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那些喧囂的聲音才從耳邊消散。

    秦家的所有傭人都退下了，他們都知道家里發生了什么，沒有一個敢出來。

    秦怡一個人坐在院子里，大雨傾盆而至，將她的衣服，頭發全部打濕。

    眼前已經是一片迷霧，什么都看不見了。

    大小姐一個人孤零零的坐著。

    呵。

    這就是她的生日呢。

    這就是她的父親，她的jiejie，她的小姨。

    她們都是她最親的人呢。

    雨，狠狠的砸在身上，秦怡已經感覺不出來疼痛了，她看著遠處，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曉曉

    她想起今早，素嵐給她發的信息。

    現在的你，對于我們所有人來說都是一種沉重的負擔。

    你動不了，又說不了話，為什么偏偏還不能成全你的jiejie？

    你現在就是一個廢人，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想做什么？

    秦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不能放棄。

    之前的她，心如死灰，她連自己都放棄了，還會在意其他么？

    可現在她心里有了光。

    她要保護她。

    不允許這世上任何人傷害她。

    想到這兒，秦怡咬了咬牙，這么久了，她第一次想要站起來。

    她深吸著氣，兩手撐著輪椅兩側，努力讓雙腿用力，可無論她怎么用力，兩個腿都無法支撐身體，手上一滑，秦怡不僅沒有站在地上，還重重的跌落。

    ***

    曉曉和萬年回來的時候，是雨最大的時候。

    劉萬年把車子停好，遞給穆曉曉雨衣：雨太大了，打傘怕是不行了。

    曉曉笑瞇瞇的把雨衣拿過來，她沒有自己穿上，而是裹在手里的蛋糕花上。

    這是她做的蛋糕花，真的是花費了許多時間。

    是一朵鮮艷的紅色的嬌滴滴的玫瑰。

    那是她用蛋糕做的，做給她的大小姐的。

    在她心里，她的大小姐就是這嬌艷的玫瑰，是這世間最美的存在。

    她都能想到大小姐看到后會多么的開心，又假裝說一些不喜歡的話的可愛表情，穆曉曉小心翼翼的把蛋糕裹好，心里滿是迫不及待。

    大小姐肯定一直在等她。

    劉萬年看著她因為著急，手都哆嗦了，他很善解人意的：那曉曉，我就不進去了。

    他是個有眼力價的人，知道這個時候，大小姐肯定希望跟穆曉曉過二人世界。

    多么浪漫的日子。

    下雨天，和心愛的人吃蛋糕，劉萬年都忍不住嫉妒了。

    穆曉曉點了點頭，她的手又下意識的摸了摸兜里的項鏈，跟劉萬年告辭就趕緊往院子里走。

    雨太大了，根本看不清眼前的路。

    穆曉曉的衣服很快就濕透了，可她卻渾不在意，像是一個小傻子一樣，手里舉著一個藍雨衣包裹的不明物體。

    這幸好是雨大，旁邊的人看不見，要不都得以為她精神有問題了。

    穆曉曉的心情大好，她不顧腳下的泥濘，越走越快，心里都已經開始哼上生日歌了。

    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大小姐，我回來了！

    可當曉曉邁進院子里，當她興奮的準備要叫大小姐的時候，整個人僵住了。

    她一手舉著蛋糕，呆呆傻傻的看著前方，她甚至抬起手不敢相信一樣擦了擦眼睛。

    秦怡就那樣跌坐在地上。

    她的長裙被打濕，她的渾身濕透，她無助的抱著自己，像是一個迷途被拋棄的小動物一樣，屈膝縮成一團。

    察覺到有人來，秦怡抬了抬頭，當看到穆曉曉那一刻，隱忍了一天的她，驀地紅了眼圈。

    面對小姨的冷言冷語。

    面對父親的一再逼迫。

    面對秦霜的糾結痛苦。

    她都可以忍下去，都可以用冷漠回對一切。

    可只是那人，她那么遠遠的看自己一眼，秦怡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委屈的孩子，一瞬間的崩潰。

