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隔墻有耳

    嚴樂之聽到鄭醫生的話，拘謹和緊張甚至忐忑瞬間少了許多。

    雖然父母去世的時候嚴樂之就是一個孩子，可是在舅舅家，誰也沒把她當成是孩子，后來運動開始了，他們家的成分夾著尾巴做人都不一定能安安穩穩呢。

    所以嚴樂之更是不敢把自己當成是孩子了。

    雖然她已經活了一輩子了，可是看著眼前的鄭醫生用長輩一樣慈祥的目光看著她，叫她孩子的時候，嚴樂之還是有點動容的，眼睛忍不住有點發酸。

    因為活過一輩子了，嚴樂之更是清楚明白這是什么時候，這樣的感動嚴樂之不敢放肆，她吸了吸鼻子，輕聲開口：“剛才在外面你和舅媽的話我聽到一點，我想我能猜到你是誰，是我該道謝的……”

    說著嚴樂之就要穿上鞋下地，準備恭恭敬敬的沖著眼前這位阿姨鞠躬，可是阿姨卻阻止了嚴樂之：“聽我說完，不然一會兒你舅媽過來了，咱們就不好說話了?！?/br>
    嚴樂之茫然的點了點頭，看著鄭醫生站起來往門口去，掀開簾子看了一眼，然后把嚴樂之這屋的門關上。

    鄭醫生下意識的環視了一圈嚴樂之住的地方：一張床板，被褥什么的都是潮的，還有一個柜子，不大的屋里除此之外還堆了許多的雜物。

    如果說有什么看起來比較貴重的東西的話，大概就是桌子上的那個臺歷吧，之前已經過去的日期并沒有撕掉，只是翻了過去，看得出來樂之好像很寶貴這東西。

    看著就讓人心疼，鄭醫生斂好情緒，再次抓住嚴樂之的手說：“我姓鄭，最近調到了這島上基地的衛生所，我丈夫呢，也馬上要調過來了，他是當兵的，職位還不錯，所以以后你有什么事兒可以來找我，雖然我不可能明面上光明正大的幫你，但是暗地里照顧你一下，我盡量……”

    不等鄭醫生說完，嚴樂之就趕緊把手從鄭醫生的手中抽出來了，一邊哆嗦一邊擺手：“不行的，不行的，我不能忘恩負義的，你兒子救了我說不定都會給他惹麻煩呢，我不能再給你們家也惹麻煩，你們家都是當兵的，這不能和我……我們家的成分……我不能……”

    看著嚴樂之快哭了的樣子，鄭醫生心里也不好受，她再次拉住樂之的手說：“以前我母親在你外婆家干活，你mama把我當成是親姐妹一樣對待，我現在能當上醫生，也是你mama當初資助我上學的關系，我也不能忘恩負義啊……說實話，這些年我一直悄悄的打聽你們家的消息，知道你們家肯定過的艱難的很，后來得知你父母早死了，你被你舅舅養著，你舅舅和舅媽以前我也見過，知道他們是什么樣的人，我更是擔心的不得了，但是你們家的情況……一般人也不愿意多說什么，我以為我可能一直都找不到你了，誰成想咱們在這種情況下見面了，我見到你舅舅和舅媽的那一刻，我真的是有點感激老天的幫忙，雖然在你這狀況下，我這么想不好，可是孩子啊，我真的是想你好的?！?/br>
    嚴樂之聽著也感動，也想有個依靠，可是兩世的經驗讓她知道自己不能頭腦一熱就點頭把鄭醫生當成了是依靠，因為自己這身份，對人家絕對是禍。

    “鄭醫生我……”

    “叫阿姨?！?/br>
    “阿姨……”嚴樂之剛出生叫了鄭阿姨，就聽到有人敲門，嚴樂之知道應該是舅媽，她緊張的看向鄭醫生。

    只見鄭醫生搓了搓臉，之后已經沒了剛才和樂之說話的時候的和藹，開口的話也變得而有點刻薄了：“看著你這孩子應該是懂事兒的，所以還希望你能放過我們，我兒子救了你，我不求你感激，但是也不能害了我們不是……”

    敲門的是嚴樂之的舅媽張瑜，敲門之后雖然并沒有聽到里面的人說讓進來，但是舅媽還是直接推門進來了，沒成想竟然聽到了鄭醫生和嚴樂之說話也這么的不客氣。

    在舅媽的既定思維里，她覺得嚴樂之不是一個會說話的人，雖然也知道這鄭醫生是不想和他們之間有什么牽扯，但是舅媽還是怕嚴樂之壞事了，就及時的出聲：“鄭醫生，飯好了，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留下來吃飯吧？”

