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羽現在使用的生物面具是軍團特制的，經過軍部嚴格把關篩選、費盡心思打造出來的。而第一個篩選要件，就是面具原主死亡超過三年以上，并且世界上再無一個認識的親友存在，所以選擇極其稀少，除非一脈死絕的極端情況，可以說，每一個面具背后一定都藏著一段悲傷的故事。

    夏川是E級雄蟲，凌羽特意選了一個D級的亞雌身分與他相配，沒想到，垃圾星上竟遇到了認得這生物面具原主的人。

    您認識我哥哥？凌羽不動聲色問道。

    當然，你們兄弟臉上的曬斑一樣呢。護理師笑笑，他左右看看，忽然把凌羽拉進了旁邊一間檢查專用的獨立房間。

    凌羽把夏川一起拽了進去。

    你看。這是你哥當年拍的。

    護理師比著墻上的一大面廣告。

    廣告上，一個溫和柔荏的青年抱著蛋微笑，身后高大俊朗的男子環抱著他，兩人十分幸福的模樣。下面一排大字寫著：『十八天護蛋無憂！南郊生育所，保蛋交給我?！?/br>
    再下面一排小字，詳細吹噓著生育所怎么把一顆灰色瀕死的蛋護理活了。

    那個抱蛋的青年生得與原主的確很相像，臉頰上淡淡的雀斑曬斑都相似極了。

    當時你哥哥來的時候也帶著你呢，我怎么會認錯，一轉眼都這么大了，還－－護理師笑看著夏川，還－－還有了伴侶準備生蛋了之類的他實在接不下去，這孩子居然找了只聲名狼藉的廢物雄蟲，還都這么大了。

    凌羽說：是呀，我都成年找到伴侶啦。

    后來你哥哥怎么樣了？護理師忽然靠近凌羽，把音量壓到最低，你們偷偷搬去荒嶺，沒被任何人發現吧？那兩顆蛋最后都有順利存活嗎？雙子有活下來嗎？

    兩顆蛋？

    蟲族不可能生出兩顆蛋的，這么多年來毫無例外，一胎都只有一顆蛋。

    凌羽暗暗掃了眼光腦確認。上面只提及原主一家死于五年前的荒嶺獸潮，其馀的就沒有了。

    多年的敏銳直覺讓他察覺有異，凌羽眼神一黯，垮下肩膀，憂郁地說道：我不知道呀......叔叔，其實我失憶了，五年前我撞傷了腦袋，醒來后失憶了，據救我的人說，我疑似在荒嶺那兒遭遇了獸潮......要不是您跟我說我有哥哥，我都不知道呢。他一副可憐兮兮又期望的模樣，叔叔能跟我說說我哥哥當時的事嗎？說不定我能想起來。他怎么會有兩顆蛋呢，難道一個是他雄主跟其他雌蟲生的？

    哎呀不是不是，護理師連忙解釋：兩個都是你哥哥的蛋，你親侄子。

    他看著凌羽憂郁的小表情，嘆氣道：你們家的詳情我知道得也不多，唉，怎么就遇上獸潮了呢，當年搬去荒嶺的事還是我給的建議呢。不知道你哥哥他們有事沒有......說起來，還都是因為兩顆蛋的原因。

    叔叔說我哥哥當年生了兩顆蛋嗎？凌羽追問：可是蟲族都是單胎呀，不可能生出兩顆蛋？

    中年護理師看著廣告上的青年，目光閃爍，可能的。你們都聽過主星上關于靈魂伴侶的傳說吧？

    夏川當然是沒聽過的，不過他看凌羽點頭，也裝做了解的模樣點了下頭。

    凌羽說：叔叔是說，遇上互屬的靈魂伴侶，左肩上會浮現蟲紋的那個傳說？

    是的，左肩是雌性，雄蟲的標記在心口處。

    凌羽不悅地瞇起眼。

    他一來就看過，夏川心口埋著一只大蜘蛛獸，瘦不拉幾的胸膛青紫黑褐一片，根本看不出標記。

    哼。

    夏川倏地感覺心口處一陣惡寒，蜘蛛獸本能感到危險，不安地潛了進去，八爪刺得他一陣痛麻。

    叔叔，靈魂伴侶就會生出雙蛋嗎？

    呵呵，不是的。護理師搖頭，靈魂伴侶的說法，源自川海三大傳說。很遙遠的以前，蟲族曾經流傳過三大傳說，其中一個已經失傳了，另一個因為寓意不祥這幾百年被主星禁止流傳，如今只剩下一個靈魂伴侶的傳說還在了。