    穆曉曉艱難的邁著腿，她的手里還舉著為她精心準備的蛋糕，兜里還裝著為她設計的項鏈。

    大雨磅礴。

    她一步步走近她的大小姐。

    她的眼淚直流。

    她的心痛的窒息。

    第32章

    秦怡就那么看著穆曉曉一步步的走近她。

    她看到她眼里傾瀉而出的疼痛、悲傷、憤慨。

    雨很大, 可大小姐知道，穆曉曉流淚了。

    這是這么久以來，她第一次看到她哭。

    秦怡看著她到從走到疾行再到后來已經是奔向她而來。

    曉曉就好像是這陰雨天的一抹彩虹, 劈開了天地，帶來了溫暖。

    下一秒鐘，她被用力擁進了一個溫熱的懷抱，熟悉的荔枝香鉆入鼻中, 秦怡緊繃了一天的身體在一瞬放松，她無力的靠著她。

    穆曉曉心痛的幾乎要噴血，她都不知道秦怡這樣一個人在泥濘的地面上坐了多久, 她只感覺她的身體冷的像是一塊冰, 無論她怎么用力也捂不熱。

    沒有去問她怎么了。

    沒有去問她發生了什么。

    穆曉曉就這么用力的抱著秦怡。

    她真的很用力，牙齒深深的咬著唇，她將內心翻滾的滔天的情緒都融在這個擁抱之中了，大小姐甚至被她的手勒的有點痛, 如果以前，她一定會讓穆曉曉滾開。

    可這一刻，大小姐閉上了眼睛, 忍了一天的淚終于順著臉頰緩緩的滑落。

    她知道，她再也無力逃脫了。

    感到她在懷里輕輕的顫抖, 穆曉曉沒有敢多耽擱, 她將手里用雨衣裹著的蛋糕遞給秦怡：拿著。

    秦怡接了過去, 看了看。這是生日禮物么？

    來不及解釋這么多。

    穆曉曉抱著秦怡濕漉漉的身體快步往屋里走，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像是淡墨一樣點綴了一地。

    秦怡沒有說話, 一手抓著她的衣襟，扭頭去看那一地的水痕。

    像是留在了地上, 更像是流入了她的心里。

    她等了她一天，終是等到了。

    曉曉回來了。

    她抱著她進了溫暖的房間，將風雨將痛苦全都隔離開。

    穆曉曉拿了一個大毯子，把秦怡放在了沙發上，她一點點給她擦著身上的水。

    秦怡看著她，穆曉曉的眼睛有點紅，她沒有說話，眉眼緊皺著，看樣子是發脾氣了。

    今天這一天。

    于秦怡來說是糟糕的，卻也是一種常態。

    這三年來，她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經歷這樣的事情，就算是疼痛，長期浸泡在其中，心早已麻痹了不是么？

    或許，最開始那一家三口還會傷害到她。

    可現如今，已經遠遠沒了最初的力度，就好像是總是用刀去戳一個傷口，就算是再大的痛，也會逐漸麻木。

    她不是不能去報復，最初的一年半，她也讓秦霜與素嵐知道她是怎么樣冷血的一個人，讓她們感受欺騙的代價，也曾讓秦海龍左右搖擺，不敢與之為敵?？珊髞?，當得知表姐死去的消息后，她心里最后的光滅了。

    她早就失去了對這個世界的眷戀。

    如果不是等待的殘念作祟，她早就去了。

    她曾拒絕一切，將自己圈禁于禁區之中。

    可那人就這樣不管不顧的帶著萬丈光芒走進她的心。

    穆曉曉今天的態度，于她來說，一切都很新鮮。

    這人在她身邊，有膽怯，有惶恐、有不安、有隱忍、有陽光與快樂，唯獨沒有現在的一種情緒。

    她在生氣，很生氣很生氣。

    穆曉曉的眉眼平日來說是有一些狐媚的，可如今，好看的眉蹙著，紅唇抿成一條線，她的頭發還濕漉漉的往下滴著水，一路順著脖頸劃過性感的鎖骨，在滑到那深不見底的誘惑，她自己顧不上擦，心思都在秦怡身上。

