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桃月搖搖頭：“酒中無毒，只是……”她打開酒壺，里面還剩下一些酒，“這相思酒異香撲鼻，卻隱隱帶著血腥之氣，似是，似是……”

    她猶豫不決的又聞了聞，干脆蘸了一點放進嘴里嘗了嘗，隨即又干嘔起來：“沒錯，是人血！”

    第46章 相思酒（十）   大理寺卿的書房，被從庫……

    大理寺卿的書房, 被從庫房里調來的案卷堆得滿滿的，尚辰在門口抱著手臂看里面忙活個不停的幾個人，一臉無奈：“我要去宮里一趟, 你們找到之后把書房收拾干凈?！?/br>
    “寺卿大人放心！”沐桃月第一個表態, “我們一定收拾的干干凈凈！”

    宋曉星也從一堆案卷里抬起頭：“對，都會收拾好的！”

    尚辰點點頭, 對一旁等候的大理寺少卿蘇永臣說：“走吧，拿好卷宗, 安福村一事就看官家如何定奪了?！?/br>
    “安福村什么事??？”見尚辰走了，宋曉星立刻活躍起來, “憶安哥哥知道嗎？”

    李樂康神神秘秘的嚇唬她：“鬧鬼了……”

    “??？鬧鬼不是歸太史局管嗎？”

    “開玩笑，太史局的司馬局正哪里像是會捉鬼的？”

    “不要妄議朝廷官員?！弊訒∏们米雷哟驍嗔藘蓚€人天馬行空的對話，“當心被寺卿罵?！?/br>
    “對對對, 不能妄議?！崩顦房底隽藗€收聲的手勢，繼續低頭翻案卷, “錦鶴, 你確定你要找的人就在這一堆里面嗎？”

    “我看過的東西，不會記錯?！?/br>
    沐桃月狗腿的點頭：“寺正大人記性天下第一，說在這里就一定在這里?！?/br>
    “找到啦！是這個嗎？”宋曉星舉著一幅畫問。

    大家圍過去看，畫上的女子月貌花容, 尤其一雙眼睛格外動人。

    “入我相思門, 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秋影娘子清賞?！便逄以抡J出了畫中人，“這是秋娘子？”

    子書俊拿起隨畫一起的案卷：“今日看她便覺得面熟, 果然沒錯?！?/br>
    這是兩年前的一起失蹤案，水郡縣絲綢商人季年紅的小兒子季山，與當地的戲曲名旦秋影娘子一起私奔了, 季家卻是始終不信，堅稱是秋影拐走了季山，報了失蹤，又托官府發送畫像到各處，希望能找回自己兒子，小王爺來到大理寺半年，有時間就泡在庫房里，每一份卷宗都細細看過，這個自然也看過，所以剛剛在酒坊才會一直盯著秋娘子看。

    “季山因了秋影娘子失蹤，如今康玉軒又因了余裊裊失蹤，而秋影與余裊裊之間仿佛又有交易?！彼纯窜S躍欲試的三個小伙伴，“如何？查是不查？”

    “自然要查！”李樂康拋拋手里的大理寺腰牌，抓起畫像和案卷，“走走走，去酒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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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近晌午，秋娘子的酒坊半掩著門，巷子里彌漫著淡淡的酒香，只是如今聞起來，香氣中帶著一絲血腥，讓人心生恐懼。

    李樂康讓三人退后，自己上前敲門，門吱呀一聲開了，露出秋娘子帶著面紗的臉。

    她先是疑惑的看了看李樂康，目光轉到子書俊和沐桃月身上時多了幾分了然：“酒已經賣光了，幾位下月請早吧?！?/br>
    “此番不買酒，尋人?！?/br>
    “聽聞禮部尚書之子康玉軒失蹤，康尚書到處托人去找，幾位想必也是為此而來吧？”秋娘子看看李樂康的大理寺腰牌，抬手按了按發髻上的簪子，“我不認得他?！?/br>
    “我們不找康玉軒?！?/br>
    “不管找誰，酒坊里只我一人?！?/br>
    李樂康把手里的畫像抖開：“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此番來是想問問，這相思之人是否已入了相思酒？”

