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撩人 第34節
韞倩噗嗤樂了,放下袖管子搖起扇,“你也是,我既是正妻,他那些小妾何嘗敢欺負我?” 越見她笑,花綢越是心緊,緊得兩彎眉展不平,“那就是盧正元打的?!” 韞倩倒不曾講客氣,搬了小爐在炕桌上,就勢打著扇生火,又熟門熟路地尋了個小銅壺來墩在爐上。 這般歇下來,臉上方泄出抹苦笑,“不是他還有誰?倒不是氣我惱我,只是他那個人,在床笫上有個毛病,一高興就要掐人,我這些日子身上全是他掐的印子,才好一日,他又興犯一日,掐得我身上沒一塊好地方?!?/br> 床笫之上花綢倒聽得明白,只是掐人打人她有些糊涂了,兩眼迷惘。 韞倩見了,目光里漏出不屑,“你沒嫁人,還不曉得這世間男人有多奇怪。我也不知他怎么有這毛病,平日里倒是好端端的一個人,一到床上,卻像豬、像狗、偏不像個人。我偷偷去問他那三個小妾,原來他對她們也是一樣的?!?/br> 聽了這一席話,像是那爐里蹦了塊炭在花綢腹中,生生在她五臟里拔出一股火,“什么王八羔子,高興就掐人,倘或不高興,豈不是要殺人?!” “倒難得見你急一次?!表y倩還笑得出來,像是認了命,萬千苦衷早早地就修煉成云淡風輕,“他倒不舍得殺我,只是我實在厭煩他。也不只是我,那三個也厭嫌他死了,一到夜里,這個推那個、那個推這個,大家都恨不得他不進屋才好,只是面上不說罷了。誰叫我是新娶的呢?總有幾日新鮮,他倒夜夜往我屋里去?!?/br> 花綢陡地叫她說得笑了,笑意漸漸沉淀下去,浮起哀愁,“那怎么辦?總不能日日吃這個苦吧?這新傷疊舊傷的,遲早弄得個體無完膚?!?/br> “噯,我想了個法子,”說到此節,韞倩湊過腦袋笑起來,“你還記不記得我屋里先前太太給我撥了兩個丫頭,就為著給我陪嫁面上好看?!?/br> “似乎記得,那年你病了,還跌了你的藥碗是不是?” “就是她,叫櫻九。我預備著,叫她給那黑面郎2做房里人,讓他們倆纏去,我躲清靜?!?/br> “可她愿意嗎?” 韞倩悠哉笑笑,目光漸冷,“我管她愿不愿意?這丫頭自打跟了我,心里對我就怨懟,恨我不是嫡出正女,只怕我只能嫁個窮酸讀書人,她要跟著我受窮。如今好了,我嫁了個這么個富官兒,雖說老了丑了些……” 花綢望著她半垂的粉腮,心腸也硬起來。這時節,誰還管得了誰?她籌忖片刻,點頭稱是,轉背到箱籠里翻了一身鮮亮衣裳出來,“你給她穿,你那黑面郎眼下對你正在興頭上呢,不將她打扮得出挑些,如何能引那黑面郎的眼睛望她身上瞧?” 兩女錚亮的眼珠子轉一轉,像陽光底下的貓眼石,點綴著幾張酒熏花容,憨態可愛,那里結詩,這里唱曲,釵裙與閑云在周乾的云林館內趣湊了一席。 且說奚桓因受他父親之命,將潘興舞弊之事說與施兆庵之父施尋芳,施尋芳拈著須笑了笑,“甚好甚好,這里正要參潘鳳個徇私之罪,他兒子就如此不檢點。你們既與那位周乾交好,便去說與他,望他屆時上堂為證?!?/br> 于是奚桓與施兆庵便約著連朝同往云林館來,席上還是周乾的朝歡、連朝的云見、施兆庵的星見作陪。