    凌羽：所以，雙蛋就是那個不祥的傳說？

    雙蛋是失傳的那個，主星系那邊應該都沒聽說過了，但垃圾星比較特殊，還遺留著一些古老的傳說。護理師說：這傳說倒是好的。傳說雌雄雙子現世之時，蟲族將凌駕獸族成為新的星際主宰。

    雌雄雙子？凌羽立刻抓到重點：我哥哥的那兩個蛋，該不會就是雄蟲蛋跟雌蟲蛋？

    護理師神情凝重，是的，蟲族歷史上從來沒出現過順利存活的雙蛋，當初他抱著一顆蛋，懷里藏著另一顆，過來檢查的時候把我們嚇了好大一跳。當時兩顆蛋都是瀕死的灰色，小雌蟲狀態好一點，兩周后轉白了，小雄蟲依舊是瀕死狀態生長停滯，一直到你們搬去荒嶺還是拳頭大一個，也不知道后來有沒有順利降生。他嘆了一大口氣，傳說中的雙子誕生是何等大事，當時你哥哥怕招來垃圾星掌權者的注意，奎家的野心不會容許任何變數出現－－

    護理師說到一半驚覺自己不小心扯了太多，硬生生住了口，悻悻道：總之，幾番商量之后，你哥哥決定裝作身體不好，以養病為由搬去荒嶺隱居，等孩子平安出生。當時選地點的時候，荒嶺還是我建議的，沒想到竟害你遇到獸潮還失憶了。

    他一臉過意不去與擔憂。

    謝謝你告訴我，叔叔。凌羽頂著亞雌清秀稚氣的臉，堅定說道：沒事的，我一定會找到哥哥，跟他們團聚的。

    遇到困難就來找我，我一定盡力幫忙。護理師允諾完抬頭看見夏川，想到凌羽帶他來做生育檢測的事，忙補了句：我是指，客觀上能幫的忙。

    讓亞雌跟E級雄蟲生蛋這種事，咳，并非他力所能及的事了。

    謝謝叔叔。凌羽綻出一個燦亮的笑。沒多久，他像個藏不住心事的好奇少年，一臉忍不住地問道：叔叔，三大傳說的最后一個，就是寓意不祥被主星禁止流傳的那個，是什么呀？

    護理師笑笑搖頭。

    凌羽垮下肩膀，失落道：叔叔，沒聽到我晚上一定會睡不著的。

    好吧，其實也不是什么，就是一句寓意不明的話。但是你絕對不要說出去了。護理師低聲說了句：時光的軌跡重疊交匯的那一刻，星川之海將重現光明與輝煌。

    夏川瞳孔一縮。

    這句語焉不詳的話他記得，川海異聞錄的注釋！

    凌羽若有所思，時光的軌跡重疊交匯的那一刻，星川之海將重現光明與輝煌......

    噓！護理師連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這句可不能亂說了，主星上那些人認為這是預示現如今的主星－－啟明星將會覆滅的不祥預言，千萬千萬別再提起。

    星川之海隱喻著川海星，川海星重現光明與輝煌，意味著它將取代啟明星，再度成為主星。

    但啟明星為何會被取代？自然是覆滅了！

    凌羽連忙伸手在嘴上比了個拉上拉鍊的動作，做發誓狀道：絕對不說了。叔叔，那能幫我的伴侶做個生育檢查嗎？

    能是能。見亞雌真的很堅持要給夏川做生育檢測，護理師頭疼，一邊微笑將凌羽推出檢測室，一邊打預防：那你先出去等一會兒，你還年輕，蛋的事也不急，眼下先把兩人的小日子過好，找到你哥哥侄子們一家子團聚才是最要緊的，知道么？

