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杏右手還緊緊握著陳起左手，在兩個人身體間隙中汲取到溫度。明明是她想要安撫，最后好像反被安慰。

    鼻息里都是他的清冽的氣息，帶著讓人安心的味道，她居然也就這樣睡了過去。

    等到站時才被喊起，揉揉眼睛迷迷糊糊跟著下車，冷風一吹，倒是清醒了不少。

    陸杏瞬間有些慚愧，她趕緊自己真的再不停給陳起添麻煩。

    “好險，幸虧你醒了，要不然我們就坐過站了?！标懶佑行擂握f，她還放話喊他呢，結果自己是被喊的那人?！澳闼藛?？”

    “睡了?！标惼鹕ひ暨€有幾分沉，到真的像是才睡醒。

    “那就好?！标懶诱f，“你，你要請幾天假呀?！?/br>
    她對于葬禮這一類需要的時間并不熟悉，讀書時為了讓陸杏好好學習，家里長輩去世的葬禮只要是在學習日，她甚至都沒回去過，外婆的葬禮也是如此，甚至等到結束后才得知。

    “三四天吧?！标惼鸾裉靻柫?，尸體并不能直接帶回老家，還需要等程序，他現在要做的事回去在其他長輩幫助下，把喪葬的事情弄好，找人選地等等?！斑@些日子你就在學校不要亂走，如果出門的話，最好跟朋友一起?！?/br>
    陸杏腦子暈了一下，走過馬路即將到校門口時反應過來?！澳闶窃趽奈覇?？，那人應該很快就會被抓起來吧?！?/br>
    “會的?！本焖俣群芸?，早就已經掌握對方信息，回家時還給他說已經有人去抓捕。

    但是只要人沒抓到，他都會擔心。

    “我把上次的監控視頻一起都給了?！标惼鹁従徴f，“賭鬼都是不講道理的?！?/br>
    果然是擔心她。

    陸杏乖巧點頭，一臉認真說：“絕不亂跑，我在學校等你回來?！?/br>
    已經走到校門口，陳起拉著陸杏的手就要往左邊走，那是回女生寢室的路。

    只是他拉了一下，陸杏并沒有動。

    “我要去新街那邊買點東西，先送你回寢室吧?！标懶佑X得自己睜眼說瞎話的能力下降了，說這話的時候明顯透露著底氣不足的心虛。

    沒等陳起回，她拉著就往新街方向走。陳起也沒用力，幾乎是順著她的勁在身后走。

    陸杏心里是想跟陳起多待一會兒，不過又想讓他回去好好休息，所以走得很快，甚至路過新街口時也沒停下，徑直往前走，最后到了男生寢室樓下。

    “不去買東西了？”陳起問。

    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很明顯，陸杏也沒想著藏著，她不好意思說，但是好意思做?！暗认氯ベI，你先回去休息?！?/br>
    “這幾天我會乖乖在學校不出去，你處理好事情后回來那天給我說。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也要說。雖然我可能幫不上大忙，但肯定有我能做的事?！?/br>
    “如果有不舒服的情緒，我想你也能找我?！标懶诱f到這里語氣慢又嚴肅，表情十分慎重，“我說話有些不著邊際，用語言來說一些東西可能有些詞不達意。秋姨說你從小什么事情都喜歡悶在心里，開心也好難過也好很少給人說?！?/br>
    “現在你有我了，陳起，我在這里?！?/br>
    只要你需要，我會一直在這里。

    緊繃一天的心突然被撥動，就像是此刻正緊握著的柔軟手心，小心翼翼中帶著溫柔，如同清澈涓涓細流，將他心慢慢包圍。

    不會說一個安慰字眼，笨拙用自己的方式想給他溫暖。

    是他喜歡的人呀。

    第六十六章 冬日可愛

    接下來幾天, 陳起請假回老家后消息比平日就更少了。

    陸杏是真的一次都沒踏出過學校大門，生活好像又恢復到從前的狀態，除了每天偶爾能收到陳起的消息。

    她沒有主動去找陳起，也停了之前的每餐分享, 只想讓他安心處理完那些事情。

    周遠民在食堂約她吃飯, 兩個人相對嘆氣，就連平日笑嘻嘻的周遠民臉上都多了幾分愁云。

    “哎, 陳起多久回來啊?！敝苓h民問。

    陸杏搖搖頭：“不知道?！?/br>
    在陳起回老家第二天警方就傳來消息, 人抓到了。

    本來就是意外犯罪, 矮個子后來反應過來后害怕極了，直接跑回老家去了，高個子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被抓去還以為又是因為賭博, 直到聽說除了人命，嚇得當場腿軟跪在地上。

