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得燦爛 第37節
他不想一直回憶剛才的事,可那場景偏偏像放電影一般,一直在他眼前晃啊晃的。只要一閉上眼就是剛才小胡同里昏暗的燈光,仿佛賀平意的呼吸到現在都還停留在他的臉上 他拿了一本書,窩到床上。原本是想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可看著看著便看串了行。 把書往床頭柜上一扔,荊璨對著仰躺在床上,對著空氣發出了長長的一聲嘆息。 完了,荊璨想,兜不住了啊…… 煩亂中,荊璨聽到了外面有熟悉的叫聲。 是新年? 他正想需要找人說話,聽到新年來了,心里欣喜得不行。拽上羽絨服,跑到外面,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真的是你啊?!鼻G璨感動得簡直要哭出來了,他蹲下來,一下子把新年抱到懷里,“你怎么知道我想你了?” 新年也不掙扎,像是知道荊璨需要陪伴似的,靜靜在他胳膊上臥著。 “餓不餓?”抱了一會兒,荊璨把新年放回地上,問他。 新年回答不了,選擇了原地坐下,眼巴巴地看著荊璨。 “你等著,我去給你拿吃的?!?/br> 那次遇見新年之后,荊璨就專門買了點狗糧備著。他跑到屋里取了一些,看著新年大塊朵頤。 他照舊蹲在一邊,照舊拿了個石子在地上寫寫畫畫。因為腦子里在想著事,荊璨完全沒留意自己寫了點什么,被一陣冷風吹得回了神,荊璨看向地面,才發現面前滿滿都是賀平意的名字。 “啊……”荊璨把額頭撞到膝蓋上,“怎么辦啊……新年……” 新年約是餓得急了,沒顧上搭理他。 “賀平意說他是認真的,”荊璨動了動眼睛,有些不確定地問,“所以他的意思是,他喜歡我?” 僅僅是這么想,荊璨就已經心跳得厲害。 安靜了好一會兒之后,荊璨呼出一口氣,摸著新年的腦袋小聲說:“我不知道,但我是真的……喜歡他?!?/br> 賀平意回家時繞了一段路,其實他是無意識的,但開著開著,就把車子開到了音像店。音像店里還在放著那首老歌,浩哥見他進來,從電腦前抬了抬腦袋,頗為詫異:“你怎么來了?” 賀平意被這話問住,想了半天,他說:“聽歌?!?/br> 店里放的還是浩哥最愛的那首老歌,賀平意到放老磁帶的架子上找了找,果然有他要找的那盤磁帶。浩哥也跟著他過來,瞧見他手里的東西,奇怪:“怎么想起聽這個了?” 賀平意吸了吸因為吹了太久冷風而凍得有些不通氣的鼻子,道:“我們學校放過這里的一首歌。浩哥,我的磁帶機給我一下?!?/br> 因為賀平意以前經常來這里聽歌,便索性放了一臺磁帶機在這。付完錢,浩哥見賀平意拿著磁帶機就要往外走,立馬叫住了他。 浩哥敲了敲桌子,警告他:“聽著歌騎車可是非常危險的?!?/br> 浩哥看上去五大三粗的,但一直對交通安全這塊非常在意。當初賀平意買電動車,連他爸媽都沒覺得不放心,反倒是浩哥,一直在他耳邊嘮叨說電動車太危險,還是自行車好一點,搞得賀平意買了電動車之后足足有兩周沒敢到店里來。 “放心,”賀平意把耳機掛在耳朵上,“我溜邊走,會看車的,而且這大晚上的也沒什么車?!?/br> 賀平意跨下音像店的臺階,同一時刻,摁下了磁帶機的播放鍵。 不知和新年說了多久的話,荊璨摸了摸已經快要被凍得失去知覺的腳踝,起身活動了一下。他看這雪沒有要停的趨勢,便跑回家找了一個閑置的紙箱,里面鋪上一塊毯子,又在在上面又罩上了一大塊塑料布,做成了一個簡單的狗屋。 他選了半天位置才把狗屋藏好,把新年抱進去認了家。新年在紙箱里原地轉了兩圈,似乎在確認氣味。 “晚上要下很大的雪呢,你待在這里,就不會冷了。我……現在還不敢帶你回家,等我再好好準備準備,以后爭取能把你帶回家好不好?”