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衛室有人在下象棋，兩人坐在小板凳上，棋盤擱在小幾，旁邊一個小烤爐，地上還擱著一盤瓜子和水果。

    他背對著她，全神貫注盯著棋盤，落下一枚棋子。

    “你.......怎么在這？”

    林霜有些許驚訝。

    周正摸摸鼻子，站起來。

    兩人站在空蕩蕩的馬路邊，模模糊糊聽見鞭炮的響聲。

    周正低頭看了眼時間：“我給家里打過電話，等會就回去了?！?/br>
    他問：“店里還不打烊嗎？鞭炮聲已經響起來了?！?/br>
    林霜抱著手，沒有說話。

    他雙手插進衣兜，目睹眼前的街景：“抱歉.....我并不是想干涉你........”

    他嗓音低低：“我只是擔心你一個人待著......”

    他知道那種感受——外面燈火萬家，而他只是孤零零一個人，像浮在歡聲笑語上的尾音。

    “你快點回去吧?！绷炙矊W著他，把手伸進衣兜，聲音淡淡，“今天晚上我有自己的安排?！?/br>
    “好?！?/br>
    兩人在模糊夜色里分開。

    林霜往奶茶店走了幾步，回頭看了眼路邊等車的男人。

    他穿單薄的大衣，不怕冷，肩背清瘦，樣子還算好看，是個高中老師，人也勉強不錯。

    “周正?！彼仡^。

    “嗯？”周正抬頭看她。

    她低頭摳著自己新做的指甲，慢聲說話：“周正，我最近有空.........你想跟我玩一玩，或者說，你想跟我試試嗎？”

    她說玩一玩，試一試，甚至不是約會和戀愛。

    “我習慣逢場作戲，不會有很長的耐心，也許是一兩個禮拜，也許是一兩個月，但肯定不會有結果?！?/br>
    “結束的時候別拖泥帶水，干凈利落點，行嗎？”

    像一場買定離手的游戲。

    周正看著她眉眼秾艷，沉默了片刻。

    “你今晚在哪里過除夕？”

    “我叫了外賣?！?/br>
    “我可以留下來，跟你一起嗎？”

    “你不回家嗎？”

    “每年過年，我都是和二叔家一起過的，我可以給奶奶打個電話?！?/br>
    說他和喜歡的女孩子在一起。

    他接受面前所有的一切。

    離開他之前，先留在他身邊。

    第22章 除夕夜

    這年的除夕夜，有兩個人，各自捧著外賣餐盒，喝著奶茶，窩進椅子內，看了一部長達三小時的星際科幻片。

    電影高潮迭起，兩人聚精會神，彩蛋過后，林霜迷茫問他：“我沒看懂，他為什么沒死？怎么從黑洞里出來的？這結局和那個蟲洞有什么關系？”

    周正從電影空間宇宙構建理念開始，跟她娓娓道來，解釋了半個小時，林霜歪著頭，一雙眼骨碌亂瞟，神色似懂非懂。

    “簡單來說，這是一個空間概念問題.......”周正往四周看一圈，企圖去找紙筆解析，“要不我給你畫個解析圖？你就明白了?！?/br>
    嘖，教育界通病。

    林霜翻起眼皮，乜他一眼，目光意味深長，把屏幕切換到今年的春晚。

    “不用，我懂了?！闭Z氣平淡，尾音短暫，無端生出一點心虛。

    春晚已經進入尾聲，節目平淡，兩人椅子隔著點距離，林霜玩起了手機游戲，周正的手機早不知涌入多少未讀消息，都是拜年的學生家長同事朋友。

    他掃了一眼，看她游戲玩得專注，關上手機，扭頭問她：“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去哪兒？”

    “學校吧?！彼麥芈曊f，“這時候學校沒人，老張回家吃飯了，我有門卡?！?/br>
    林霜從手機抬頭看他，心“咚”了一下，突然覺得有那么點莫名的刺激：“去辦公室偷試卷？”

