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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晚想,若是她沒有生出進城來看看的念頭,今日她便不用忍受錐心刺骨的痛。她站在穆府外盯著那扇緊閉大門,怔怔地站在那里,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想看到什么。突然她眼眸動了動,那扇大門開啟,走出年輕男子和婦人,是唐昊和舅母。 張輝看著她激動地向前走了幾步,嘆口氣,終究還是小女孩,不管話語說得多狠厲,一見面所有感情都顯露出來。他離她幾步遠,看著她。 她正要張嘴,可先聽到他們娘兩吵了起來。她止住步子,有些不敢相信,往時舅母很是和氣,對她和表哥總是倍加疼愛,從沒紅過臉,今兒是怎么了,還是在自家門前。 “母親,你為什么要和姑母說那些話?在家你不是答應得好好的嗎?”俊朗面容上滿是怒氣,他從來都是溫言細語,難得見他吼人。 “我在家同你說讓你別來,你不聽。我今兒明跟你說,往后不許你來穆家。你知不知道穆晚她失了名聲,那和失節有什么兩樣,走在大街上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他們穆家不要臉,我們唐家怎么行?” 穆晚第一次見舅母紅臉,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這些話,以前種種都是假的嗎?不覺間她紅了眼眶,情緒在聽到真話時才崩潰,淚水從臉頰滑落。身旁張輝看了不忍,上前攬住了她的肩膀。 “以前是為了想穆家在生意上多顧著我們些,而且他們家就穆晚一個女兒,往后偌大家產不都是你的,我也樂見其成。如今,無論怎樣我都不會同意。好了,別在這里跟著丟人,回府?!闭f罷掀起簾子入了轎子,唐昊甩了袖子坐進后面轎子。他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對面的穆晚,但是他沒有。 無意中撞到的真相太傷人。 ☆、不回去 5.不回去 她的世界像被絕望大網盡數籠罩,如一頭困獸在里面垂死掙扎,撞得頭破血流都找不到出口。以往在書里看到“天地變色”這個詞,她無法想象是何種情境,如今置身于其中,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她胸膛劇烈起伏,臉上失去血色,蒼白如脆弱花瓣,風一吹便離開花體,孤寂而可憐。他不忍心,抓住她胳膊,拉著她往回走。早些看清這些人本來面目未嘗不是好事,現在難過總好過在漫長生活里受盡折磨。 她任由他拉著,不說話,面無報請,像街邊演皮影戲藝人手中的紙傀儡。走了幾步,張輝停下來,低聲呵斥:“你實在放不下就追過去,說你什么都不求只要跟著他,讓他們家踩在腳底狠狠踐踏。你要這樣嗎?你想這樣過一輩子嗎?” 她轉過視線,眼睛盯著他,直直探入他浩瀚眸海,猛地握住他手心:“我不想,我不要!他們以前覬覦我家財產,現在看不起我,我怎么還能……” 他嘆氣,抬手抹去她即將滑落眼眶地淚水,輕聲說:“難得入城一趟,想要什么我買給你,回去要高興些,把這些都忘掉?!敝皇撬恢来撕笱矍斑@個女子會將過往情意全數收回,把難過與恨肆意還擊給那些傷過她的人。 她安靜地跟著他,看著他健碩背影,耳邊回蕩著勸慰的話,忍不住笑了起來。在她最絕望時身邊還有一個人告訴她,不要難過,要忘記。她伸手接過他遞來的包子,白菜豬rou餡的,她雙手托著放在嘴邊小口小口咬著,像只乖巧的小兔子。 “等回去了,我也給你抓只兔子,要雪白毛色?!?/br> “好?!?/br> 兩人路過一家布衣店,張輝想進去選個好看花色給她做件新衣裳,她百般推拒,他辛苦一年也攢不了多少錢,兩人非親非故怎好讓他破費。一拉一扯中惹得旁邊路人看過來,一位大姐笑著說:“小娘子莫要羞嘛,你相公肯給你買新衣裳這是好事,女人不都想打扮得美美的給自家男人瞧?!眱扇寺犃T都不由紅了臉。 就在穆晚點頭,兩人一塊往店內走時,身后傳來不確定的聲音:“小姐?”小心翼翼卻又那么熟悉,她不由又紅了眼眶,自己抹去臉上淚水才笑著回頭:“阿翠?!卑⒋湟娦〗阋簧磙r婦裝扮,眼淚刷刷刷往下流,難過地抱著小姐胳膊不撒手,不停叫著小姐。 張輝將兩人帶到一僻靜地兒,他走遠了些,靠著墻看過往人群。他已經知道太多,心里對她有同情還有難言的羞怯,他做得很多事情都超出了界限。他思忖過,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小姐既然在城里為何不回府?您姑母日日垂淚,想你想的厲害。今兒早上老爺差人送信回來,明兒就到家了。小姐給你做主的人都在,我們現在就回去吧?!?/br> 穆晚難得見阿翠一本正經數落自己的模樣,拍了拍她肩膀不回話,只是問:“你怎么在這里?” “您姑母說了,衣物首飾都要重新歸置,等你回來有個新開始。以前的東西,見了總會想起別的什么事來,徒惹人不快,她做主把那堆東西都送了人?!卑⒋湟琅f抽噎,眼睛彎彎出賣了她此刻好心情。她看了小姐身后一眼,低聲道:“小姐那人是誰???你跟陌生男子走在一塊,老爺知道了會不高興的?!?/br> 穆晚回頭看了他一眼,嗔怒:“要不是人家救我,你就見不到我了?!?/br> 阿翠靠近她,在她耳邊小聲說:“老爺回來定當重謝,不過這人真俊朗!我們快回去吧,羅姨娘知道肯定要氣死,活該,壞人?!?/br> 穆晚搖搖頭:“我不回去,你也不要和他們提起你見過我。如果你不聽話,我回去立刻把你賣給人牙子,回去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