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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姑母撩人在線閱讀 - 姑母撩人 第76節

姑母撩人 第76節

    說得奚甯心里酸酸的,十分不是滋味,“都是怨我,勞累你跟著奔波,這些日你不要到風地里去吹風,也不要再燒飯我吃。我使人到外頭打聽個揚州廚子來,做兩樣你家鄉的菜,興許就有胃口了?!?/br>
    見他英眉緊蹙,玉樹搖嘆,奚緞云噗嗤樂了,“哄你的,我沒病?!?/br>
    奚甯再窺她面色,容光瀲滟,嬌媚時生,心里放下大半,仍勸,“你女人家,不要掉以輕心,從前秋冬你就總病,一向叫我不放心?!?/br>
    “你還有臉說我呢,你也總叫我不放心,路上病了幾遭,我總勸你不要急著趕路,你何時肯聽的?”

    奚甯生了愧色,連連告罪,奚緞云便笑,抓起他一只手擱在她腹上,“不騙你,我真沒病,是有了身子,大夫開的安胎藥我吃?!?/br>
    仿佛敲了記金鐘佛音在奚甯腦子里,他先是有些發蒙,旋即便有鋪天蓋地的喜悅朝他襲來,豁然開朗,“真的?”

    奚緞云眉目歪著朝他眨一眨,“再真也沒有了,大夫說一個來月,我算算,是在開封有的?!?/br>
    窗外是大片的陽光,璀璨絢爛,繁花似錦,舜華乍開在奚甯心上,令他沉著的眉宇間,忽生了一種稚氣的快樂??鞓泛?,與她一樣,也是一陣后怕,“咱們從武昌過來,路上翻了兩回車,有沒有什么要緊?”

    “沒什么要緊,大夫講我雖外頭看著弱些,里頭卻好,不妨事。這孩兒安安靜靜的,我除了有些沒胃口,半點不適也沒有,性情大約和順?!?/br>
    奚甯一霎笑起來,在屋里連踱了兩圈,仿佛要把紅罽踏碎,“好好好、柔順也罷調皮也好,只要康健沒妨礙,都好?!?/br>
    難得見他大喜大悲的模樣,奚緞云眼珠子跟著他轉半晌,心里涓涓地淌著幸福,“你高興?”

    “高興、高興!”他笑坐下來,婑媠的眼矚目她一會兒,寶貝似的捧著她的臉親一親,端起那藥吹一吹,遞給她,“快趁熱吃了,一會兒我出去吩咐管家,請個揚州的廚子來,叫你往后吃得順口些才好?!?/br>
    奚緞云將下巴朝另一碗藥抬一抬,“你也吃?!?/br>
    兩個人端著藥,碰了一碰,“干杯?!?/br>
    彼此笑目多情,瑩彩襲人,春風起,花梢搖著陽光,春風細細且綿長。

    吹入京師,北方的春也到,錦繡人間,蜂蝶纏綿,彩燕爭窠,喜鵲圍巢,霧回了楊柳,風拂了海棠。

    自得了休書,花綢很是過了幾日快活日子,趁春邀著韞倩、連翹、松琴等人往觀里打醮,卻不見韞倩前來?;ňI心內檢算,自她與施兆庵那遭事過后,便不見她往家中來,少不得擔心她是在家受了盧正元的打,便連番使椿娘去打聽。

    誰知這日椿娘打聽回來,面色大慘,闔上門拽著花綢榻上坐,“我走到盧家就聽見說韞倩姑娘的孩子沒了……”

    “什么?!”花綢大嚇,還不待她說完,已是臉色大變,額心蹙破,“什么時候的事情,我怎的一點風聲都不曉得?”

    “都不曉得,連范家也不曉得。我問了蓮心,她正伺候姑娘小產,忙得腳不沾地,她只說,是前日盧正元歇在韞倩姑娘屋里,睡時還好好的,誰知半夜姑娘喊肚子痛,不出半個時辰,就小產下來,是個成型的男胎。姑娘當時留了好多血,連夜請了兩三個大夫來瞧,好容易才把命保住,今番還躺在床上,直喊肚子痛?!?/br>
    二人都是心驚不迭,花綢怔了一會兒,忙使喚椿娘往總管府里拿些阿膠人參,套了馬車往盧家趕去。

    這廂走到韞倩屋里,還沒進臥房,先聽見泣聲喧墻,哭得她腿一軟,險些跌倒。幸而惴惴地撩了簾子進去,見韞倩欹在床頭,還在動彈。她這才擱下一半心,打眼一瞧,原來是盧正元的三房小妾圍坐著哭。

