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叭，鄉下風俗挺多的。

    見面第一句話當然是拜年，周雪和周正都在林霜面前露了個臉，賀了個新年，二叔二嬸熱情招待：“來來來，到屋里來坐?！?/br>
    二叔家客廳里擺著茶具，滿桌的零食水果，旁邊還擱著張麻將桌，沙發上散著副撲克牌，奶奶和二嬸一早在電視旁剝花生瓜子，一碟又一碟，在林霜面前溜了個遍。

    一回生，二回熟，上次林霜來，大家還算客氣，沒拉著林霜多聊，這回借著新年的氣氛，把林霜納入了半個自家人行列。

    周正坐了會，把林霜帶回了自己家——家里大門也敞著。

    “你等我會，我先上個香?！?/br>
    他的腳步頓了下，推開右邊一間房門，林霜看了眼，里面放著些雜物，正中一張供桌上，擺著靈位和黑白照片，香爐里燒著白蠟燭和線香。

    周正也抽了幾根香，引燃插進了香爐里。

    林霜站在大廳里等他，桌上的堅果零食擺得滿滿當當，但就是冷清清的，絲毫沒有隔壁二叔家的人氣。

    她思忖，桌上這么多零食，未必是為了自家人解饞打發時間，畢竟周正奶奶兩頭過生活，周正又不住家——大概是一種門戶的觀念，家里尚有人在，理當開門招待客人。

    兩人上了二樓。

    二樓更是空曠冷清，兩人腳步聲回蕩在屋里，周正打開房間的門，拉開窗簾，陽光完完全全照進來，林霜才覺得感覺好些。

    她輕輕呼了口氣。

    “感覺還好嗎？”他問她，“今天村里人有點多?！?/br>
    周正能感覺到她的一點緊張和沉默，他能習慣的某些場景，對她而言可能是種挑戰。

    “挺熱鬧的，氣氛挺好?！?/br>
    “熱鬧還沒開始呢.......”周正蹙眉，低頭看了眼時間，“吉時快到了，村里的拜年馬上開始了?！?/br>
    林霜：【？？？？吉時？什么古老傳統？？？】

    大概也類似于挨家挨戶的串門，老一輩鎮守家宅，年輕輩分和小孩子們一家家敲門拜年，寒暄兩句，喝兩口茶水，小孩子們領個五塊十塊的拜年紅包，抓一把零食瓜子塞進兜里，出門換下一家吃吃喝喝。

    林霜眼瞅著三五成群的人進門，一波來了，一波又去，坦坦蕩蕩擺出了奶茶店老板娘的架勢，笑容甜膩，在周正身邊充當花瓶。

    順仔來得早，看見林霜哎喲了聲，喊了聲姐，手頭發癢：“霜姐，搓麻將不？村里那群人玩得太野了，把我一腳踹下來，咱們開個桌唄，一起玩一把?！?/br>
    林霜麻將也打得好。

    初來乍到，其他事也不太好做，這天的拜年活動就演變成了麻將競技賽，人手不夠，二叔二嬸和周豐周雪都輪著上桌。

    周雪這回對林霜的態度倒好了挺多，雖然是一聲不吭，但眉眼顯然柔順挺多。

    周正不打麻將，卻擺了個凳子在林霜身邊坐下，大家一見這陣仗，齊齊反對：“不行不行不行，你不能在這守著，有你在這麻將沒法玩?！?/br>
    “我不說話?！敝苷裘?，“看一眼都不行？”

    “不行，你看著我心虛?！表樧幸贿吰雠?，一邊轟他，“你去樓下做飯去，別想搞事情?！?/br>
    周正含笑摸摸鼻尖。

    “為什么？”林霜不解。

    “他算牌，還算胡牌，把把都胡?！贝蠹耶惪谕?，“全村沒人跟他玩撲克麻將，全都贏不過！”

    “正哥十年前就上了村榜黑名單?！敝茇S幽幽道，“他不在江湖，江湖卻有他的傳說?！?/br>
    怪不得，一代數學狀元最后只能淪落到拿麻將和小孩子玩多米諾骨牌。

    周正兩手揣進兜里，聳了聳肩膀，搬著電腦在麻將桌邊，專職給大家端茶遞水。

    這一場麻將打到半夜兩點，眾人散去，林霜簡單洗漱，窩進了周正懷里。

    她好多年都沒有過這樣的新年，熱鬧的、驚喜的、尷尬的、沉溺的........蕓蕓眾生中最普通的那一類。

    “是不是有點不習慣？”他撫摸她的臉頰，“嚇到你了嗎？”

    “還行?！绷炙芍旎ò?，“比想象中好一點，沒那么難接受?！?/br>
    “明天早上就回去了?！彼H親她，“回去能安靜些?！?/br>
    “也未必能安靜呢?！彼ゎ^看著他，“你陪我去趟我媽那邊吧，她和我繼父非得讓你一起去，當天可能還有些其他親戚朋友?！?/br>
    “可以?！?/br>
    “順帶也去我姑姑那邊坐坐，她也知道你........問過我好些次了?！?/br>
    “那也去趟丁老師家吧，我的師母和你姑姑是同單位同事?！?/br>
    “我知道呢，不是這層關系，我們怎么會認識?！绷炙屓恍α诵?，“早晚都躲不開，趁著過年大家都閑著，那就一起見見吧?！?/br>
    見見吧，人本來就生活在圈子里，不可能永遠都是兩個人獨自相處，還有很多關系要去打理。