奚桓身后獨有一位姨娘篩酒,身側無嬌客,他卻不甚在意,趁著琴曲連席,他舉斝敬與周乾,“先生請吃過這杯,小弟肚子里的事兒才好開口?!?/br> 周乾心有成算,料定他那日看過文章,必定還來,卻喬做不知,“桓兄弟怎么客氣起來?周某身無長物,只有些黃白之物,未必桓兄弟是要向我討借銀子?可桓兄弟家里只怕也不缺我這些銀子?!闭f完一手仰撐在蒲團后頭,半倒在妙妓朝歡懷里仰頭大笑。 那朝歡取過他手里的玉斝,提壺篩酒,被奚桓接過酒壺去,親自篩與他。周乾乍驚,忙端正起來,“哪里敢勞煩桓兄弟屈尊?有什么事兒,吃過這一杯,與我到屋里說?!?/br> 過后二人起身,奚桓回望施兆庵一眼,與他點點頭,跟著周乾踅入正屋內。 屋內榻椅俱全,春屏罩掩,滿墻名家字畫。奚桓素來愛丹青,一幅幅住足細品半日,適才坐到椅上,“先生實乃風雅狂客,一身才華,實在不該隱居于此,當出仕為民方位正道?!?/br> “桓兄弟官宦世家,說得輕松?!敝芮剐P上了茶點,歪在榻上朝他笑,“實不相瞞,像我這等祖上無官庇佑的商賈人家,想入朝為政,單靠科舉是不成的,哪怕考個狀元出來,也不過是在翰林院修一輩子的書。想有所作為,就得孝敬上峰,我周乾身無長物,只有銀子,可我若出了銀子,豈不是辜負這一身才學?縱然進了內閣,握天下命脈,可其身不正,又有什么意思?” “先生性情乖僻,卻不失君子之風,小弟拜服?!鞭苫腹肮笆?,胸有成算地拔起腰,“眼下,我有一條門路,正好可以全了先生風骨,又能入仕一展抱負,不知先生有意否?” “且說來聽聽?!?/br> “先生雖不在朝野,可朝野之爭,想必也有所耳聞。如今喬閣老卸甲歸家,戶部鐘敏也即將歸田還鄉,當今內閣,為次輔潘懋獨大,就是你上回說起的潘興之祖父。此人用人擅任,卻貪心不足,于朝有利,卻是利弊相持。正好他孫子舞弊,兒子徇私,家父與都察院想趁此良機,查辦其手下部分貪吏?!?/br> 說到此節,他端起青釉斗笠杯請了茶,潤了喉嚨,便生出清冽的氣定神閑,“都察院的意思,想請先生出堂立證,將潘興摁死在堂,朝野上好有名頭查檢潘鳳舉薦的其他官員?!?/br> 周乾聽完這一席,稍有為難地笑倚在榻上,“桓兄弟也是知道的,我家不過是商賈之家,自古來,商不與官斗,我個人倒不懼什么,只怕得罪了潘懋潘鳳父子,回頭他們為難我的家人?!?/br> “我明白先生的顧慮。不過我既然說要給先生指路,那必定就是條明路。先生舉劾潘興,朝野一干動作下來,自然會有閑缺,家父眼下又正值用人之際,若先生有意,參加今年的會試殿試,只要出仕,家父自會妥善安排?!?/br> 周乾噙笑不語,仰回榻上,屋舍后卻有風起長林,蔥蒨細長的密葉朝茅蓋的屋檐拍來,一浪接一浪,濤聲不止。 ———————— 1宋 朱熹《四書章句集注》 2黑面郎:豬的別稱。 第38章 . 雙蕖怨(四) 兩顆心在黃昏里,漸漸共…… 竹邊花邊, 風吹藍田,晴絲裊裊墜茂檐,席上正唱著《畫眉序》, 戲說終身姻緣。 奚桓與周乾將將歸席, 才吃了兩回酒,始見院門處風情斜倚著一位妙娘神仙,穿著寶藍鑲滾水綠長襟衫, 半露寶藍百迭裙,戴著綠松石耳墜子, 家常挽著一窩絲,不是月見是誰? 