    凌羽忙不迭點頭，乖巧地出去了。他一出去，厲眠就迎了上來。

    這兒蟲子太多，兩人用精神力溝通。

    『元帥，亞雌原主與他的兄長確定都在五年前死于荒嶺獸潮了。但我調不到蛋的記錄，數據庫里顯示他并沒有孩子?！?/br>
    凌羽剛才同步把信息共享給了厲眠。

    厲眠又道：『不對，他既然來生育所看過，官方記錄上至少該有一個孩子。明晃晃貼在墻上的廣告也能佐證當初生育所應該登記了他有一個蛋。但是，蛋的記錄卻從中央數據庫被人抹去了。而獸潮的事更加可疑，大型獸潮在垃圾星并不常見，荒嶺又那么大，怎么剛好獸潮就發生在他們家附近？』

    『不錯，且這亞雌被軍部選為生物面具的雛本，必定一家全死絕了。蟲族沒有必要對不知道能不能存活下來的雙子心狠手辣地斬草除根，獸族才有可能。垃圾星的當權者－－』凌羽哼道，『誰知道是不是人皮獸心呢。厲眠，針對雙蛋與獸潮詳加調查。那護理師也詳細調查下?！?/br>
    厲眠領命，眼中流露擔憂。

    『元帥，垃圾星的水......似乎比我們預料的還深?！?/br>
    凌羽也有感?！鹤尠滓辜泳o過來，今夜就到。青鳥跟第一軍團的指揮權暫時移交給他。我打算盯緊夏侯川這條線，這段時間就近跟在他身邊監視?！?/br>
    『元帥？』

    『剛剛監控戒反饋了他的生物數據，剛才生育檢測室里，他出現了強烈情緒反應。體溫攀高，出汗，血壓心搏急遽上升?！涣栌鹫f：『在我提到荒嶺獸潮的時候、護理師提到荒嶺獸潮的時候、我說我一定會與哥哥團聚的時候，以及護理師說到被禁止的那個星川之海傳說的時候。夏侯川的情緒都有一瞬不穩?！凰咏o夏川強迫他戴上的是特制的監控戒指，『他看見我使用的這張臉沒有反應，但聽見荒嶺獸潮卻出現了情緒反應......可見他不認識原主，但獸潮的事背后一定與他有牽扯?！?/br>
    厲眠聽出他想脫離軍團獨自行動的意思，心里大叫不好，『元帥，白夜聲望與經驗不夠無法服眾，第一軍團初來乍到垃圾星，離不開您的優異指揮?！?/br>
    他這上司跟白夜完全相反，表面上的形象冷靜淡漠，沉穩可靠，實際上性格任性妄為，興致一來說風就是雨，比如早上的事，換成其他軍團元帥或者白夜，都不會做出偽裝獸族上門挑釁這種有損帝國顏面的事，更別說炸毀自己雕像、為了調查任務跟皇子結婚等了，放這位離開第一軍團就像放野獸出籠，少了元帥身分的桎梏，誰都不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

    哈哈哈蛤蛤蛤－－

    正說著，一陣熟悉的笑聲打斷了厲眠與凌羽的溝通。

    凌羽看去，果然那只雄蟲又笑得滿地打滾。

    兩顆蛋蛤蛤蛤蛤，他有兩顆蛋哈哈哈，雄蟲笑得七扭八歪，親愛的，那只E級雄蟲蛤蛤蛤，他寫他有兩顆蛋－－

    檢查例行填表上有一欄蛋的數量，問的是曾經與伴侶有過幾個蛋，他看見那只E級雄蟲低頭往襠處看了眼，在上面填了大大的2。

    凌羽叉腰豎眉，一副理所當然道：卵蛋也是蛋啊。他跑去拽住了出來的夏川，朝檢育所里一堆偷偷掩嘴的蟲子道：笑什么，你們自己沒有??？

    第10章

    說完凌羽看見左右聚集到夏川身下的詭異目光，趕緊拉著人警戒地宣示主權：這是我雄主，不準你們任何一個打他的主意。他只會跟我生蛋，看不上你們的！他朝靠得近的幾只雌蟲眥了眥小虎牙。

    眾人：......