    秋娘子盯著畫像，神色變了幾變，幽幽嘆息：“到底還是留不住他……”

    見她神情，子書俊沉聲問道：“季山何在？”

    “季郎總說，情深不由己，相思絆人心?！鼻锬镒右兄T，搖頭苦笑，“我拿他的心肝入了酒，卻是嘗不出半分的相思味道?！?/br>
    幾個人驚訝的對視，沐桃月果然說沒錯，相思酒里有人血的味道。

    “他負了我，我殺了他，心肝入酒，尸體在臥房?！?/br>
    秋娘子說完之后有種如釋重負的解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季郎生前不是我的，死后也要離開我?！?/br>
    她自幼孤苦，被賣入戲班，六歲學戲，十二歲登臺。

    驕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出鴻波。云隨碧玉歌聲轉，雪繞紅瓊舞袖回。十六歲的秋影娘子，已是名噪一時的戲曲名旦。

    圍著她的男子數不勝數，其中有個斯斯文文的少年郎，略帶靦腆的一笑，讓她一眼萬年，那個少年郎就是季山。

    她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他，雖出身卑賤，卻總想著能長相廝守，一直到季山說家中為他定了親。

    “我雖是戲子，對季郎卻是十二分的真心?！?/br>
    “我只愛季郎，想與你正大光明在一起?！?/br>
    “便是做個妾也好，只求季郎不要不理我?！?/br>
    她的狂熱讓季山覺得害怕，家中管教甚嚴，無論如何都不會準他娶一個戲子的。

    “你開什么玩笑，我怎能娶一個戲子？”

    “只是逢場作戲罷了，你怎的還能當了真？”

    “莫要再糾纏我！”

    絕情的話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匕首，扎進她的心，終于在一個雨夜，她約了季山出來見最后一面，急于擺脫她的季山不疑有詐，準時來到他們經常幽會的涼亭，被早早等在那里的她用麻繩勒死裝進箱子，又雇來馬車離開了水郡縣。

    “你看季郎的尸體保存的多好，跟生前并無兩樣，翩翩少年，一如初見?！鼻锬镒幽抗饫p纏繞繞，看著箱子里面容安詳的季山。

    大理寺很快來了人，帶走了秋娘子還有季山的尸體，還在地窖里找到被泡在藥液里，挖掉了心肝的康玉軒。

    那日康玉軒得知定親的消息之后心中苦悶，跑去找余裊裊喝酒，二人酒至酣處情漸濃，不知不覺就滾在了一起，被康玉軒發現了余裊裊的男兒身。

    余裊裊自幼唱旦角，加上他身量小，性子軟，久而久之便把自己當成了女子，他不認為這有什么問題，康玉軒卻是受不了，當下佛袖而去。

    被拋棄的余裊裊日日去酒坊買醉，跟秋娘子聊自己的傷心事，二人同是戲曲名旦，又都被男人所負，一見如故掏心掏肺。

    秋娘子見余裊裊傷心徹骨，便給他看了季山的尸體，告訴了如何泡酒與炮制尸體。

    生未同衾死同xue，兩個自幼便入戲頗深的人一拍即合，當下約了康玉軒出來，用同樣的方法釀了一壇屬于余裊裊的相思酒。

    于是差人又去了余裊裊的家，去的時候他正在喝酒，酒壇里還泡著康玉軒的心肝。

    …………

    ……

    “多虧桃桃，我才沒有喝下那杯酒?！睆牡亟牙锍鰜?，子書俊心有余悸，今早要不是沐桃月攔住，他怕是已經喝下那半壺用心肝泡的相思酒了。

    李樂康一臉愁容：“相思酒賣出去不少，尚寺卿肯定要我們收回，這個告示要如何張貼？”

    “不知?！?/br>
    “你想想呢！”