    事發有監控，嫌犯被抓后也坦白了所有經過，案件變得特別明了, 一些程序就走得很快, 尸體也可以領回去, 專門去殯儀館請了車拉回了老家。所以還要多留幾天準備喪儀。

    “學姐, 你明天課多嗎？”周遠民突然問。

    明天是周五, 可不多也不少，陸杏沒回答只是看著他，想知道周遠民準備干嘛。

    “我們逃課去吧, 去找陳起?！敝苓h民像是下定決心，重重把桌子一拍，周圍坐著的同學都看過來, 他連忙點頭示意道歉。

    陸杏還沒反應過來，就聽他繼續說：“我作為陳起的好哥們，你作為他唯一的女朋友，我覺得我們應該做點什么?！?/br>
    心里隱約有了預感，她就看見周遠民像是在鼓舞起義的士兵，滿臉寫著亢奮：“我們得去找他?！?/br>
    立場不堅定，本來就很想去見陳起的陸杏輕易被誘惑，兩個人商量后直接買了第二天早上七點的高鐵票。

    隔天一早，校門口兩人匯合，陸杏覺得比起她這個正牌女友，周遠民好像更積極。下了高鐵站后直接去旁邊汽車站買了前去木洞的班車，下去后找了兩輛摩托車直奔曾經去過的屋子，地名還是周遠民向秋姨套來的。

    臨近中午，站在馬路邊往上看，能聽到半山腰傳來的聲音，夾雜著難以忽視的嗩吶，在山中格外顯眼。

    兩個人順著山路往上走，還遇到了剛好趕著去吃飯的其他人。見兩人年輕陌生的樣子，不由得多看了幾眼。等到了房子前，可以看見壩子里搭起塑料棚子，氣氛有些熱鬧。

    周遠民餓了一上午，沖過去就想找陳起，卻被陸杏伸手攔住。

    “怎么了學姐？”周遠民不解問。

    陸杏倒不是臨陣退縮，只是她突然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澳闵砩嫌鞋F金嗎？”

    周遠民拿著手機搖搖頭：“我好久沒見過人民幣了?！边@年頭年輕人身上能找出一張紙幣，那都不知道是啥時候遺忘的?！皩W姐要現金干嘛？”

    “我們來，是不是應該隨禮呀?！标懶有÷晢?。

    周遠民瞬間沉默，立馬去包里翻找，最后找出一張皺巴巴的十塊錢?！耙蝗?，我們跟別人換一換？”他看向坐在飯桌上的人。

    于是剛從靈堂出來，準備去詢問下午送葬事宜時，就看見兩個鬼鬼祟祟又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宴席中，尤其是那一頭綠色的頭發格外顯眼。

    “謝謝叔叔?！标懶幽弥掷锏膬砂賶K，正掃對方微信準備轉賬，她剛把數字輸入，結果就聽見旁邊傳來一道聲音問。

    “在做什么？”

    在嘈雜中聲音格外熟悉，陸杏下意識回答：“轉賬啊?！?/br>
    話音剛落，陸杏突然停止動作緩緩轉頭，看見的就是一張想念好幾日的俊臉。他頭上裹著麻布，頭發被完全包裹進去，臉色有些疲，眼神卻是一如既往的清明。

