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仙尊少年時[穿書] 第51節
言卿勾起蒼白的唇,散漫地笑了笑說:“謝識衣,你問我的那三個問題,其實答案都很簡單?!?/br> “不離開回春派,因為想見見你。好像這世上,我現在也只認識你一個人了?!?/br> “裝瘋賣傻,因為不清楚我們之間是敵是友;隨意偽裝,因為感覺反正也騙不過去?!?/br> “那個問題重要嗎,當然重要啊?!?/br> 言卿說完,沒忍住笑起來,但他現在元嬰剛剛重塑,從大腦到四肢百骸都泛著痛意?;蛟S也正是如此,才會隨心所欲在謝識衣面前說這么多吧。他們之間看似最不設防,可又最設防。只有這樣意識不清、半夢半醒,才敢流露一絲真實。 謝識衣一直沒說話,愣愣聽著,仿佛一尊沒有煙火的玉雕。 從來琉璃般冰徹的眼眸,現在好像沒回過神,視線迷茫安靜。 言卿接著說,自嘲道:“怎么能不重要呢?連一句朋友都不敢說,只能道聲故人。我們這樣的關系,你又為什么幫我?” 梅花飄入池的聲音很細微。 玉清峰常年落雪。大的雪花晶瑩冰冷,棱角折射出天地的寒光。小的雪花如星如絮,紛紛擾擾落滿青絲。 言卿丹田之內的金丹終于徹徹底底崩析,融合,成了個緊閉雙眼的嬰孩。靈氣四溢,流光璀璨。結嬰成功的瞬間,痛苦回潮,急驟又劇烈。他臉色煞白悶哼一聲,身體往前倒。 謝識衣幾乎是瞬間,伸手扶了一下。 言卿下巴抵在了他肩膀上,喉間溢出腥甜的血,渾渾噩噩想:他上輩子洞虛破化神時都沒那么狼狽過。 他嘀咕:“怪不得你那么慎重,重新結嬰果然很遭罪啊?!?/br> 言卿睫毛顫了顫,感覺視線昏昏沉沉,郁悶地說完這句話就打算睡過去。 而謝識衣用靈力為他將每一條脈絡都探察過后,忽然開口,語氣跟這梅林落不盡的雪般,聽不清喜怒,說話卻很清晰:“你問我為什么幫你?因為不想你之后再不告而別?!?/br> 言卿愣住,手指下意識抓了下謝識衣的衣袍。 謝識衣當初以問作答逼得言卿不說話,沒想到時過境遷居然又耐下性子,重新將舊事提起。 他像是自嘲地低笑一聲,垂眸為言卿療傷,說:“這一次,我應下那樁婚事,帶你回玉清峰。上重天九宗三門視你為眼中釘,你修為沒恢復,寸步難行,只能留在我身邊。離開,總會給我一個理由的?!?/br> 言卿聽完這話,愣了很久,到最后居然想笑。想笑也就真的笑了,伏在謝識衣的肩膀上悶聲笑半天。 其實這是最符合謝識衣性子的答案。謝識衣如今是霄玉殿主,表面清風霽月圣潔無暇,心思卻危險冰冷深不可測。從重逢時輕描淡寫的套話和后面鏡如玉等人對他的態度就能看出。 不過,一開始可能真是這個充滿算計的想法。 但后面的相處,他敢肯定,這種想法只占了很少一部分。 言卿笑夠了,道:“哦,所以為了一個有理由的告別。你日日夜夜陪我修行,屈尊降貴到清樂城,現在還進來寒池助我元嬰?” 謝識衣:“……” 言卿說:“幺幺,那你求知欲好奇心很重???” 謝識衣瞥他一眼,沒說話,沉默地替他將丹田內雜亂的靈氣捋順。 言卿還不肯罷休,吐槽說:“你這性子還真是從小到大的別扭。承認一句對我舊情難忘很難嗎?” 謝識衣藏于雪袖中的手一顫,又慢慢收緊,垂眸,漫不經心道:“舊情難忘,我們什么舊情?” 言卿莫名其妙被蟲蟄了下,他很快眨眨眼,笑道:“什么舊情?謝識衣,其實當初我在十方城還挺想你的?!?/br> “可能你上輩子很恨我,巴不得我趕緊魂飛魄散。但我……”言卿猶豫片刻還是灑脫一笑。 既然重生了,那就把上輩子到死都沒說出來的話說明白吧。 “但我,當時是真的把你當做很好很好的朋友來這。你是我九重天,唯一認識的信賴的人?!?/br> 謝識衣睫毛覆下,心里欲生的藤蔓被灰燼霜雪掩藏,面無表情,沒說話。 言卿說完還有些不好意思,跟謝識衣一直是吵架和互懟多,難得一次流露心意,結果謝識衣居然是這不冷不熱的表情? 不得不說,言卿有些受挫,憤憤的咬了一口謝識衣的肩膀泄憤。 謝識衣摁住他頭,幾不可見皺了下眉:“你屬狗的嗎?” 言卿沒好氣:“我屬什么你不知道?” 謝識衣唇角諷刺一勾,下意識想說句什么,但落到言卿結嬰完后虛弱蒼白的臉,又沉默著移開視線。沒說話,抱著他離開池子。 他起身的瞬間,那些潮濕的水氣消散,雪衣墨發不染纖塵。言卿濕漉漉的頭發也變干,柔順舒適貼著臉,暖流漫過四肢百骸。連雪地梅林的風,似乎也變得綿長溫和起來。 他現在很清醒,暖風熏得更是困得不行,道:“話說回來,結嬰雖然確實很痛,但也沒你表現的那么難啊。