那月見娉婷走來,朝列席打趣,“你們席吃到一半才叫我來,什么意思嘛?” 說著見過諸位,走到奚桓邊上福身, “桓爹得空, 怎么不見往我們那里去?可見上回說的話兒是哄人胡耍?!?/br> 奚桓一頭霧水, 朝對案連朝望去, 連朝忙端起腰招呼月見落座,“桓兄弟一個人沒意思, 我才去遣小廝去請的你, 不然誰想得起你來?你若怪罪, 仍舊回去就是了嘛?!?/br> 趣得月見嗔他一眼, 叉著腰,“既這樣講,那我可就回去了啊,省得留在這里沒趣?!?/br> 話說是要走, 可行動卻挨著奚桓身后坐下來。奚桓了然是連朝請她過來坐陪,不好拂他的臉面,又覺沒意思,便起身叫北果摸了十兩銀子擱在案上,“我家中還有事,先辭過,不好叫姑娘白跑一趟,這里是車馬費,望姑娘不嫌?!?/br> 驟聽這話,月見真格有些沒了臉,笑意闌珊地別過眼去,嗓音淡含悵怏,“瞧,我一來桓大爺就要走,別是我的無鹽之貌嚇壞了桓大爺吧?下回就是死明叫我,我也可不敢來了?!?/br> 連朝忙調和,朝奚桓壓壓手掌,“怪賊坐下,你敢逃席,罰你一大海!她一來,你就走,知道的說你有事,不知道的只當你小看了她,叫她往后如何做生意?” 奚桓只得高舉玉斝,笑睨月見,“姑娘請體諒,我實在有事,還得趕回家中向父親復命,明日我叫人送些料子去給姑娘裁衣裳?!?/br> 提起父命在身,連朝亦不敢多留,且隨他。倒是月見,眼瞧案上的銀子,又聽見送料子,喜的無可不可,捉裙起來,拿了銀子舉在他面前晃一晃,“桓爹有心,又叫桓爹破費,只是連曲兒都不曾給桓爹唱一個,受之有愧?!?/br> 奚桓不過笑笑,辭過眾人,仍舊歸家。恰好來時那施兆庵聽他提起一嘴姑媽在家與韞倩相會之事,眼色一沉,心竅一動,丟下滿席追趕上去,“桓兄弟略等等,我與你一道走?!?/br> 跨上馬,奚桓拉著韁繩,馬蹄踱了半圈,抖出他的笑聲,“怪賊,你不說坐著,又忙什么?” “你回去復命,我自然也是回去復命?!毙P在后頭騎馬跟著,兩人在前并駕齊驅,施兆庵笑睞他,“周乾怎么說?” 烈烈陽光下,奚桓稍顯得意地揚起下巴,“應了,來時我就說,他必然肯應?!?/br> “你怎的就斷定他肯應?我還料他恐怕家中受牽連,不敢得罪潘鳳父子,不會應得那么痛快呢?!?/br> 奚桓夾著馬腹,優哉游哉地輕晃腦袋,原野的風撲面而來,夾著草木幽林的清香,往后拂揚起他纏髻的銀灰錦帶,“你肯把聽曲兒的心放些在周乾身上,自然也能料準。那日他無端端說起潘興,我就揣測,他必是有意叫我等通曉此事,若他怕得罪人,何苦宣揚?” “這人有些意思,”施兆庵輕輕嗤笑,“只可惜在朝中無人庇佑,又不愿屈拜潘鳳門下,只能在此地為野?!?/br> “往后就有了?!?/br> 施兆庵蹙額抬頭,稍作思慮,笑展了眉宇,“你是想將他引薦給令尊大人?” “是這么個意思,父親近日要改往日之風,為朝廷舉薦賢才,知人善用,又不單是他潘懋之德。我聽父親的話兒,皇上顧及的就是潘懋這顆樹倒了,他底下庇護的那些人才無所倚,便有所異。國不可無士,我將周乾引薦給父親,能不能用,全憑他老人家做主?!?/br> 言訖一踢馬腹,揚奔出去,施兆庵亦松開韁繩揮鞭緊隨,疾風奔騰的馬蹄之后,攪蕩萬里飛塵。 