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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女婿咋沒和思存一起回來?” “領導家都忙?!?/br> “恐怕不是吧?!?/br> “大領導家的事,誰說得準呢?” 思存的父母聞聲從房子里迎出來,拉著思存就往屋里走。 思存不動,指著那大瓦房問,“這是怎么回事?” 思存媽拉著思存道,“進屋再說?!?/br> 有好事的鄰居嚷道,“思存你是你們家的大功臣,你爹媽用給你的聘禮蓋了新房子,開春就要給你哥娶老婆!” 思存不知是喜是悲。顫聲問她mama,“你們,收溫家的錢了?” 思存爸拎過思存手里的大兜子,大手一推把她推進了屋,“有話回屋說去?!彼戳搜蹏^的村民。 閨女回家了,思存媽手忙腳亂地端茶倒水,思存接過母親的活計,說道,“別忙了。你們真收溫家的錢了?” “收了,1500塊。正好夠給我蓋新房和娶媳婦?!彼即娓绠Y聲甕氣答道。他已經二十六歲,早到了結婚娶媳婦的年齡。 思存腦中轟然一聲巨響,她一諾千金的政治任務,原來竟是一場金錢的交易! 思存爸說,“他們家兒子缺一條腿,1500塊就把你給了他,便宜了他們家?!?/br> 思存媽向丈夫使了個眼色,厲聲道,“別胡說!” 思存爸撕開了一條中華煙,給自己點上了一顆?!鞍尊B了你這丫頭十幾年,總算享上了你的福!” 家里一向重男輕女,要不是哥哥實在不是念書的料,家里絕不會供她上到高中。直到現在,她也不敢頂撞父親一句,甚至不敢哭,只能把眼淚往肚子里吞。 思存媽看到思存穿著整齊,白皙紅潤,知道女兒嫁過去后過得還不錯,略略放了心。道,“你也別覺得委屈,你女婿雖然少條腿,可那也是高干子弟,要是沒有毛病,哪輪得到你?” 思存曾經多少個夜晚一個人哭醒,想家,想父母。家里雖然對哥哥比對她好,可他們畢竟是生她養她的人。今天墨池讓她回家看看,她心里是那么的高興,她要好好和爸媽說說話,她要向他們報喜,她馬上就是一名大學生了!可是這個突然變得窗明幾凈甚至有些富麗堂皇的家讓她無所適從了。這個家是他們收了溫家的錢蓋起來的,她自認圣潔的使命,為偉大的任務,突然變了味道。 還是母親關心女兒一些,思存媽看到思存滿臉悲色,擔心地問,“你女婿對你好不?他就一條腿,不能欺負你吧?” 思存的心一陣陣刺痛,父母那樣隨意地說墨池的殘疾,好像完全不當一回事。那個又驕傲,又壞脾氣,卻逐漸對她卻關懷備至的男人,她從不忍心直面他的殘疾,父母卻把那當成等價交換她的籌碼! 思存本打算在家住上兩三天,所以下了車就讓章伯先回去了。這新房子卻讓她如坐針氈。她想起五點鐘鎮上火車站還有一趟火車去市里,就想趕那趟火車回去。她站起身說,“我得回去了。這次回來,是看看你們,順便和你們說一聲,我考上北方大學了,過幾天就去報到?!?/br> “啥?”沒想到,思存爸一下跳了起來,高聲道“上大學?不能上!” 思存媽也變了臉色,“為啥考大學?他們要把你打發走?” “不是,是他說我能考上,結果就真考上了?!笨吹礁改敢稽c也不為她高興,思存打心底失望了。 “這個學不能上!”思存媽說,“你一離開溫家,萬一他們休了你,另娶別人怎么辦?” “就是!”沉默已久的思存哥接話道,“他們要是休了你,跟咱家要回那1500塊錢,我拿什么給人家?” 思存又氣又傷心,起身就走。思存媽追了出去,塞給思存5塊錢,眼睛發紅地說,“別怪你爸和你哥,他們也是為了這個家,你哥得為老鐘家傳宗接代……” 思存偏著頭不說話,思存媽又說,“你別去上大學,在溫家站住腳要緊。這是女人一輩子的事,話不好聽,可說出來是為你好?!?/br> 思存把錢還給母親,“我不缺錢,我走了?!?/br> 思存沿著山路朝著鎮上一路跑去。她沒有手表,不知道時間。她只想趕快回去,好想回到墨池身邊,一切問題就能解決了。太陽已經落山,夜幕逐漸降臨。山風刺骨,仿佛鬼哭狼嚎,月亮將怪石枯樹的影子投在地上,宛若群魔亂舞。她記得從村里到鎮上的必經之路要路過一處亂墳,以前白天走,又有大人帶著,都不敢看那些墳堆?,F在獨自前行,真是毛骨悚然。 路過亂墳了,思存拔腳就跑。天已經黑透了,很遠處的幾點燈光鬼火般一明一滅。理智上思存知道那是火車站的信號燈,心里卻害怕得快要昏死過去。她不敢朝兩邊看,那些大大小小的無主墳堆像一群僵硬的鬼魂野鬼,冷風之沖進她的衣領。 過于害怕,腳下一個趔趄,思存摔倒在地上。她哭都顧不上,手忙腳亂地爬起來,一腳深一腳淺地繼續往前奔。 其實秀水村離鎮上并不遠,天完全黑透的時候,思存趕到了火車站。一打聽,去市里的火車早開走了,下一列火車要明天上午11點才有。 思存失魂落魄地找個長條凳坐下。她身上沒多帶錢,就算多帶了,她也是想不起來找旅店住的?,F在還算冬天,候車廳只生著一個小爐子,后半夜,爐子滅了。思存抱緊自己,凍得瑟瑟發抖。她突然想起那個雨夜,墨池給她蓋了一條溫暖的毯子。那個除了幫他復習外與她接觸并不多的丈夫,她從沒有象現在這樣想念他??墒?,他要是知道她是1500塊錢買來的新娘,會不會更加看不起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