    **********

    回到市區后，林霜帶著周正去了付敏家，果然，除了正常的吃喝禮儀外，周正還管著漆靈的事，拿著上學期的期末成績單和漆雄嚴肅聊了聊，給了些學習建議和高考計劃，又當了漆靈半天的補習老師。

    漆杉也很喜歡周正，囔著過兩天要找周正去電玩城打游戲。

    去林霜姑姑家和去丁嚴家是同一日，姑姑和師母互通有無，當場打起了電話，很是夸耀了當初這個正確的相親選擇。

    周正和林霜都是一臉哭笑不得的模樣。

    應付完親戚朋友，剩下就是兩人自己的時間，林霜跟著朋友聚會聊天，周正窩在家里干活。

    最后一天假期，兩人出門約會，吃了個午餐，然后去看場新上座的電影。

    電影院出來，兩人準備回家，周正排隊買包糖炒栗子，林霜就去旁邊的咖啡店買杯咖啡和小蛋糕。

    她拎著手提袋，從咖啡館里出來，往商場里去找周正，繞過嘰嘰喳喳的過路人群，她給周正打著電話，眼睛余光瞥見對面走來個男人。

    男人個子很高，在北泉這樣的南方城市有點鶴立雞群的感覺，穿深灰的呢子大衣，系黑色羊絨圍巾，衣服料子挺括又柔軟，襯得人分外的英挺。

    然而眉目也是俊朗的，濃眉，漂亮的桃花眼，筆挺的鼻和薄薄的唇。

    兩人容貌都是人群里的佼佼者，不知道是心有靈犀，還是下意識的自發自覺。

    隔著那么點距離的時候，兩人偏頭快速打量了彼此一眼。

    電光火石那一瞬，有什么東西涌入腦海，而后生生頓住了腳步。

    林霜下意識切斷了電話。

    “霜..........霜霜？”男人眸光像劃過天際的流星，怔了怔，輕輕呢喃著她的名字，聲音很低很低，卻飄進了她耳里。

    她靜靜打量著眼前這個人。

    “好久不見，霜霜?！彼孟駹苛藸看浇?，勉強笑笑，又好像沒什么變化。

    “好久不見，李瀟意?！彼届o道。

    “你.......還好嗎？”

    “挺好的?！?/br>
    他們面對面看著彼此。

    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千言萬語，卻又不知道從何提起。

    好像應該點到為止的離開，卻又挪不動步伐。

    時間好像流逝得很慢很慢。

    林霜看著周正拎著袋糖炒栗子，從對面走過來，低頭看著手機。

    她手中的手機一直在震動，周正在給她打電話。

    周正越走越近。

    李瀟意看見林霜的目光直直的落在自己身后，回頭看了一眼。

    周正恰好在這時候抬頭。

    他第一眼看見不遠處的林霜，沖她笑笑，加緊步伐，而后眸光不經意掃過林霜前面的一個男人。

    周正的步伐好像猛然僵住。

    林霜和李瀟意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他旋即回神，抱著糖炒栗子慢慢朝他們走去。

    “嘿，周正?！崩顬t意也猛然認出了這個昔年同班同學，打了個招呼，余光瞟了林霜一眼。

    林霜輕輕皺了皺眉，也恰好瞟了他一眼。

    三人距離離得很近，像個穩定的三角型。

    “好多年不見........李瀟意?！敝苷樕系男θ莺艿?。

    “你們兩個認識嗎？”林霜問。

    “我高中哥們，周正?！崩顬t意介紹，“周正，這位是.......”

    “你的前女友?！绷炙獡P揚下巴，“他的現女友?！?/br>
    三個人臉上的神色.......都是奇妙又復雜的。

    就，這世界小而.........離譜。

    第66章 有什么問題嗎

    李瀟意顯然愣住，卻仍是極有風度，緩緩點頭，輕聲道：“原來是這樣，恭喜?！?/br>
    “謝謝?！敝苷_口回應，他神色看似平靜，站在李瀟意和林霜之間，卻顯然黯淡了些。

    男帥女靚，實在是光彩奪目，他夾在中間，怎么看怎么像陪襯。

    林霜靜靜打量著眼前的兩個男人。

    沒什么社死尷尬的情緒，只是覺得微微倦怠，以及莫名的惆悵感。

    這場重逢散得很艱難。

    三個人之間好似交織著許許多多模糊的過往，卻似乎又輕飄飄不值一提了，沒人知道下一步應該怎么做，也許大家應該心平氣和坐下來聊聊，也許應該來個老同學式熱鬧聚會，或者是毫不拖泥帶水就此告別。

    李瀟意的手機鈴聲打破沉默，他掛掉電話，有些西式做派的聳聳肩膀：“我去年剛回國，在臨江工作，趁著過年回來........今天和幾個朋友聚聚，吃個飯........”

    似乎是欲言又止，又是別有深意：“離開好多年，和很多老同學都失去了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