    “便說秋娘子的酒曲來路不正，恐致病，再找幾個大夫在大理寺門口坐診三天，交酒者免費看病?！?/br>
    “行，就這么辦！錦鶴果然聰明！”李樂康高興的朝他后背拍了一巴掌。

    “過獎?！弊訒〉闪怂谎?，拍的可真疼，“康玉軒找到了，我的七成酬金呢？”

    “??？這這這，康尚書老年喪子，你讓我如何開口？”

    “那是你的事，我只問你要我那七成?！?/br>
    “行行行，給你給你?！崩顦房滴淖詰牙锾统鲆粡堛y票給他，“想好給桃桃買什么沒？”

    “想好了，現在就去買?！毙⊥鯛斏裆珳厝岬目戳搜鄣亟?，“她還在里面驗尸，若是問起，你可要幫我瞞住?！?/br>
    .

    地窖里，沐桃月與衛墨風正專心致志的檢查康玉軒的尸體。

    “小月記下來，脖頸勒痕相交于后頸，是被人從背后勒死的?！毙l墨風將尸體從藥液里搬出來，“前胸腹部均有傷口，為利刃切割所致，心缺失，肝缺失，兇手應通些醫理，下刀位置很準確?！?/br>
    “據余裊裊說，康玉軒已經死了半月，為何尸體還如剛死一樣？季山的尸體也是如此?！?/br>
    沐桃月疑惑不解：“既無尸綠，也無尸斑，也不腐爛?！?/br>
    衛墨風望著那一缸碧綠的藥水出神：“小月還記得河堤女尸嗎？尸身如今仍在義莊，我前日去看過，依然栩栩如生?！?/br>
    “與今日發現的兩具尸體如出一轍，是否與這藥液有關？”

    沐桃月想了想，從包里摸出兩個小瓶子，裝了兩瓶藥水：“我帶回去一些，看能不能有所發現?！?/br>
    雜役把尸體抬走，她幫衛墨風摘了手套，又收拾好工具箱，在他身后跟了一會兒，鼓了鼓勇氣喊他：“墨風哥哥?！?/br>
    “小月何事？”

    “嗯……那日在溪邊，真是對不起了?！?/br>
    衛墨風轉過身，寬厚的笑笑：“是我說抱歉才對，口不擇言，惹小月傷心?！?/br>
    “墨風哥哥，你說的我都懂，寺正大人身份高貴，我無意攀附他，何況我是個寡婦，怎可能有妄想？我與他是主仆，一直都會是主仆?！?/br>
    人人皆言她是災星，克死父母，克死夫君，無論是真是假，她也斷不會拿自己心愛的人去冒險。

    “一年之后，我會回家的?！痹诖酥?，她只想與寺正大人多親近一些，再多一些。

    大理寺給的月錢不少，一個仵作每月能有七吊錢，若是攢夠一年，回家便可像師父那樣開個小醫館，再由師父出面做主，讓小月改嫁于他，到時夫妻舉案齊眉，再生兩個孩子……

    衛墨風低頭看著這個自己暗戀了八年的小師妹，伸手摸摸她的頭：“小月乖，到時我跟你一起回去?！?/br>
    不遠處的院墻下，宋曉星望著這邊，對李樂康伸出兩個手指頭：“我賭兩個銅板，那個衛仵作喜歡小桃桃?！?/br>
    “這還用賭？一眼就能看出來?！崩顦房嫡f著警覺的朝門口看了看，“還好錦鶴不在，不然又該吃醋了?！?/br>
    “那我們來賭小桃桃喜歡誰吧，五個銅板，我賭小王爺?！?/br>
    “你想要我的錢就直說?！?/br>
    李樂康從錢袋里數出五個銅板給她，“桃桃明日過生辰，咱們去湊熱鬧嗎？”

    “自然是要去的，難得小王爺掌勺，去吃好吃的！”宋曉星點頭，“可是他沒邀請我們啊?！?/br>
    “邀請不邀請的有什么打緊，厚著臉皮去不就好了？”

    “去之前，我們先去趟大理寺?！?/br>
    “去做甚？”

    “尚寺卿的書房還沒收拾，你不怕挨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