    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這男人有隱藏屬性，帶她做點更刺激的事情？

    林霜挑起細眉。

    “去cao場散步?！彼槐菊浾酒饋?，“以前下了晚自習，大家都喜歡去cao場跑兩圈?！?/br>
    她也喜歡和同學在晚自習的夜晚去cao場遛彎。

    周正等她穿大衣外套，叮囑她：“很晚了，多穿點?！?/br>
    春節氣溫有回升，其實并不冷。

    林霜多戴了個圍巾。

    周正雙手插兜，走在前面，和她隔著點距離，領著她走出了奶茶店。

    他帶著她，穿過空無一人的街道，學校的門衛室亮著燈，里面果然空無一人，小門“滴”的一聲打開，他站在一旁，等她先通過那道狹窄的門。

    安靜沉默的學校在她面前展開。

    不知道為什么，她心情突然大好，心底明晃晃的一片亮意，腳步雀躍跨過那扇門，還蹦了兩下，半跑進了學校，做賊心虛似的。

    “周正，你快點，別被人看見了?！?/br>
    “門衛室有監控?！彼钢割^頂的攝像頭，“別緊張，不做壞事就行了?！?/br>
    林霜抱手挑眉，聳著肩膀看著攝像頭，含笑藏進了樹蔭下。

    周正依然帶著她，右轉，左拐，下臺階往cao場去，他并不習慣和她聊天，話不多，只是間或和她說幾句：“小心這里的臺階?！?/br>
    “這里以前是學生宿舍樓，現在改成了學校印刷部?！?/br>
    “這里是張凡的體育辦公室?！?/br>
    空蕩蕩的大cao場靜靜等著兩人走近。

    cao場關了直射照明燈，只留著邊角幾盞昏黃的路燈。

    那么大而空曠的cao場，他們慢慢走進，身影顯得渺小，影子很長很長，拖在地面上。

    昔年陳舊的塑膠跑道翻新過，顏色鮮艷，腳感也很好。

    足球場鋪了仿真草坪，森森綠意一片。

    兩人沒有說話，各玩各的，周正雙手插著兜，在跑道上閑庭信步，林霜踩著白色的塑膠線，頂著腳尖一步一步丈量距離。

    他們漸漸離遠，隔出了一些距離。

    他往左，她往右。

    他在跑道這頭，她在跑道那頭。

    他們影子離得很遠很遠，像兩條毫不相干的平行線。

    這些距離曾經真實存在過，和很多年前的記憶重疊在一起。

    噼噼啪啪的鞭炮聲遠遠傳來，回蕩在空空的夜里，起初是某一個方向的零星一陣，而后慢慢連成了一片，噼里啪啦連綿不絕。

    許多大城市已經禁了煙花爆竹，但今天的晚上依然吵鬧。

    兩人不約而同看了眼時間，這一年的除夕馬上要結束了。

    零星的煙花從街角對面的居民樓頂升騰而起，盡情燃放，光輝燦爛，目不暇接。

    周正轉身，往回走，回到林霜身邊，和她一起仰頭，默默看煙花。

    “很漂亮對不對?！?/br>
    “嗯?！?/br>
    他們好像和這些煙花鞭炮隔絕在另一個世界，又好像和這個世界融為一體。

    “新春愉快啊周老師，祝你身體健康，萬事如意，桃李滿天下?！彼ゎ^，輕飄飄跟他說話。

    周正笑容溫和：“謝謝，那我也祝你生活幸福，順風順水，財源廣進?！?/br>
    時間不早，兩人出了學校，關了奶茶店的門，周正看了眼手機，語氣自然，毫不做作：“很晚了，我打個車送你回家吧?！?/br>
    林霜又挑了挑眉，神色說不上來的......微妙。

    他的房子離這步行只需要幾分鐘。

    除夕之夜的出租車價格昂貴，速度飛快，周正把林霜送到樓下。

    “上去坐坐？”林霜語氣平靜。

    “不用了......太晚了?！彼蛄嗣虼?，瞟了眼腳尖，再抬頭看她，“你早點休息吧.......晚安?！?/br>
    如果一對孤男寡女，曾經有過那么點不可言說情緒，剛剛經歷某種關系上的“約定”，獨處過一個特殊的夜晚，深夜女孩在樓下邀請男人“上去坐坐”，卻無情遭到了拒絕。

    請問，這個男人到底有什么毛??？

    林霜抑制住想翻白眼的沖動。

    這個男人可能.......超出了她的實踐范疇。

    周正想了想，問她：“后面幾天你什么安排嗎？”

    “我答應了我媽，明天去她那，家里還有些親戚要走........初四那天差不多能閑下來?！?/br>
    “那好吧?！敝苷€沒有從角色中轉變過來，語氣有那么點不自然，拘謹道，“那有空.......我再聯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