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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老夫人跟著一想,倒覺得顧惜年所說的沒有錯。 她少年榮光,中年喪夫,老年喪子、喪孫,白發人送黑發人,送了一次又一次,而今只剩下了這條命罷了,早已是無所畏懼。 就見顧惜年將藥碗端起,垂眸看了看,便開了窗子,揚手將藥倒掉。 “祖母身邊,竟也是不安全的了?!?/br> 她這么一說,顧老夫人就懂了。 那碗藥,必然是有問題的,只是她剛剛一直不舒坦,沈嬤嬤與趙嬤嬤雖然勸著早些進了藥,顧老夫人卻是始終不肯。 顧惜年端著藥碗返了回來,給顧老夫人看了碗底。 燭火輕搖,碗底現出妖冶的顏色,隨著角度變幻,七彩流光閃動,果真是有問題的。 顧老夫人的臉色本就蒼白,轉瞬間變的鐵青,她是出生在皇家,跟隨先皇經歷過了不少坎坷歲月,英圣公主這個名號,實打實是靠實力換回來的。 “阿年,他們也要我死?!?/br> 對方是誰,不得而知。 但對方的目的,卻是昭然若揭。 “巧妙布局,步步算計,連父兄都著了道,他們在得知祖母病了,又怎么會放棄如此絕佳的機會?!鳖櫹昱跗鹆死咸氖?,輕輕低喃:“您要堅強,豈能如了他們的意,總是要想些法子,讓那些人知道,有些事既然敢做,便必然是要付出血的代價,不死無休?!?/br> 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老太太不開口,顧惜年就在一旁靜靜的候著,她在腦中反復的回想著這一路而來所遭遇的每一場追殺,每一場背叛,但不知怎的,她最終竟然想起了那場大雨之中,將一把小青傘送來給她的唐王盛宴行。 那一點小小的溫暖善意,目的又是為何? 顧老夫人已經理順了心情,畢竟骨子里是殺伐果斷的性子,短暫的失神后,整個人便已恢復了清明。 “阿年,你說的對?!鳖櫪戏蛉似沉搜坶T外,那里站著兩個嬤嬤,都是跟在她身邊的老人,但現在,她竟然連她們是否能忠誠都不確定了。 “祖母,當務之急,應是外松內緊,以雷霆手段整肅內宅,先把外人安插進來的‘耳朵’‘爪子’盡數拔除?!鳖櫹贻p輕皺著眉。 此刻,外憂內患,殺機四伏,再再兇險不過。 她一個人已是如履薄冰,身后還有一大家子親人,只靠自己的力量,委實無法護所有人周全。 “阿年回去處置一下傷口吧?!鳖櫪戏蛉伺牧伺乃氖?,放柔了聲音,“祖母在呢,不怕,好好去休息,明兒再來說話?!?/br> 顧惜年知道老太太這是已經有了防備,便點了點頭,依舊是翻窗而出,趁著夜色匆匆返回。 沈、趙兩個老嬤嬤返回時,顧老夫人便吩咐她們一個去取更換的衣服,另一個來給自己梳頭。 趙嬤嬤捧著衣服回來時,眼神輕輕的往藥碗忘了過去,發現碗已空,她的嘴角不自覺的彎了彎。 那笑容,還未成型,便已消散,她掩飾的非常仔細。 但這又怎么能逃得過顧老夫人的雙眼。 “趙嬤嬤,沈嬤嬤,你們跟在本宮身邊,有多久了?” 她抬手,撫了撫鬢角,這頭發梳的整齊妥帖,是她舊日里最喜歡的,身邊的這些個老人,從風華正茂的少女陪著她變成了鬢發蒼蒼的老人,幾十年過去了,她老了,丫鬟們也變成了嬤嬤,原以為,就是要平平靜靜地過完這一輩子的。 可惜了。 ———— 顧惜年回到自己的小院時,內內外外,亂作一團。 顧家遭逢大變,老太太府門前吐血昏倒,昔日榮光滿門的將軍府,一夕之間,只剩下老的老,小的小,連一個能站出來支撐門楣的男人都沒有了。 傭仆們像是無頭蒼蠅似得在亂轉,整個府邸呈現出一派衰敗破滅的景象。 顧惜年這一次沒有刻意隱藏自己,靜靜的站在院門口,靜靜的看著。 很快有人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大姑娘??您怎么在這兒站著??” 顧惜年神情淡淡,眼神掃過每一張惶恐的臉,哪怕不開口,眾人也能感受到她的不悅。 在那樣富有壓迫性的目光注視之下,院子內陷入了一種不安的寂靜當中,丫鬟婆子紛紛低下頭去,不敢與顧惜年直視。 “你們是覺得顧家完了,對嗎?” 如此直白不客氣的問題,一出口便引的眾人心驚膽寒,傭仆們嘴上回著“不敢”,但心里邊卻是認同這樣的說法。 “好吧?!鳖櫹瓴唤橐獾男α诵?,“誰過去,給我搬把大椅出來?!?/br> 她有些累了。 但今日事今日畢,就算是坐著,她也得會料理妥當。 兩個婆子果然從廳堂內搬了一把大椅子出來,就擺在臺階之上。 丫鬟取了軟墊和腰枕擺好,請顧惜年過去坐下。 “顧家的事,相信你們都已經清清楚楚,我就不多說,現在,想必諸位心里對未來都有了打算,今日不妨說說吧?!?/br> 顧惜年的這一番話,更是引的傭仆們心驚不已,她們個個都是簽了死契,賣身給了顧家的,哪里還有資格為自己打算? 有機靈的,立即就跪下去了。 心有遲疑,動作稍慢些的,看見別人跪了,才跟著跪。 這些人的臉,顧惜年全都一一記在了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