    “學姐，我沒找到陳起，他......你在這里呀！”最后一句話周遠民聲音都歡樂起來。

    陳起這才發現周遠民也來了，他用目光將兩人打量一番，最后定格在陸杏身上，挑起眉梢。

    秋姨發現兩人來了，驚訝又熱情?！澳銈円淮笤缵s來的吧，快找個位置吃飯?！闭f著讓陳起把人帶去飯桌找位置。

    “你們先吃飯，今天事情有些多，到時候我來找你們?！标惼鹇曇舳际菃〉?，陸杏一聽連忙讓他不用管兩人。

    這一桌都是老年人，留在農村的人本來就越來越少，再加上陳生林活著時簡直是人見人嫌，親戚間不少人都跟他撇清關系，要不是他死亡下葬，平日宴客都不會有一桌人。

    周遠民是跟誰都能聊，此刻正跟旁邊的老婆婆聊著天，陸杏目光則緊緊黏在陳起身上，他去哪里就看到哪里。

    “學姐，收回目光了?！敝苓h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這眼里的愛意可真的是要滿出來了?！?/br>
    陸杏也沒害羞，回頭看了他一眼：“恩，喜歡看男朋友?！?/br>
    周遠民一臉被酸到的表情，拿起手機回消息，沉重嘆氣說：“你們兩個倒是有情人跨越山水終見面，想我逃課來，他剛剛就只對我說了一句話‘你來了？’，哎，同樣的付出，怎么就有了女友不管兄弟死活?！?/br>
    說著他再看了一眼手機：“上午居然所有課都點名了?！?/br>
    陸杏這才想起，對周遠民說：“學弟，有件事我忘了給你說?！?/br>
    “不是同等的付出，我沒有逃課?！标懶诱f，“我請假了的，班導批準了?！?/br>
    周遠民今天滿課，他沒請假直接逃課來了，抱著大不了這學期就缺一次不會掛科的心態而來。

    “所以你真的......”陸杏敬佩說，“犧牲很大?！?/br>
    看著他不可置信的表情，陸杏原本有些沉悶的心情好了點。

    吃完飯后沒多久就開始下葬，兩家距離并不遠，陳生林當初把自己家的宅基地賣了，直接住在陳母家這邊。

    陸杏跟周遠民遠遠跟著，順著山路走到提前挖好的墳地。

    陳起手上抱著陳生林的遺照，照片上的男人十分年輕，是家里僅有的幾張他的相片，還是年輕時留下的。

    他站在前面，臉色平靜無常，沒有悲傷情緒也沒流淚，對于陳生林，他唯一的眼淚已經在醫院流下。

    泥土漸漸填滿挖好的坑，將一切都掩埋下去，像一切都不復存在。

    等到人群散去，家里只剩下幾位一直對陳起照顧有加的親戚。

    作為外人陸杏跟周遠民自覺在院壩坐著玩，陸杏又站在邊緣，想著上次在這里一起看月亮時的心情。目光往下，在雜草叢生的地面突然想起他說的橘子樹。

    下次有機會的話，她想再去花市看看。

    之前送給陳起的富貴竹還在他寢室養著，她記得有橘樹，但好像是觀賞類的，鄉下應該種什么品種好呢？

    她身體蹲著，手無聊扒著前方的野草，一根又一根消磨著時間。

    直到后來身邊跟著蹲下來一個人影，陸杏以為是周遠民，沒想到轉頭一看，是陳起。

    “辣手摧草？”陳起撿起地上的一根殘草在空中晃了一圈。

    陸杏看著他臉，伸手再扒了幾根野草：“無償園丁，幫你規劃這片區域呢?！?/br>
    陳起笑出聲，站起來后朝她伸手，將陸杏拉了起來?！霸趺赐蝗幌氲竭^來?！?/br>
    陸杏還沒說話，就聽他身后傳來陰陽怪氣的聲音：“當然是想你呀，擔心你?！?/br>
    “周遠民！”陸杏跺腳聲音提高。

    周遠民也不知道啥時候從屋內搬來躺椅，正悠閑睡著：“學姐不好意思說，我幫她說?！?/br>
    “我怎么不好意思了?！标懶幼炜煺f，“我就是來看我男朋友的?！?/br>
    “不要謝我兄弟?！敝苓h民朝陳起眨眨眼，“雖然你對我的到來實在是太冷淡，多年朋友，不枉費我費心費力把你女朋友給你帶來?！?/br>
    陳起看他一眼，語氣低低說了一句謝謝。

    周遠民表情一下子變得有些忸怩起來，倏地站起來?！拔疫M去找秋姨聊天了，你們慢慢聊，不用在乎我的死活?！?/br>
    天色已經暗下來，馬上要入冬的傍晚山色是朦朧。陳起隨手拉過旁邊的長椅，兩人一人一半坐下。

    “上次你來家里，我很開心?！标惼鹫f，“開口后才覺得有些不妥，可是卻不想收回，因為想著如果你答應的話，那就錯過了，所以我舍不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