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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配活。 她現在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她爹有用,她有用,所以謝家才勉為其難留她一條生路,越過她向她表哥下手,其用意是在警告她,她嫁也得嫁,不嫁更得嫁,她生是謝家的,死是謝家的死人,她連帶著她家的勢力都是謝家的囊中物,她沒得選。 要是她非要選,她表哥的下場就是她的下場。 她也別提謝年舟可憐了。 她瞧著自己比謝年舟可憐多了,還未及簪呢,就被人算計得明明白白。 偏她自己還懵懵懂懂,去可憐一個殺她表哥逼她就范的人。 祝儀氣不打一處來,自動忽略親爹的馬臉和眼底的紅血色,壓低聲音把謝延興跟自己說的話告訴親爹。 “此事當真?” 祝謙手扶佩劍,虎目微冷。 “謝延興親口告訴我的,此事還能有假?” 祝儀道:“而且他說這話時還遮遮掩掩,一副不想說的模樣,是我威逼利誘他才肯說的?!?/br> 街道上傳來一陣急促馬蹄聲,熟悉的身影闖入視線,祝儀更氣了,抬手一指,向親爹告狀,“阿爹,就是他,虧我那么信任他,可憐他,給他治傷,還給他收尸,哪曾想他轉過頭就能害表哥!” 顧忌著吃瓜群眾多,祝儀的聲音并不大,只有周圍的幾個人聽得到,但無數次死里逃生的經歷讓謝年舟聽力極好,這句話自然也就落到他的耳朵里,他聽到話抬頭,清冷目光落在祝儀身上,眸色晦暗不明。 祝儀也直直看著他,宜喜宜嗔的嬌俏面容蒙著一層薄霜,仿佛在無聲質問他,此時的他有何面目來見她。 謝年舟攥著馬韁的手指微微收緊。 周圍人指指點點,說書人在奮筆疾書,親兵們按劍而行,開始驅趕看熱鬧的百姓。 劍拔弩張。 一觸即發。 謝年舟抿了下唇。 片刻后,他飛身下馬,向祝儀走去。 祝儀瞪大了眼。 這人怎么敢! 他難道不怕她爹把他碎尸萬段? “拿下!” 祝謙冷聲喝道。 親兵一擁而上。 太守教訓不孝子和太守要殺人的架勢完全不同,百姓們只想看個熱鬧,沒曾想自己撞到一個大新聞,眼瞅著少年與親兵們打得火花亂濺即將威脅到自己,圍觀群眾頓時一哄而散。 周圍只剩下親兵與祝儀父女,沉默了一路的謝年舟這才出聲,“祝儀,你也覺得我該死?” 聽到這話祝儀氣笑了,“你殺奕果成,殺單選,殺潘文琢,又鄧彰,而今又想來害我表兄......謝年舟,你要我如何想你?” 祝儀聲音剛落,便見謝年舟動作明顯僵了一下,伺機而動親兵尋到機會,長劍轉瞬間送至他肩頭,電石火光間,祝儀魔怔似的吐口而出,“當心?!?/br> 祝謙看了一眼祝儀。 祝儀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不敢去看親爹的臉色,攪著兩根手指選擇閉嘴。 祝儀的話讓謝年舟微微一怔。 劍光逼到他面前,他持劍手指微緊,卻沒有抬劍格擋,劍身入rou,他不出意外聽到一聲極輕微的吸氣聲。 他不動聲色往聲音傳來的地方看了一眼,明艷少女雙手緊扣,像是有些緊張。 持劍親衛們將謝年舟圍在中間。 長劍所指,仿佛他便是那甕中之鱉。 他在劍光中抬眼看祝儀,四目相對,祝儀別開眼,似乎有些不忍見他赴黃泉。 沒由來的,謝年舟眉間戾氣散了大半。 勝負已分,祝儀卻沒有想象中的松了一口氣,也沒有大仇得報的暢快感,恰恰相反,她莫名煩躁,謝年舟肩頭的殷紅更讓她覺得刺目,甚至有些不敢看,但若讓她去求阿爹放過謝年舟,她卻是做不到的——不忍歸不忍,可輕重緩急她分得清。 謝年舟這個人,必須死。 “阿爹,你,你處置他吧,我還有事,我先走了?!?/br> 祝儀逃似的轉身離開。 然而她一只腳剛邁進府門,身后便傳來謝年舟的聲音,“祝儀,你可愿聽我一句話?” 這句話像魔咒,讓她忍不住想起與謝年舟相處的片段,初次相見的驚艷,得知自己是強取豪奪文女主的驚恐不安,想要悶死他的忐忑,得知他死訊的愧疚,尋他尸體卻見他活著時的心情復雜。 紛紛擾擾的情緒涌上心頭,祝儀呼吸靜了一瞬,心口有些發酸。 她說不出這是什么感覺,有點像被欺騙后的憤怒,又有點事情超出自己掌控的惶恐,她低頭看自己的靴子,兩只靴子并在一起,莫名滑稽,她看著滑稽的靴子,到底沒有回頭,“你有什么好說的?” 這句話似乎把謝年舟噎得一滯,停了好一會兒,她才聽到謝年舟的回答,“我沒什么好說的?!?/br> “那些人的確是我所殺?!?/br> 暮春的風卷起敗落的桃花刮在祝儀臉頰,她抬手拭去桃花瓣,忽然覺得謝延興說得對,鄴城的天,確實有點冷。 祝儀有點恍惚,哦了一聲。 話說到這種程度,后面的話就沒必要往下聽了,她另一只腳踏進府門,再也沒有回頭。 可謝年舟這個人,天生就知道怎么去揪人的心,偏偏又在這個時候出口,“你還會給我收尸嗎?” 祝儀想說,你可趕緊死吧,你死了我才能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