    那翠煙抬頭見她來,忙拉她坐在床前的杌凳上,“好在姑媽來,原是今日要使人去告訴您老一聲的,誰知您老趕著就來了?!?/br>
    “我也是才聽見說,心里急得要不得,忙套車來瞧瞧?!?/br>
    花綢與三人寒暄了幾句,三人便辭出去留她們說話。屋里一空,花綢的笑臉便斂盡,淚珠頃刻滾落,去抓韞倩的手,好在還是熱的,“你怎么樣呢?哪里不好?”

    臥房里熏了極重的香,仍蓋不住一股血腥味兒。韞倩鬔發凌亂,烏髻不整,臉上白得全無血光,好似身上所有的血都在這兩日流盡了。

    很奇怪,自那日施兆庵被抬出這里,她就再沒哭過,就連這兩日小產,痛得在床上打滾,也沒掉過淚??擅媲耙灰娀ňI,睫毛一扇,像開了閘,源源的眼淚從她眼淚xiele洪,哭得不成音調,“我痛?!?/br>
    “哪里痛?”花綢忙站起來,隔著褥子將她從頭摸到腳,手伸進被窩里,在她腿上摸到一點血,“是不是底下還痛?”

    韞倩只顧搖頭,淚水撒下來,被褥上洇開,如墨似彩,一朵朵黯淡的芙蓉開得繁茂。她也說不出哪里痛,好像有把長劍,從底下只穿到心臟,從里到外殺死了她,但她還活著,干癟的,剩一副軀殼。

    她不說話,花綢急得不行,叫來蓮心問詢。蓮心也哭得不成模樣,“前兩日流了好多血,被褥都換了好幾床,嚇都嚇死人了。后來大夫說是里頭血沒流干凈,流干凈倒是好事,眾人才放心些。今日血才見少些,大夫說,過幾日血止住,將養些日子,就能好了。只是……”

    說到此節,哽咽不成聲,花綢將腳一跺,“哎呀,只是什么?你只顧哭,先告訴我?!?/br>
    “大夫講,傷了宮,只怕往后再難生育。老爺聽見后,十分生氣,指著姑娘罵了好些難聽話,還說要將我們姑娘挪到后頭去住,叫把屋子收拾出來給櫻九住?!?/br>
    花綢不聽便罷,一聽蹭蹭冒出火來,惱在杌凳上,半晌說不出話。韞倩漸漸止了哭,反來拉她,“你別急,橫豎只要不休我回家,就還算好,別的倒不要緊,我在哪里都住得?!?/br>
    須臾,花綢把氣平了,拉著安慰她好些話,蓮心端藥來,她接了,親自喂韞倩,“你告訴我,好端端的,孩兒是怎么沒的?是不是那個櫻九?”

    “不是她?!表y倩抿著藥搖頭,帕子蘸蘸眼淚,“上回出了事,姓盧的心里就一直過不去,顧著我有身子,不敢打罵??汕叭找估?,他吃多了酒,走到屋里來,非要歇在這里,我說我有身子,不便服侍他。他惱起來,砸了東西,罵我說:‘天殺的yin/婦,你少借故推我,大夫講了如今已是不妨事,我曉得,你看我老了,心里戀著那年輕的?!彝扑?,他犯了渾,非摁著我做那檔事,誰知中途就流起血來……”

    說起這些,她已眼望成空,面色冷冷,只是戚戚雙目里,幽恨滿闐,再無淚水。

    花綢心里大片大片地涌來酸楚,一碗藥喂完她,鎖眉愁嘆,“出了那樣的事情,如今孩兒又沒了,你又再難有孩兒,我只怕姓盧的經不住櫻九挑唆,把你休退回家,屆時你更沒命活。我早講,那櫻九心里懷恨,逮著時機,必定不肯放過你?!?/br>
    聞言,蓮心忙也坐到跟前來,“姑媽說這話是正理,我這幾日一為姑娘的身子,二就是為這事情日夜懸心。我們家那太太,姑媽是曉得的,與姑娘是積怨積愁,只恨不得掐死姑娘,要是姑娘被休回家,不真真是羊入虎口,隨她作踐了?還請姑媽想個法子,在這里與姓盧的纏,也好過回去同太太纏?!?/br>
    “那頭可得消息了?”