說完,他摸了摸新年的頭,跟它說,“晚安,我的新年?!?/br> 而賀平意在城里兜了不知道有多少圈,耳機里的音樂不知循環播放了多少遍。等到電動車終于挨不住,提示電量低,賀平意心中一動,把車子開到了荊璨家門口。 他把車靠著路邊停了,站在門口徘徊了半天,都還是沒敲門,也沒聯系荊璨。 這場雪來得很突然,這個晚上,電視臺都在播放暴雪預警,提醒市民減少不必要的出行。 賀平意跺了跺腳,已經很厚的積雪被踏出幾個腳印。大雪飄在昏黃的燈光下,像極了電影里引人遐想的片段??梢允窃陔x別前夜,可以是在重聚之夜,也可以是在……告白之夜。 賀平意伸手,在空中截了幾片飄落的雪花。雪花落到掌心便很快化了,只余下零星幾點水漬,映著不知所措的一張臉。 “哎?!辟R平意望著緊閉的大門嘆了口氣,然后朝前走了兩步,蹲到地上,伸手劃了一捧雪。 這雪下得這么大,都可以堆雪人了。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鵝毛大雪還在飄著,賀平意被凍得像個蘿卜丁,卻忽然想給荊璨堆個雪人。不為別的,他就是感覺按照荊璨那一點小事就能高興半天的性子,說不定明天早上起來看見雪人,就會突然發現,好像和他在一起也不錯。 把耳機收到兜里,賀平意說干就干。手頭沒有工具,他只能純靠手,好在因為平時騎電動車比較冷,賀平意戴的手套很厚。不過饒是這樣,雪人有了基本的樣子以后,手套也已經全都濕透了。賀平意捏著手指的位置將手套扯下,扔到車筐里,然后將已經凍得通紅的手插在兜里,圍著雪人轉了兩圈。 眼睛和嘴巴都是用石子做的,鼻子找了一截小樹枝充當,手、衣服扣子也都有了,可賀平意怎么看,都覺得這個雪人還是差點意思。思量半晌,插在兜里的手摸了兩下,從兜里掏出了磁帶機和耳機。 在和新年說了晚安之后,荊璨在床上直挺挺地躺了一個小時,都還是睡不著。不知過了多久,他伸手摸過了手機,沒什么意識地翻看,消磨精力。 屏幕上方忽然彈出一條短信,嚇得荊璨一下子翻了個身,趴在了床上。 “睡了嗎?” 睡是不可能睡的,但要不要回消息,是個問題。荊璨手指在屏幕敲擊了幾下,敲擊的速度越來越慢,直到最后完全停下,又在片刻之后摁下了刪除鍵。 看著輸入框重新歸零,荊璨重重呼了一口氣,把臉壓進了綿軟的枕頭里。 正準備把手機放到一邊裝作沒看見,賀平意卻又發了一句話過來。 “對方正在輸入中,荊璨,裝沒看見是會被識破的?!?/br> 讀完這話,荊璨耳后根一下子就熱了起來。 “沒睡?!鼻G璨老老實實地回了一句。 “那……出來一下?” 第四十二章 盯著那句話,荊璨足足有半分鐘都是懵的,等終于反應過來,他一個挺身從床上彈起,都來不及到窗邊瞅一眼,便光著腳,踢上拖鞋,跑下了樓。 拉開院子的大門,預料之外的,他卻并沒有看到站在風雪里的人。只有一個雪人站在街道中央,笑瞇瞇地看著他。 四周潔白,像是童話世界忽然降臨。 雪人的身上放了一個磁帶機,在播放著什么歌,許是因為夜深,音量被調的很小。荊璨聽不清,便一步步朝雪人靠近。 旋律流淌,荊璨聽了兩句,覺得有些熟悉。 正看得出神,聽得入迷,忽然有一只手從身后伸過來,勾到了荊璨的脖子上。荊璨打了個激靈,反應過來是誰以后,剛剛一下子繃緊的身體便又放松了下來。 他轉頭,去看身后的人。 賀平意貼著他站著,另一只手還插在兜里。 “喜歡嗎?”他問。 荊璨點了點頭,下巴蹭過賀平意的袖子,涼得很。賀平意在外面待了快三個小時,早就被凍透了,荊璨被那溫度冷得哆嗦了一下,有些遲疑地問:“你……干嗎大晚上的來這堆雪人?” 賀平意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稍稍躬身,把下巴放在了荊璨的肩膀上。 他安靜地待了一會兒,很謹慎地措辭:“這還不夠明顯嗎?” 