    她是生氣。

    簡直氣到要爆炸。

    這樣的日子，能把大小姐弄成這樣，不用說，她也知道罪魁禍首是誰。

    她很想要問一問對方，要不要臉??？惡心人就不能換個日子么？

    秦怡的隱忍與沉默還不夠么？

    她才剛剛恢復一些??！

    就那么見不得她好嗎？！

    今天是她的生日啊，一年中就這么一次，就不能放過她，讓她開心一點么？

    穆曉曉心里的火卷著一股股的往上竄，冷不丁的，她低頭，看見了沙發上大小姐那好奇的小眼神。

    穆曉曉：

    看看看，都讓人給欺負成這樣了，還有心情好奇呢？她是小孩子嗎？

    冷不冷？

    穆曉曉的手摸著她的臉問，秦怡搖了搖頭，這下子知道不好意思了，偏開了頭不讓她摸臉。

    心里是生氣的，可是手上卻是無比的溫暖。

    穆曉曉把空調打開了，調高了一些溫度，她仔仔細細的給秦怡把身體都擦干凈了，得泡個熱水澡，不然容易感冒。

    她心疼的看著秦怡的腿。

    大小姐真的是水做的人，皮膚太嬌嫩了，都被地上的沙石剮破了。

    她想了想，試探性的想要去觸碰一下那個傷口，可手卻在半空中停滯住了。

    如果是以前，穆曉曉一定會賤兮兮的碰一碰的，她可以借此測試一下大小姐的腿到底沒有感覺到什么程度，可如今，她舍不得。

    看著那細小的傷口，穆曉曉咬了咬唇，感覺好像疼的是她一樣。

    她沉默了許久，一抬頭，正對上大小姐的眼睛。

    不疼的。

    秦怡就好像能看透她的心一樣。

    外面的輪椅濕漉漉的是暫時用不了了，穆曉曉從三層推來了備用輪椅，她小心翼翼的把秦怡抱了上去，先去洗澡哦。

    秦怡低頭，看了看自己生下的輪椅，突然有一個想法。

    她為什么要備著這么多輪椅呢？

    如果就那一個的話，她還會抱著她。

    穆曉曉完全不知道大小姐在想什么，她一路把她推到了浴室門口，忍不住問：我幫你洗吧？

    大小姐的狀態讓她實在擔憂，她不放心。

    只是，穆曉曉問的坦然，眼神也是一片干凈純潔，可大小姐的心思早就不是當初了，她擺了擺手，偏開頭迅速拒絕。

    不要。

    穆曉曉：

    哎。

    你是害羞么？穆曉曉忍不住問，其實沒事兒的，以前秋秋生病身體難受，我就經常幫她洗澡。

    秦怡瞥了她一眼。

    秋秋才多大？

    她拿她跟一個孩子比？

    穆曉曉又想了想，之前宋可也是啊，她身體不好，偶爾的，我會幫mama給她洗澡的，大家都是女孩子，沒什么的。宋可，哎，你忘記是誰了吧，就是

    她剛要解釋，大小姐冷著臉擺了擺手。

    不用你告訴我。

    宋可是誰，她自然記得，那是秋秋口中穆曉曉的愛慕者，被寫在第二行第四個位置上。

    本來挺好的氣氛，讓穆曉曉的論女孩子能不能一起洗澡給弄得又干又冷，大小姐莫名其妙的又鬧小脾氣，冷著眼不拿好表情看她，最后，穆曉曉還是無奈的看著大小姐自己進了浴室。

    她不是很放心，自己快速去浴室沖了個澡，穿著睡衣就匆匆的跑了出來，頭發都沒來急擦干。

    等秦怡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就看見穆曉曉坐在椅子上，眼巴巴的等著她。

    她的頭發沒有干，濕漉漉的水滴順著脖頸滑落，鮮紅的唇也被打濕。

    秦怡看著看著，心里又有些燥熱鉆了上來，她有時候會覺得穆曉曉是故意的。

    我給你吹頭發。

    穆曉曉屁顛屁顛的跑了過去，現如今，伺候大小姐她都駕輕就熟了。

    這個時候的大小姐還有些不對勁兒。

    或許是情緒低落的愿意，她始終不看她，默默的認穆曉曉為她吹干頭發。

    曉曉的手很柔，非常有耐心，一縷一縷的為秦怡吹著頭發，大小姐的頭發滑不溜丟的，身上還有好聞的香味，穆曉曉心情放松，服務到位，還不忘她的附加題，一點點用指尖為大小姐摩挲頭皮，放松神經。

    以前，秦怡或許只感覺有些別扭。

    可如今，她感覺穆曉曉的手就像是帶著一股子電流，直接從她的頭皮劃過，一下子鉆進了心里。

    ?。?！

    她渾身都緊繃了起來，深吸一口氣。

    吹頭發就吹頭發，動手動腳做什么？！

    穆曉曉：？？？

    啥？

    啥動手動腳？

    她以前不都這么做么？

    看著梳妝鏡里，秦怡那氣急敗壞的眼神，穆曉曉無辜的撇了撇嘴，她就知道，她家大小姐心里不痛快。

    算了算了。

    她大人不記小公主過，這樣的日子，她就不跟大小姐一邊見識了。

    總算是把大小姐的身體弄暖和了，穆曉曉把她又推下了樓。

    大小姐的身上泛著幽幽的檀香，特別好聞，洗完澡，身體暖了，氣色也好了一些，她的心總算是緩和了一些。

    只是剛把大小姐推到客廳，人家就盯上了桌邊那穆曉曉之前一直舉著的不明物體了。

    這是什么？

    哎。

    能是什么？

    穆曉曉現在都沒什么心情了，她一點點小心翼翼的解開了纏繞的雨衣。

    雖然保護的很好，但是經過這么一折騰，好好的紅色玫瑰花蛋糕，如今，變成了鮮紅的看不出形狀的可怕物體，好似一把帶血行兇匕首。

    舉著它的穆曉曉：

    這外面狂風暴雨。

    客廳里就開了這么一盞燈。

    她又舉著這個一個紅彤彤的東西，不會嚇著大小姐吧？

    秦怡的確剛一看有點吃驚，她的身子本能的往后退了退，好在是這段時間跟穆曉曉相處的，內心早就被她鍛煉的強大了，她盯著看了許久，不確定的抬了抬手。

    蛋糕？

    穆曉曉點頭，撇著嘴，玫瑰花蛋糕，我親手做的。

    秦怡看了看那所謂的玫瑰花蛋糕，又看了看穆曉曉，垂下頭，眼角有了淺淺的笑。

    還真的是她的風格。

    穆曉曉：干嘛要笑我？我真的費了好大力氣呢。唉，大小姐，你中午吃什么了？餓了么？

    大小姐沒回應，眼睛一直盯著那慘不忍睹的蛋糕看，穆曉曉又開始心酸難受了，早上之后一直沒吃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