    “還不曾,”蓮心忙搖頭,“老爺也怕損體面,不曾向外頭走漏風聲?!?/br>
    “就是姓盧的怕傷體面,那櫻九也不肯甘休,必定要將事情散播出去,逼得姓盧的休了你們姑娘才罷?!被ňI垂眸苦想一陣,忽地抬起頭來,將二人脧一眼,“櫻九是父母家人,可還在范家?”

    “正是,當初姑娘出嫁,她那一房,只陪了她過來?!?/br>
    花綢點點下頜,“那就是了,得想個法子,先將她的家人弄出來轄制她,叫她閉了嘴才好?!?/br>
    眾人焦心思慮,一時也想不出個萬全之策,只得暫且擱住。到下晌,花綢因不放心韞倩,打發個小廝去回了奚桓,夜里便要留宿在此。

    幾不曾想,天有不測風云,這里法子還沒想個周全出來,到晚夕,偏那盧正元走了來,倏忽生了變故。

    第73章 .  紗窗恨(九)   “沒、沒氣兒了……”……

    晚風送香, 綠窗透月,骨瘦弱對星辰,和著燈輝裊裊交織, 織成草黃的紗, 蒙著慘夜。

    雕榻上鋪著兩層厚褥,一床錦被,蓮心又拿來一個金織四角軟枕放在榻上, 笑對妝臺,“空屋子倒是多, 只是姑媽要與姑娘說話,睡得遠了,反不便宜,請姑媽就在這榻上將就一晚?!?/br>
    花綢在鏡前解釵卸環,聞言扭頭回笑,“不妨事, 就在這里, 椿娘進來沒有?”

    那韞倩懨懨靠在帳中, 始覺底下好些, 不似先前血流不止的癥狀,倒與月事一般, 稍稍有了些精神與花綢說話, “原該叫你與我一床睡的, 可我這床上鋪了稻草草紙, 實在腌臜,只好委屈你睡在榻上?!闭f話吩咐蓮心,“再拿兩床褥子給姑媽鋪著,仔細下頭硬, 硌著骨頭?!?/br>
    “你此刻怎的,可好一些?”

    花綢走過來,擎著燈照她的臉,雖還是慘白,眼中卻漸漸凝神。又聽韞倩說:“好了些,晚飯與你吃了兩口,倒比前些時都有胃口,十分受用,血也漸漸止住了?!?/br>
    她便放了心,走到榻上,見椿娘打簾子進來,“傳話的小廝回來說,桓哥兒已經歸家了,問姑娘在這里睡,缺些什么不曾,他使人送來?!?/br>
    花綢翻翻眼皮,連連嗔怪,“他說的什么話,簡直不講理。我在韞倩家中,未必人還會委屈了客人不成?什么也不缺,真是白多心?!毖杂櫹屏吮蛔鱼@進去,吩咐蓮心去睡,“你帶著椿娘去睡,姑娘我看著,有什么事情喊你?!?/br>
    兩人出去,關了院門,便共往東廂屋里歇息。這屋里燈還未歇,花綢心里存著事,睡不好,韞倩病了這些日,也有些睡不進,兩個人便來來往往地說話,無非是些酸言苦語,彼此安慰罷了。

    外頭是一輪上玄月,幽幽凄凄地散著光,夜中尚有余寒,涼意透骨,那盧正元卻渾身燥燥的,大步流星步入府中。

    因孩兒沒了不自在,他連番在外頭邀了幾個朋友吃酒,今夜更甚,連吃了好幾臺,此二更天方回家。

    原是要往櫻九屋里歇去,可路走一半,左想來沖冠眥裂,右思來怒火中燒,慪得他三尸暴跳,五內焚火,非要到韞倩屋里,再要把那yin/婦罵一通才甘心。于是調轉步子,奪了小廝的燈籠就往這頭來。

    那蓮心椿娘二人說完話正要睡下,迷迷糊糊地聽見院門“梆梆”砸得震天響。蓮心一霎驚醒,披了衣裳擎著燈去開門,迎面見是盧正元,便伸臂攔他,“今夜奚家姑媽過來探姑娘的病,就睡在了這里,老爺不便進去,請往別處去歇?!?/br>
    盧正元一開口,便是撲面的酒氣,洶洶揮著胳膊,“誰稀罕在這里歇?我不過是來瞧那yin/婦死沒死!”