下晌歸到府門前,奚桓下馬將韁繩遞與北果,扭頭見施兆庵竟還跟著,好笑起來,“我說你不也要回家復命,怎的跟到這里來?既然到了這里,進去吃盅茶再走?” 施兆庵將馬轉向奚府角門上那條長巷,朝里頭指一指,“茶就不吃了,我從這里穿出去?!?/br> “怪哉,方才你不往撫陽大街上去,倒要往這里繞一圈兒,什么道理?” 他有些發訕,揚揚手上的馬鞭,“吃了酒,多走走散散酒氣,你進去,改日咱們到拜月閣相聚,你拂了連朝好幾回面子,該請酒賠罪才是?!?/br> 奚桓連聲應喏,辭進門去。施兆庵便帶著小廝踅往長巷里進,果然老遠瞧見盧家的馬車停在奚府角門處,不見小廝蹤影,大約正在奚家門房內吃酒。 長巷悄然,施兆庵靜中生智,喚來小廝長興在耳根前嘀咕幾句。那長興得了令,滯后幾步,鬼鬼祟祟走到盧家馬車前,圍著那匹棗紅大馬轉了幾圈。 抬眼見潑綠的角門緊閉,他便囁著手腳解了馬鞍馬繩,一拍馬屁股,那馬沿巷跑出去老遠,須臾沒了影,長巷只余一陣飛花驚塵。 日晷漸傾,晚風卷簾,彩玉下寶殿,汗溶溶干了翠羅帕,有些見了涼意。時下吃過晚飯,韞倩見天色已晚,便與花綢惜別?;ňI款留不住,只好將其往外送。 風雨湖畔殘陽紅滿,花綢挽著她的胳膊,不禁離愁滿懷,“你身上千萬記著擦藥,如今在盧家也不愁吃喝,便要好生保養,還有,避著那盧正元些,我看你再叫他折騰下去,早晚身子虧損?!?/br> 韞倩半應半愁,“你放心,我這條小命雖不值錢,可我自己曉得珍重,你包的衣裳我回去就給了櫻九。那丫頭長得也算有幾分姿色,給你的好衣裳一襯,難保盧正元不起心思。老天爺,我只盼著他起心思,放我一身自在才好?!?/br> “也不好,”花綢又嘆,抬手折斷一枝細柳,“倘或他久不到你屋里去,你沒個孩子,可怎生使得?” 韞倩倒頗為無意地笑,“這個你放心,他一把年紀,還能折騰個幾年?縱然我沒個孩兒,未必他還會把我休了另娶不成?就是他有那個心,也沒那條命,無非是多養幾個小的罷了。噯,我還就怕他不養,養起來無非是散幾個財,怕什么,我一個人使得了幾個錢?他多多的養才好,輪日子輪到我屋里一月也沒個三兩天,豈不是大家輕便?” “那他另幾房怎生說?” “她們也巴不得呢,”韞倩揮一揮絹子,嗤嗤直樂,“我試探她們的口風,大家倒都是一個心思。自我進了門,盧正元的賬就交了我,我許了我家二娘幾匹緞子、幾條汗巾子,她便愿意托娘家人尋兩個丫頭進來,替大家分擔分擔?!?/br> 花綢聽后亦跟著捂嘴笑,說話走到角門上,使門房喚了盧家的小廝出來,兩個人自站在里頭話別。 忽聞那小廝跳腳起來,“馬呢、咱們家的馬呢?!” 二女跟著往門外瞧,哪里有馬,只剩個空架子車在那里。韞倩兩頭顧盼一圈,橫眉啐那小廝,“叫你看個車也看不好,偏會鉆空子,這時候你吃什么酒?!” 花綢亦跟著巷子里張望幾眼,握著她的手,“罷了罷了,大約是馬兒掙了繩索,自己跑出去。我使人牽馬出來,仍舊套了你家的車送你回去?!?/br> 說話欲扭頭分派小廝,誰知“湊巧”就見施兆庵那頭走來,牽著皮黑得發亮的馬,迎門見了花綢,丟下繩作揖,“正在前頭與桓兄弟拜別,要往這里回家,不妨又見姑媽,姑媽康安?!?