我都化神期了,不至于結個嬰還失敗吧?!?/br> 謝識衣沒說話,視線望向前方的梅花落雪。 玉清峰飛鳥難越,處處是神識,處處是殺機。擅闖入此地的人,只會死無全尸。血腥和殺意都壓在皚皚白雪之下,就像他的那些過往,雪覆無痕。 將言卿放回廂房床上,又布下陣法后,謝識衣轉身往主殿走去。 走廊上,一片梅花落到他面前,輕飄飄于他指間碎落。 他的語氣也淡若飛雪,帶著似有若無的譏笑。 “……結嬰失敗么?” 謝識衣無論是在人間還是在上重天都是天之驕子。從元嬰到大乘,從大乘到洞虛,從洞虛到化神。在旁人眼中,這之間的每一步都是難以跨越的天塹,困住多少人千千百百年??捎谒?,好像就是睜眼閉眼罷了。 世人關乎他的贊言很多。 說他站在青云榜遙遠的盡頭,身為天才,永遠不會有凡夫俗子的煩惱。 所以。 沒人知道,在閉關的那一百年里,他從金丹到元嬰,結嬰失敗了數千次。 結嬰困難的永遠都是最后一步。 破碎本我,會被逼著去回憶一些事情。 最開始的回憶毫無章法。 閉眼時想到什么,就會回憶什么。 他想到過用那把用后山竹子做的傘。 想到過陰雨綿綿的春水桃花路。 也想到過被困幽絕之獄時,言卿亂七八糟講的故事。 “從前有個田螺姑娘,走在路上遇到了條凍僵的蛇。然后蛇問,你掉的是金斧頭還是銀斧頭?!?/br> “……白癡?!?/br> 可是無論是什么記憶,畫面總會轉回十方城的那一晚?;疵髯颖凰貍?,逃竄入主殿。 他也受了傷。 言卿彎身將他扶起來,神色慌亂地替他檢查一遍身體后大驚:“謝識衣,你的丹田怎么了?” 他的丹田早就碎的不成樣子了。 言卿以為是淮明子造成的,那一刻似乎真的怒到要失去理智,眼中的恨深刻瘋狂:“我要殺了他!” 謝識衣過于虛弱,沒有說話。其實他入十方城后就時常能感覺到自己的道心不穩。他的無情道好像要碎了。 無情道碎,等于修為散盡,丹田崩析。 毀道的痛是細密冰冷的,像細密單薄的刀在骨骼的每一處蠢蠢欲動。 謝識衣并不是那種只知修行木訥遲鈍的人。相反,他還能冷靜又清晰地去分析了自己無情道碎的每個階段。 雖然這么做也沒什么意義。不過當時毀道重修,他也是迷茫的,好像除了這么做,沒有其他方式來消耗這種等待自己靈力散盡的空寂了。 無情道毀在什么時候? 可能毀在從命魂書里算到言卿將死,一人棄下仙盟獨入魔域時。 可能毀在從萬鬼窟踏著白骨走出,被言卿曖昧俯身過來挑起一絲發時。 或許,萬事萬物可能早在最初就有預兆。 在神隕之地分離,他失魂落魄,走過那九千九百階時,就寫下結局。 “我先帶你回紅蓮之榭,之后我去殺了淮明子?!毖郧湔f。 他扶著他回紅蓮之榭,白骨幽火燃燒一路。華燈初上,紅蓮照得亭臺水榭熱烈猩紅。 言卿說:“你現在這里等著?!?/br> 他把他帶回了房屋。 結嬰時,謝識衣是用上帝視角看的自己??吹阶约耗樕n白,不知道是受傷還是因為什么,鮮血從嘴角溢出,眼睛里有種瘋魔的紅色。 言卿趁他虛弱之時還對他做了手腳,逼著他睡過去,輕輕松松地笑了下說:“先睡一覺吧,謝識衣,醒過來什么都結束了?!?/br> 沉入黑暗的代價,就是之后睜開眼,再也不愿去回想的過去。 閉關一百年的時間里,他每一次結嬰,回憶到紅蓮之榭自己閉眼的這一刻就會失敗。 丹田崩析,前功盡棄,功虧一簣。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數十次,數百次。 掙脫夢魘,真正破開本我的最后一次。他也忘了是怎么做到的。他沒有睡過去,在不知是夢還是自我欺騙的幻象里,吃力地睜開眼。 無情道毀,靈力潰散。 眼里蘊著的血,像是凝固的淚。 他伸出手握住言卿的腕,聲音沙啞,像是祈求又像是挽留,輕輕說。 “言卿,留下來,哪都不要去?!?/br> 第34章 浮臺(十) 結嬰前和結嬰后,人的氣質都是不一樣的。丹田內有了元嬰,修為穩下根基,整個人就跟脫胎換骨一般。 言卿到浮臺學堂時,衡白見他嚇了一大跳,眼珠子都快瞪出來:“燕卿,你竟然結嬰了?!” 聲音高得像是把屋頂掀翻。 言卿跟謝識衣在寒池把話說清楚后,心情大好,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衡白這個“惡毒丫鬟”都眉清目秀的。眼睛一彎,微微一笑:“是啊?!?/br> 衡白拔高嗓音,難以置信:“你就花了半個月從煉氣到元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