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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購票平臺上為自己搶到了一張凌晨一點多開往C市,路過D市的火車票。乘坐那輛火車,他在凌晨三點多到達D市的汽車站。 深夜的汽車站空無一人,最早一班的汽車發車時間是清晨五點鐘。他在汽車站里硬生生地熬過了將近兩個小時。清晨五點鐘,他乘坐第一班從D市出發的汽車,歷經一半個小時的顛簸后,順利抵達東山鎮。 清晨六點半,天還沒亮透,閆飛航已在鎮子上轉悠了一圈兒。 他在鎮上的公園里碰見許多晨練的老頭老奶奶,也碰見許多遛娃的奶爸和奶媽。 他向這些人打聽一戶姓陶的果農。無果,最后還是一位練太極劍的老太太提醒他,——果農一般都住鄉下,你在這人晃悠必然找不著人的。想找人的話,你得去鄉下轉轉。但東山鎮不大,東山鎮下屬的農村可就算得上廣袤無垠了。 噢,對了,去鄉下之前,小伙子可以去菜市場看一看,說不定人家還兼職賣水果呢。 一晚上沒有睡,閆飛航的精神依舊亢奮。他朝那老太太道了謝,拿出手機,便興致沖沖地開始搜索鎮上的農貿市場。 他搜到三個大型超市,五個農貿市場,以及大大小小的菜市場數十個。 他挨個去跑,挨個去問。 四個半小時之后,他在一個小菜市場,碰見一個姓陶的水果攤主。 ……說來也是巧得很,大舅跟舅媽剛從衛生所出來,剛擺開攤子,準備做生意,就碰上來問路的閆飛航。 嘈雜紛亂的菜市場里,呼來喝去的叫賣聲里。舅媽端了一個塑料小板凳給閆飛航坐。等閆飛航委委屈屈地坐下來,大舅便將昨天晚上、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一字不落地講給閆飛航聽。 大舅告訴閆飛航奚星海給人撞到水里去了,又告訴閆飛航奚星海碰上了賴皮臉,被人家罵了給人家欺負了。 閆飛航聽得牙根直癢癢,咬得咯吱咯吱響。他的拳頭也癢癢,迫不及待想要跟什么東西親密接觸一下。 ……最好是哪個人渣的臉,當然,其他地方他也能接受。 大舅沒說完,他便騰地一聲站了起來。大舅被他嚇了一跳,問他怎么啦。他丟下句回頭再來照顧大舅生意,便急急跑來跑來鎮上的衛生所。 奚星海給人推到水里,又發了一晚上燒,此時的臉色必然是十分蒼白的,神情必然是十分頹喪的,閆飛航揪心地想,興許還會苦著臉,憋著嘴,可憐兮兮地垂著頭,偷偷摸摸地抹眼淚。 閆飛航被自己的想象刺痛了心臟,第一回 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他爸口中的【老公好想你啊,好想立刻飛回你身邊,抱抱你嚶嚶嚶……】的沖動是什么滋味。 他火急火燎地趕來病房外,病房里頭出現的情形卻與他想象之中的情形完全不同?!尚呛]有苦著一張小臉,沒有憋著一張小嘴,沒有可憐兮兮地垂著頭,更加沒有偷偷摸摸抹眼淚。 三人間的病房里,他坐在最靠窗戶的那張病床上。窗外綠意盎然,窗內,他心情愉悅,面色紅潤,神采飛揚,黑亮的眼珠眨啊眨,里頭滿是純粹的依戀和信賴。 最最重要的是,那里頭的依戀與信賴,全不是給自己的! 閆飛航的腦子嗡地一聲響,頭皮直接麻了?!麆偛诺弥尚呛紊?,喜悅尚未完全成型,奚星海怎么又跟人勾搭上了? 而跟奚星海勾搭上的那人,閆飛航也是見過的?!侨障掠?,有一身份可疑的男子送奚星?;丶?,二人同撐一把傘,于雨中自在漫步。 “沒什么關系啊,普通朋友而已?!?/br> 那會兒是普通朋友,那現在呢? 閆飛航怔怔出神之時,病房里的兩個人已然察覺出他的存在。他們齊齊轉頭看過來。 陳謙之覺得閆飛航眼熟,擰起眉頭。而奚星海,他已經完全怔住了。 “飛航哥,你怎么會在這里?!” 過于震驚的情緒令他幾乎無法有效地組織語言。 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腦子像是被什么東西黏住了,無法轉動,他的舌頭也像是被什么綁住了,無法靈活地使用。 思緒百轉千回,奚星海木木地想,閆飛航怎么會出現在這里?現在這個時間,他不是應該待在S市,科創技術園,B3棟,13層,當他的CFO,管理他手下的幾百名員工嗎?他怎么會出現在東山鎮,出現在這座小小的衛生所里,出現在自己面前? 他想不明白,燒了一晚上的大腦也不允許他把眼前的情形與閆飛航可能喜歡自己這個猜測聯系起來。 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了,明明不久前閆飛航才毫不猶豫地將他開除出公司! 他怎么敢做這樣的聯想?! 太過不符合常理的情形令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無數個念頭爭前恐后地冒出,又被他一一否決,湮滅在他的腦海里。 最后,他開始懷疑他其實并未睡醒,方才發生的一切,眼前的這個人,……尤其是眼前這個人,其實并不真實存在。他以及自己身處的這間病房,其實只存在于自己的夢境里。 這就說得通了。 他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夢,很多次他都做過這樣的夢。 他夢見閆飛航出現在他的班級,宿舍,工作場所。 他夢見閆飛航陪他吃飯,聊天,睡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