    言訖一把攬開了蓮心,奪步進屋去。椿娘屋里見勢不好,只怕他沖撞花綢,忙也穿了衣裳往那屋里去?;ňI里頭聽見,也急急穿了外衫,穿好正見他進來,忙趕著副了個身。

    盧正元醉眼朦朧,也懶得瞧她,更不顧什么禮數,徑直往床前去?;ňI料他有話對韞倩說,不好在此聽覷,擎了站燈到外間去等候。誰知還沒落座,就聽見盧正元在里頭詈罵起來:

    “好你個yin/婦,我還當你今日就要死了,不想你又沒死,既沒死,裝這病殃殃的樣子給誰瞧?!”

    恍惚聽見韞倩弱弱地辯白了句什么,花綢忙拉蓮心到跟前來,“我是外客,不好進去,你去勸勸,我瞧這姓盧的喝了不少酒,保不齊要動手?!?/br>
    “我也不好進的,”蓮心又嘆又恨,一屁股坐在榻上,“老爺撒起火來,最是勸不得的性子,不勸,只打兩下就過了,若勸了,他益發停不下手來?!?/br>
    幾人無法,只得又豎起耳朵聽,聽見盧正元又一聲大呵,“我曉得你心里怨著這個孩兒是我作弄沒的?哼,只怕怨不得我,若不是你個yin/婦做出那些不要臉的事情,也不至于氣昏了我的頭!你如今病歪歪倒在這里裝西施,只當能躲過我的脾氣?做你爹的黃粱夢!”

    這才聽見韞倩咳嗽了兩聲,氣若游絲,“你到哪里吃多了酒,只管往我這里撒瘋,我眼下不痛快,聽不得你這些話。要吵要鬧,你且等我好些來?!?/br>
    盧正元不聽還可,一聽拔地三尺高,“你遭了瘟的短命,與我何干?我明白告訴你,你還當有以后呢?別做夢!等你好些,趁早給我滾回娘家去,我干干凈凈的地方,容不得你個娼/婦糟蹋!”

    韞倩不依,靠在床頭挑高了眼,“我是娼/婦,也是你八抬大轎抬進門來的娼/婦。你如此糟踐我,與你又有什么好處?難不成叫人都曉得,你姓盧的做了個活王八?”

    外頭聽見,心道不好,韞倩向來不會服軟,少不得愈發激怒這盧正元。果不其然,緊跟著便聽見“啪”一聲,和著盧正元的怒罵,“我打死你個yin/婦!”

    這是動起手來,花綢心一慌,急往里去,掀簾子見盧正元正將韞倩撳倒在床上,擼著袖管子左右扇臉,耳光“啪啪”不斷。韞倩病弱如此,哪里能反抗?早是渾軟無力,昏了過去,只任由他扇打。

    勢有不妙,這盧正元酒氣熏天,不知醉得什么模樣,下手哪有輕重?花綢便顧不得許多,忙上去連拽帶勸,“先罷了,盧老爺,您心里縱有千萬個不爽快,也該顧著些,太太如今病得這樣,只怕您打死了她,您也無益?!?/br>
    盧正元此刻酒力全然上來,只覺腦袋暈頭轉向,燈又昏,火又旺,燭又不明,又吃得爛醉,竟不知眼前人是誰,也懶怠管她娘的是誰!

    將胳膊一揮,把花綢掀翻在地,全身的rou騎在韞倩身上,指著花綢罵,“都是你們這些賊囚的yin/婦帶壞了她,如今還來勸我,趁早連你們一道打死了才罷!”

    唬得花綢一跳,她長這樣大,還沒遇見過這等渾人,更沒招過人打,心里免不得害怕,摔在地上呆住了,一時顧不得起身。

    也將椿娘嚇一跳,忙去攙花綢,心里起了火,對盧正元也不講什么客主之道,指著他罵,“好不講道理的混賬!你吃醉了酒,走進屋來打夫人撒氣,她若好你打她兩下撒性倒罷了,她病得這樣,怎經得住你那鐵一般的拳頭?!我們姑娘好心勸勸你,免得你打死人吃官司,你倒愈發耍起渾來!”

    那盧正元將眼睛定了又定,適才有些瞧見人影,心里大火,丟下韞倩下床來,“好啊,哪里來的娼婦,跑到我家里來撒野,我一道將你們老鴇娼/婦都收拾了,也算為民除害!”

    說著一個拳頭揮過去,椿娘不防,被打翻在地?;ňI忙擋在前頭說軟話,“盧老爺,好端端的,我們不過是勸兩句,并沒有壞心,如何跟客人也動起手來?”

