之共騎,和林紹夫婦一同尾隨在后,剛出城便被拋得無影無蹤。 阿微顯然不大會騎馬,坐在馬鞍上被顛得無所適從。 “阿微妹子,”傅千凝從后環住她的腰,輕笑道,“長路漫漫,不如和我聊聊天……那倆小猴兒怎就對你各種不客氣呢?” 阿微雖添了披風,仍凍得戰栗不已,悶聲不答。 傅千凝一夾馬腹,駿馬撒腿疾行,晃得阿微幾欲尖叫。 “我說就是!因為……” 傅千凝勒住韁繩:“為何?” “我……曾露真容,并戴了娘贈予的海棠發簪,拿樹枝戳過它們……”阿微小聲道。 傅千凝卻覺猴子并不算記仇,起碼她戲弄過幾回,通過喂食和養傷,很快獲得信任;想來那一回,阿微先以過分舉動激怒猴子,后由申屠陽主動為林昀熹簪簪子,且特意落在晉王府隊伍后頭。 “醉漢”實則是個會武功的江湖客,興許為財,或有把柄握在棠族人之手,才配合整這么一出鬧劇。 “還有,你憑什么……覺得你能在新婚夜蒙混過關?”傅千凝語氣中滿滿是無情嘲弄,“你費盡心思代替我姐,是傾慕我哥,還是單純想要回身份?” 阿微央求:“傅四姑娘,留點顏面可好?” 傅千凝“噗”地笑出聲:“你不要臉到這地步,還要求我‘留顏面’?” “我、我誤認為三公子和她成親,是為報師恩……就……”阿微頓了頓,神色愈發難堪,“婚床內撒了暢心粉,能讓人放松警惕,陷入旁人所塑造的幻想中……” 傅千凝倒曾在海島上聽太皇太后提及,數十年前,無上皇仍為親王時,中過此類毒,更誤把貓當成她,被揶揄了大半輩子。 沒想到,時隔多年,阿微居然試圖故技重施! 千算萬算,她大概沒料到,喝了不少酒的宋思銳,連蓋頭都沒掀開,便能辨識新婚妻子被調包了…… 真是又蠢又壞。 ··· 宋思銳策馬揚鞭,只恨離開王府前為掩人耳目,沒騎上那匹雪色良駒。 哪怕山石、雪樹、冰泉、廟宇被馬兒甩得遠遠的,他心底的焦灼卻半分未減,堵得他喘不過氣。 依照阿微所述,“馬車慢悠悠走上三個時辰”的路,已快到盡頭。 如抵達密探推斷的位置,卻沒林昀熹蹤跡,他又該去何處尋找? “三公子!您看!”蕭一鳴適時打斷他的狂躁。 宋思銳抬頭,但見半山亮起紅光,像是房舍著火! 他心跳漏了一下,趕忙催馬上行。 穿過密密層層的林木,山風回旋,斷斷續續送來呼喊,依稀便是棠族語! 果不其然,狂奔三四里后,山腰空曠處豁然開朗,一座正在燃燒的院落前,密密匝匝擠了近百人,此外已有半數橫在地,生死未卜。 刀劍槍矛匯聚處,是一紅衣女子。 她左臂夾著一名疑似婢女者,右手持刀,艱難騰挪,將自身護得嚴嚴實實。 即便她身影時隱時現,衣裙古怪,還梳著棠族女子發型,宋思銳僅一瞥,立馬辨認出是他丟失的妻。 他拔劍躍馬,一聲令下,晉王府和密衛皆加入混戰。 原本由多數人包圍孤身女子的局面,瞬間逆轉。 此前,宋思銳在七十二島平過叛亂,回京后亦曾奉命剿過匪,相比之下,眼前廝殺實屬小意思。 可他直盯十余丈外的林昀熹,頭一回有了驚怕畏懼之感。 她那身紅裳深深淺淺,如血染而成……受傷了? 再看她眼神渙散,臉上盡是麻木,仿佛對他的到來無半點覺察。 阿微那句似笑非笑的冷語再度閃現——只要再用上一次蠱,那姑娘就會忘掉三公子…… 難不成……這幾個時辰,足夠抹掉她的記憶? 宋思銳險些發狂,棄馬躍入人堆。 腦中既像塞滿了東西,又如一片空白,連串劍招未經思索,暴烈穿透迎面攻擊的棠族護衛。 銀光染血,交映月色與雪色,幻化成交織穿掠的凜然之光,讓人目眩。 “昀熹!昀熹!” 他一邊厲聲呼喚她的名字,一邊步步逼近。 而她殺紅了眼,人宛若處在夢境之中,滿臉木然。 無愛、無恨、無悲、無喜、無欲、無求、無嗔、無癡。 他搶至她跟前,她渾然未覺,順手劈向他,遭他舉劍阻隔。 曾祖父所賜的斷鴻劍,對上她那把不知從何撿來、早砍得卷了邊的尋常單刀……“卡嚓”聲起,輕而易舉將破刀削斷。 林昀熹一呆,遭他奪了刀,仍渾渾噩噩攜帶昏迷不醒之人。 宋思銳左手擁著她,揮劍護她殺出重圍。 再回首,棠族人所剩無多,難成氣候。 他還劍入鞘,示意蕭一鳴扛走那侍婢,細辨妻子衣裙的血跡大多源自他人,才稍稍安下心。 林昀熹余悸未消,呆然若失,任憑他拉來捏去,良久才長舒一口氣。 她清澄眼眸漸生薄霧,如驚慌失措,如惶惑后怕。 宋思銳兩手捧起她的臉,長目聚攏生平未見的緊張與憂患,薄唇翕動,語無倫次反問詢問。 “昀熹……沒事吧?你、你還記得我嗎?認得我么?知道我是誰嗎?……說話呀!” 字字帶顫。 林昀熹狐惑眼光上下端量,杏眸從圓睜到微瞇,極短暫的玩味過后,秀眉顰蹙。 “你,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表哥:我不是boss么?光環呢? 熹熹:你哪來的光環?我還沒動手呢?。ň陀昧艘恢荒_) · 阿微使用的粉末,在20章提過。 ·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平生顧顧平生 11瓶; 也謝謝每一位追文的小可愛哈~ 第七十章 #70 如浮云掠過的三個字, 仿如利箭直插宋思銳心臆。 痛得他肝膽欲裂,恨得他磨牙吮血, 只想沖進去,將申屠陽拖出來大卸八塊。 在這蕭瑟北風、熊熊火光、廝殺吶喊中,他的心卻寸寸黯淡, 周遭也如墜入無垠靜謐。 他原以為,憾失母親、父親、兄長的關愛后,懷一腔孤憤砥礪前行,終能闖一片天, 并與意中人同攜到老。 視她如珠如寶, 卻一次又一次被遺忘,堪比隨珠成灰,和璧破碎, 號鐘弦斷, 五劍盡折, 禊貼化塵…… 世事如夢,一枕黃粱,夢醒南柯,歡喜散后的悲傷,倍加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