    在看到舅媽的瞬間，鄭醫生已經站起來了，她面無表情的說：“我剛調過來，手續什么的都沒辦呢，誰知道先遇到這事兒了……吃飯就算了，一攤子事兒呢?！?/br>
    鄭醫生沒再看嚴樂之一眼，甚至有點嫌棄的看了眼張瑜就直接走了。

    雖然張瑜心里氣不順，但是面上也不敢說什么，這些年來，張瑜太知道怎么看人臉色了。

    “鄭醫生……”張瑜跟在鄭醫生后面想著送送，可是鄭醫生走的很快，張瑜沒跟上，看到鄭醫生走的快看不到了，就往回走了。

    嚴樂之在舅媽去送鄭醫生的空檔，就趕緊的下床收拾了一下，剛從自己的屋里出去，就看到舅媽張瑜從外面回來了。

    嚴樂之還沒叫人呢，就聽到舅媽滿是牢sao的話：“神氣什么啊，以前不過你家老媽子的閨女，現在……”

    嚴樂之知道這話是在說鄭醫生，剛想稍微提醒舅媽一下，舅舅就先出聲了：“不會說話就當啞巴什么也不要說，我們什么情況你不知道嗎？你還好意思說別人！”

    聽到丈夫的話，舅媽張瑜也意識到自己這話不能說，雖然是在自己家，但是難不保隔墻有耳，嚇得捂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然后嘟囔了一句。

    嚴樂之的舅舅聽到之后吧嗒一聲把筷子甩到了桌子上。

    舅媽訕訕的看了眼自己的丈夫，然后看著還楞在原地的嚴樂之，有點氣不打一出來：“傻站著干什么?！?/br>
    嚴樂之怯懦的看了眼舅媽，然后坐下吃飯，拘謹的不得了，不過舅舅和舅媽也都習慣了，就不說什么了。

    嚴樂之雖然已經意識到自己是重生了，但是自己該怎么辦，還是滿腦子漿糊呢，不過她覺得不管怎么樣，吃完飯先找個借口出去，趕緊出去，不然舅媽可能會找茬，不過樂之還沒想好呢，就聽到舅媽說：“你這沒事兒了是吧？發生了這事兒，你也不用去上學了，我和你舅舅商量了一下，你等著下鄉去吧?！?/br>
    第4章 怒不可支

    嚴樂之本來心里是沒任何想法的，但是聽到舅媽的話，脊背瞬間變得僵住，循著上一世的記憶，想著剛才在屋里看到的日歷上的時間，嚴樂之說：“我還想上學呢?！?/br>
    “上學不花錢啊，嚴樂之，家里什么情況你也知道的，不要浪費錢了，先不說劉勇敢惦記著你，就說你和那梁國慶，你們都……那樣了，你還嫌這家里的閑話不夠多是吧？”舅媽氣不打一處來。

    嚴樂之怯生生的說：“梁國慶是為了救我，那是人工呼吸……”

    樂之話都沒說完呢，舅媽就咣當一聲把碗放下，“我不知道啊，革.委.會劉主任的兒子劉勇敢看上你了，你說你別扭啥啊，你什么身份啊，你不從也就算了，現在好了，又有一個叫什么梁國慶的，人家要是對你負責也行，可是你沒聽到他那媽怎么說的嗎？你竟然還想著挑三揀四？當然了，你這身份劉勇敢應該也不會真的和你結婚，可是即便是不結婚，就是混著，對你也算是好的吧，也多少能幫著家里一點吧，你說說咱們這身份，有人看上你，你不感激不說你……”

    舅媽這話從上一輩子到現在還在說，嚴樂之心里氣悶不已，想著這一世自己不能再軟弱了，她放下筷子：“我吃好了，上學去?！?/br>
    拿著書包走了，嚴樂之在心里建設了許久，轉身看向舅媽：“舅媽，表哥已經去下鄉當知青了，咱們家這情況，雖然成分不好，但是下鄉也輪不到我的，還有表姐悠然……”