/br> “你也安?!被ňI虛托托手,請他起來。 韞倩一聽這聲音,心里冷不丁一跳,些微歪避著臉。施兆庵的眼似春水從她身上淌過,扭頭望一眼那車架子,借故搭訕,“姑媽要出門?” 花綢便笑,朝韞倩望一眼,“哪里是要出門呢,門前送盧家夫人回去,不想她的馬跑丟了,我正要叫小廝牽了府里的馬來送她家去?!?/br> 正中了施兆庵胸懷,翛然一笑,“何必麻煩?我這里現成的,借姑媽套了送夫人回去一樣,我也正要往那頭歸去?!?/br> 不見韞倩講話,花綢便擅自點頭應下,“也好,你的馬套了她家的車,橫豎你們是一個方位,到了她家,再解了還你?!?/br> “是這個道理?!笔┱租謱ⅠR繩牽遞與盧家小廝,眼望著套好了車,半轉身避了避,讓了韞倩登輿。 韞倩叫蓮心攙扶著,回首與花綢揮絹子,“那我去了,往后再請你到家中坐?!?/br> “噯,你慢些,快上車?!?/br> 車轍碾著灰塵,壓出長長的余痕,韞倩安坐在車里,手心起了一層汗,連帶著有些心驚膽戰。她背貼在欞心車壁,將寶藍色的車窗簾子撩開一條縫,瞥見施兆庵就走在一步前頭,正與她家小廝說話。 那小廝將車趕得慢慢的,邀他上來坐,“大官人上來坐,走得累人?!?/br> “不必了,我吃了酒,走走散散酒氣?!笔┱租旨糁中?。哪怕他金尊玉貴的身軀從城南跟著奚桓跑回來,又在巷口干著嗓子徘徊了小半個時辰,可他半點也不覺著累,反而生出無窮無盡的精力,只為靠近她一點。 再近一點,他借著這川海人流,滯后了一步,貼著飭飾精美的車廂走。 他的聲音,好似平地起波瀾,韞倩清楚的記得成親那天,也是這聲音在蓋頭外將她的心振了振。車簾上繡著盛放的八寶蓮花,韞倩盯著幾片金線花瓣,心里也仿若有什么緩緩盛開了,在她輕粉淡傅的臉上,開出了一縷笑。 蓮心有些摸不著頭腦,湊過腦袋,下巴朝窗簾子懟一懟,壓著聲音,“這位官人姑娘認得?” 韞倩莞爾搖首,緊貼著車壁,又將簾子撥開一條縫,正好夠看見施兆庵沉默的側臉,如錦繡山河般起伏連綿。不想他倏然扭頭,嚇得她的手一抖,穩住了,這才瞧清他的笑臉,如風搖樹,“我是施兆庵?!?/br> 這聲音仿佛是一顆心落進繁華緊簇的花谷、又濺起的回響。韞倩沒有丟下簾子,隔著那條縫也對他笑笑,“我是范韞倩?!?/br> 鼎沸的長街埋沒了他們的聲音,蓮心卻聽得一清二楚,忙搦腰過來將韞倩的手握一握,“姑娘!” 是有些失禮了,一個婚嫁后的年輕婦人與個年輕男人搭訕??墒琼y倩,她自幼便生了一身孤膽。她將蓮心的手反握在裙上,眼轉回去從那條細細的縫里眱住施兆庵,“謝謝你的馬?!?/br> 施兆庵挺直了腰,笑望她,盡管看得不完全,可就想多瞧一眼,“不必謝,你的馬,是我放跑的?!?/br> 韞倩一霎睜圓了雙目,骨碌碌轉一圈,忽地笑彎起來,“好沒道理的人,為什么放我的馬?” “你說呢?”施兆庵有些輕挑地揚揚眉。 要她說,他放了她的馬,又出借他的馬,大約就是為了尋個由頭與她走這一段路。但她不能說,不是怕的,是羞的。她如露壓菡萏般垂著下巴笑,那只手卻一直撥著簾子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