賀平意的去而復返和這個雪人,好像都在指向著什么信息,可荊璨只是解開謎底看了一眼,決然不敢說出口。如此,兩個人的安靜相互襯托,飄落的大雪好似吸凈了天地間的聲響,只剩了那很小的音樂聲,一下下揉著誰漸漸松動的耳根。 賀平意忽然松開荊璨,往旁邊挪了一步,蹲到雪人面前。他打量著自己剛剛完成的作品,然后抬頭,拉住了荊璨的手。 手上稍微用了用力,荊璨便順著他的意思蹲到了他旁邊。 “你記得這首歌嗎?” 荊璨搖了搖頭。他只聽著有些熟悉,但怎么也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 “第一次在樓梯間遇到你的時候,廣播站放的就是這首歌?!?/br> 提起那一天,賀平意連語調都變得輕緩溫柔。 他這么一提醒,荊璨的回憶便活了過來。那天好像的確是這樣的旋律,只不過樓梯間嘈雜,摘掉眼鏡以后更是連聽覺都跟著模糊,所以,無論是旋律和歌詞,他都沒有聽得清楚。 “知道是在唱什么嗎?” 荊璨搖搖頭。 歌曲剛好放完一遍,賀平意抬手,掃落荊璨頭上的幾片雪,然后將荊璨背后的羽絨服帽子戴到他頭上。 帽子阻開了風雪,卻擋不出那似要蹦向夜空的心。 “那現在聽聽?!?/br> 磁帶機里出現很短促的一陣雜音,緊接著,便是吉他的聲音出現。漆黑而寂靜的環境放大了聲音的世界,使得荊璨能清晰地聽懂歌曲的每一句。 荊璨并沒有刻意聯想,可每一個樂點似乎都指向同一個影子。時間好像忽然變得可以追溯,樓道里,cao場上,教室里,回家的小路上……一段段記憶變成了一張張場景速涂,沿著時間的軸線,串成了一支完整的mv,是只屬于他一個人的,獨家珍藏版。 他太沉醉于歌聲和故事,以至于忘記了此時正在面臨著什么事情。直到最后一句歌詞終了,最后一個音符落下,周遭重新歸于寧靜,原本就側著身的賀平意欺身上前,啟口問:“聽完了嗎?” 荊璨在炙熱的呼吸下點頭。 “這次聽懂他唱什么了么?”賀平意又問。 “差不多…聽懂了?!?/br> 荊璨說得猶豫,賀平意笑了一聲,用荊璨說過的話來回他:“差不多是什么意思?答題可不能差不多?!?/br> 風雪交加的夜里,荊璨的手心卻冒了汗。他攥著拳,用大拇指搓了搓食指的指節,而后把手插到了兜里。 賀平意眼里的感情過于灼人,荊璨在這樣的注視下迎來了遲來的眩暈,他垂了垂眼睛,耳邊是再一次出現的倒帶聲。 磁帶機的小屏幕亮起了燈光,倒帶聲后,歌曲再次開始播放。荊璨抿著唇不說話,也不看賀平意,他凝神接著去聽歌,卻沒想到,前奏聲過,唇上忽然落下一個吻。 事發突然,經驗不足,加上這個吻并不再像蜻蜓點水一般輕巧,使得荊璨一下子忘了呼吸,缺氧的情況下,他感覺渾身都酥酥麻麻的。 腳上發軟,身子一個沒穩住,突然就要朝旁邊栽過去?;艁y趕上慌亂,那一剎那,荊璨只來得及用一只手薅住了賀平意攬著他后腦勺的手臂。這一薅,便帶得賀平意同他一起朝旁邊栽了過去。 “我去……” 伴隨著賀平意的一聲驚呼,兩個人一頭扎進了雪人的肚子里。 賀平意還沒來得及表白,堆了一個多小時的雪人就當場殞命。 賀平意往下倒時的第一反應就是把荊璨的腦袋抱在懷里,再加上賀平意剛好在剛才把荊璨的帽子給他戴上了,荊璨的脖子里倒是沒被灌進去一點雪,連臉上都沒怎么挨著。賀平意就不行了,他有那么一瞬間精神變得恍惚,感覺自己這不是在表白,是為了愛情被雪山埋了。 荊璨躺在地上,回過神后,慌忙想去看看賀平意怎么樣了,結果抬起頭,滿眼盡是白色的雪,哪還找得到賀平意的臉…… “賀……賀平意?!鼻G璨趕緊抬手去給他把臉上蓋著的雪撥開,來回扒拉了兩下,終于看見了那張帥臉。 賀平意頂著雪笑了一聲。 “笑什么?”荊璨怕賀平意著涼,催促,“快起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