    一直沒說話的舅舅聽到樂之說到了自己的女兒，終于出聲了：“樂之上學去吧?！?/br>
    嚴樂之看了眼舅舅，背著書包出門了。

    站在門外，嚴樂之雙手在褲縫上蹭了蹭，把冷汗蹭掉。

    她想著算是一個好的開端吧，至少可以當面拒絕舅媽了。

    嚴樂之一走，舅媽就不滿的看著自己的丈夫：“你說說你，心疼你外甥女？”

    嚴樂之的舅舅瞟了眼自己的妻子說：“我誰也不心疼，我是說你傻，就算是你心里有讓樂之和那劉勇敢怎么樣的想法，也不能說出來，你又不是不知道樂之的性子……”

    舅媽張瑜聽到丈夫的話，癔癥了一下笑了，就知道自己的丈夫也覺得樂之是個累贅了，想著早點擺脫。

    嚴樂之是沒聽到舅舅和舅媽的話，但是嚴樂之也知道自己在舅舅家的日子并不好過。

    她盤算著以后自己要怎么樣。

    固然嚴樂之有想法，可是這個時候她的成分那么不好，想做什么都寸步難行，只有在學校才能多少少一點煩惱。

    可是即便是在學校，也不好過，畢竟同學都知道她什么成分，不管是明面上還是私下，為難她沖她使絆子的人也不在少數。

    然而因為有了上一世的經驗，嚴樂之知道快要恢復高考了，自己要想擺脫上一輩子的經歷，就要好好學習，參加高考。

    這么一想，嚴樂之覺得以后即便是要經歷一些困苦也不是不能熬了。

    一邊想著以后一邊往學校走，突然之間嚴樂之看到不遠處有個人飛快的往海邊跑去，因為速度太快了，嚴樂之下意識的看了一眼。

    這一看嚴樂之就認出了那個跑的飛快的人，鄭阿姨的兒子。

    就是救了自己的人，舅媽到處傳閑話說的好像和自己有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的梁國慶。

    雖然感激梁國慶救了自己，雖然鄭醫生也說了她的態度，可是嚴樂之太清楚自己的身份，就想著把感激默默的放在心里就好，她這樣的身份不打擾別人才是最好的感激。

    就在嚴樂之轉身繼續往學校的方向走的時候，梁國慶也跑到了海邊，嚴樂之不經意間瞟到了站在梁國慶面前的人。

    剎那，嚴樂之雙手下意識的緊緊的揪住了自己的衣服領子，死死的拽著，好像再一用力，就能自己勒死自己一樣。

    同時樂之渾身在發抖，牙齒在打顫。

    因為站在梁國慶面前的人不是別人，是劉勇敢。

    就是舅媽口中革.委.會主任的兒子，也是上一世的時候，舅媽和嚴樂之的婆婆說的嚴樂之結婚前那事兒的罪魁禍首。

    上一世玷污了嚴樂之的人。

    一想到上一世那可怕的經歷，嚴樂之覺得自己要瘋了，拽著衣服的雙手漸漸的松開，然后改為雙手抱頭，站在原地無措的踱著步子。

    最后嚴樂之雙手抱著頭蹲在地上幾乎蜷縮在了一起，她試圖讓自己忘記那令人窒息的曾經，覺得差不多緩和了之后，嚴樂之準備要站起來的時候，看到腳旁邊有一塊兒不小的石頭，她愣了一下，之后抓住石頭站起來，遠望了一眼，看著梁國慶和劉勇敢兩人還在推搡的時候，嚴樂之腦海中突然竄出一個念頭來，那樣的畜生自己就這么放過了嗎？

    當然不能！

    這個念頭在嚴樂之的腦海中閃過之后她抓著石頭就往梁國慶的方向跑去了。

    正在和劉勇敢推搡著要打架的梁國慶眼看著沒占到上風，梁國慶用胳膊護著頭想著自己可能要挨一下了，然而想象中的疼痛根本沒來。

    彎著腰護著頭的他倒是看到了一個女人的腳，于是梁國慶緩緩的站直身子，沒想到竟然看到嚴樂之的手在滴血。

    梁國慶驚訝之后又看到嚴樂之腳邊沾滿血的石頭，他意識到了什么，看到劉勇敢捂著后腦勺轉身的時候，梁國慶下意識的拽著嚴樂之把她拽到了自己身后。

    嚴樂之打了劉勇敢之后就怔住了，似乎也有點驚訝自己的勇敢，被梁國慶拉的踉蹌了一下之后，嚴樂之漸漸的回神，開始感到后怕了，畢竟這劉勇敢的親爹是革.委.會的主任。

    劉勇敢目露兇光的瞪著嚴樂之，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用舌頭頂了頂后牙擦，陰狠的開口：“嚴樂之能耐了??？是不是忘了你們家那成分了？”