    這時節酒氣愈發上涌,沖得盧正元頭暈眼花,只瞧見滿屋里花紅柳綠的影晃來晃去,像是掉進個妖精窟里。他甩甩滿臉橫rou,一把拽住花綢的掩襟,將她提得離地三寸高,“你是哪里來的狐貍精,想來索我盧某人的命?哼哼,告訴你,我盧某人!陽壽千年,你你、你想要我的陽壽補你的道行,哼,做夢!”

    說著“啪”一巴掌扇在花綢臉上,扇得花綢眼冒金星,臉上火辣辣的疼。也將韞倩扇醒過來,床上一扭頭,見花綢被那黑面郎拽著衣襟子,椿娘與蓮心左右掰他的胳膊,嚇得連哭央告,“老爺,您吃多了酒,這是咱們家的客人,可千萬打不得呀!”

    “姓盧的,這是奚家的表姑媽,你敢動手,你要命不要?!快撒手,我們不追究!”

    不知怎的,盧正元聽在耳里的確是滿屋嘻嘻的笑聲,四面脧巡一眼,竟瞧見好些個長著狐貍尾巴的妖精圍上來索他的命。他怒從膽邊生,管他什么妖精鬼神,胳膊一震,震翻了攀在左右的兩個,又把手上這個扇了一巴掌,“你是狐貍大王,我先治你!”

    韞倩聽見花綢痛得一聲叫喚,心里急得不行,床上掙坐起來,滿屋里環一眼,在一條供奉的長案上瞧見個青銅鼎,忙掀被下床,抱起三腳鼎就朝盧正元后腦上砸下去。

    悶沉沉的“咚”一聲,盧正元仰面倒了地,震得多寶閣架子簌簌搖晃,眾人皆驚。韞倩忙去將花綢扶到榻上,連問她:“綢襖,你怎么樣呢?”

    花綢回過身來,朝她擺擺手,“我不過是給他摑了兩巴掌,腦袋有些發暈,倒不妨事,你怎的?”

    “我也無礙,”韞倩瞧瞧窗外黑漆漆的天色,把她的手抓著,“你快回家吧,等他醒了,還不知要怎的動怒。他上無父母下午子侄,一向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無所顧及,可不懼什么奚家潘家,你趕緊走!”

    “可我走了,你怎么樣呢?還不得被這混賬給打死了!”

    “哎呀,這時候,你就別管……”

    “??!”

    韞倩話還沒講完,卻被蓮心失聲一叫喚給打斷,眾人回頭瞧她,見她站在盧正元邊上,擎著燈朝地上指著,滿面驚恐,“血血血、流了好多血……”

    驚得花綢噌地拔座起來,兩步上去,奪了她手上的銀釭,蹲下去在盧正元臉邊一照,果然流了許多血出來?;ňI抖著手,伸出個指頭去探他鼻息,少頃臉色慘白地脧一眼眾人,“沒、沒氣兒了?!?/br>
    旋即軟坐到地上,眾人皆癱軟了身子,扶榻的扶榻,坐地的坐地,一時四下寂靜,只聽見慌亂的心跳聲。

    手足無措的岑寂里,韞倩歪扶著榻,朝花綢瞧一眼,目光幽幽如夜,空空的,仿佛魚死網破,什么都落了空,帶著一股死寂的毅然,“人是我砸死的,綢襖,與你不相干。你快走,倘或明日我被抓到官府,你肯來瞧我一眼,就不枉咱們倆一齊長大的情分?!?/br>
    花綢神魂歸體,忙站起來,“不成,若問,就說是我砸死的,你有jian情,官府問罪,罪加一等,是要被處絞刑的。你家那對父母,斷然是袖手旁觀,不肯管你??晌矣谢竷耗?,大哥哥不多時就回京,二哥哥還在順天府當差,他們不會不管我,我被抓去,頂多就是判個失手殺人?!?/br>
    “不行……不行?!表y倩愴然搖手,攥緊她的手,“我這輩子,早就毀了,可你好容易從單家脫身,好日子才開始呢?!?/br>
    “這時候,你還與我爭什么?”

    互不肯讓之際,倏聽外頭“吱呀”一聲,有人推開院門,驚得四女你瞧我我瞧你,連連朝外頭張望??珊谄崞岬?,廊下兩盞昏燈,根本照不清。正惶惶無措,卻見是第四房小妾翠煙走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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