    這亞雌霸道的獨占欲簡直比得上頂階雌蟲了，但他這警戒實在非常多馀，別說那是一只窮酸的E級雄蟲，就算他是正常雄蟲，那能止小兒夜啼的丑臉他們也瞧不上啊，也就亞雌把他當稀罕的寶貝。

    你們感情真好。一只雌蟲突然出聲，是那只笑點極低的雄蟲的伴侶。雌蟲無奈地蹲在地上，嘗試把自家雄蟲攙扶起來，一邊說道：新婚愉快，祝幸福。他替自己伴侶感到抱歉，挽救道：你們一定能有蛋的，說不定將來真的有兩個孩子呢。我以前有自閉跟社交障礙，都不敢想對象的事，現在也順利找到伴侶了。別理會閑言碎語，相信一定會有奇跡發生的。他們住在中央區，上午執政廳出事，整個中央區被封鎖，才臨時跑到南郊這邊的生育所做檢查，他不認識夏川，一番話倒是說得真心實意。

    謝謝。凌羽聽了眉眼彎彎：你們也是呀，我們就住在南郊的筒子樓，萬一你遇上麻煩可以來找我，我會出手的哦！

    好。雌蟲實在想不出會有什么是他們一對B級伴侶解決不了，需要去找D級小亞雌求助的事，不過還是收下了這個口頭善意。謝謝，我會的。他猶豫了一下，交換道：我們住中央區C1那兒，我伴侶他，嗯，在C區挺有名的，你打聽一下就能找到我們。你有需要幫忙的也可以來找我。

    眾人：?。?！

    這樣都行？

    小亞雌空手套白狼，居然就這樣攀附到了中央區的B級蟲族！

    有蟲子聽不下去了，好心提醒道：你可吃虧啦，那筒子樓住的都是被貧民窟趕出去的流浪蟲。

    一旁的蟲子附和：他們平常都自身難保了，可沒有啥本事幫你解決麻煩喲。

    雌蟲笑笑。沒事。他就是覺得這小亞雌跟自己有些相像。大家都覺得他雄主是個傻不拉幾的蠢蛋，腦子有洞只會笑，沒人看得見他雄主的好，也沒人理解與看好他們的感情，現在看到小亞雌這么寶貝那只明顯不受歡迎的雄蟲，就有一點兒共情。

    護理師給夏川開了后門，檢查結果很快出來了。

    不出夏川意料，生育力0%。

    凌羽橫豎也不是來檢測的，他就是抓著夏川溜一圈亮相，對外宣告夏川有主了，生育所這兒是絕佳的地點，遇上護理師是意外的收獲，這會兒檢測結果出來，他就打算走了。

    0%呀，看來真的沒辦法了，眾人只見小亞雌看著檢測結果眨了眨烏亮的大眼，一臉堅定：我就說，生蛋這種事還是得靠拜雕像呀！檢測這些科學的東西都不靠譜的，不能盲目迷信科學！

    蟲子們跌倒一地，他們還來不及吐槽，小亞雌已經急驚風地拖著E級雄蟲沖出了生育所。

    ......真的是很趕著生蛋了。

    厲眠也趕緊跟了出去，他到門口的時候想到了什么，回頭對中央區的雌蟲道：我弟弟從來不輕易許諾的，但他一諾千金言出必行，你且珍惜他的承諾，有困難就到筒子樓來。說完匆匆走了。

    三人出了生育所，回到水色溶溶的古樸街道上。

    星川之海將重現光明與輝煌，凌羽突然問。夏哥，你怎么看？

    夏川忽然低下頭，然后厲眠與凌羽就看見他耳尖竄上一抹血色。

    你突然喊夏哥，夏川羞澀：太親昵了，我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