    他的話剛說完，梁國慶抬腳踹了劉勇敢的腿窩一下，毫無防備的劉勇敢一下跪在了地上，他憤怒的瞪著梁國慶：“你是不是不想當你的兵了，我奉勸你不要多管閑事?！?/br>
    嚴樂之聽到這話，更緊張了，下意識的要拉梁國慶。

    可是梁國慶卻甩開了嚴樂之，他彎腰踩在劉勇敢的后腰上，胳膊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開口。

    第5章 猝不及防

    “我們家往上數三代都是貧下中農，但是據我所知上個星期革.命小將們從你家搜出好多四.舊的東西，你爹是革.委.會的主任，都沒把這事兒給摁下去，說明了什么？”

    梁國慶說完在劉勇敢后腰上的腳又用力的踩了一下，疼的劉勇敢齜牙咧嘴的。

    “梁國慶是吧，你等著……”

    劉勇敢臉朝下，嘴啃泥，說出這樣的話一點威懾力也沒有，倒顯得有點滑稽了，可是在一邊看著的嚴樂之卻忍不住拉了拉梁國慶，小聲說：“算了吧?！?/br>
    梁國慶看了眼嚴樂之，想說不要怕，可是再一想這嚴樂之家的成分，就把話又咽下去了，狠狠的再次踩了劉勇敢一下之后松了腳，“滾吧?！?/br>
    劉勇敢爬起來之后用舌頭頂了頂后牙槽，準備撂狠話的時候，梁國慶說：“革.命.小將們從你們家翻出來的四舊的東西他們沒燒掉，藏在什么地方了，我可知道，而且我可聽說了，有些東西上面可是有你媽的名字呢?！?/br>
    說完之后梁國慶混不吝的瞇著眼睛盯著劉勇敢，瞪著他放狠話。

    可是劉勇敢卻咬了咬牙最后什么話也沒說，捂著后腦勺走了。

    似乎是知道劉勇敢不會多說什么一樣，梁國慶看著劉勇敢的背影，笑的有點得意，但是轉身注意到嚴樂之的時候，梁國慶有點躊躇了。

    猶豫了一下，梁國慶說：“那個……你不用擔心，沒事兒的?！?/br>
    嚴樂之知道自己該感激梁國慶的，畢竟人家一個外地人來島上當兵，和劉勇敢之間肯定是無冤無仇的，現在之所以對劉勇敢這樣，也是因為自己，嚴樂之知道自己應該感激，可是想到自己的身份，嚴樂之輕聲說：“謝謝你，但是以后你真的不用這樣，會給你帶來麻煩的?！?/br>
    這是梁國慶第一次和嚴樂之說話，但是沒想到竟然聽到她這么說，雖然理解她的立場，但是梁國慶心里還是有點悶。

    然而看著嚴樂之楚楚可憐的樣子，他又說不出什么狠話，就郁悶的說了一句話：“知道了?！?/br>
    看著梁國慶要走了，嚴樂之下意識的出聲叫住了他：“你……”

    沒等嚴樂之說完，梁國慶就沒好氣的打斷了她：“放心，我沒事，就算是有事兒，我也不會把你賣了的……”

    梁國慶心里有氣，還想說你擔心一下你自己吧，畢竟把劉勇敢的頭給砸了，可是話到嘴邊了，梁國慶終究沒說出來，畢竟什么都說呢，嚴樂之就擔心成這樣，要是說了，她還指不定害怕成什么樣兒呢。

    聽到梁國慶這話，嚴樂之知道他誤會了：“我不是這意思……”

    解釋的話剛說了一半兒，嚴樂之看到遠處舅媽挑著扁擔好像是往這邊來了，嚴樂之緊張的迅速找地方藏，可是這地方比較空曠，最后嚴樂之情急之下就藏到了石頭后面，然后可憐兮兮的看了眼梁國慶：“幫我擋一下?！?/br>
    梁國慶是想要拒絕的，可是隨著嚴樂之的舅媽慢慢的走近，聞到了一股味道，意識到嚴樂之的舅媽挑的是什么的時候，默了下，往嚴樂之藏的石頭的那邊站了站，擋住嚴樂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