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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瑤留了校, 而賀時, 因為此前有下鄉做知青的經歷, 又在沈家村被推薦入了黨, 上邊調查了他在沈家村的表現后, 他被分配到了t縣下邊的一個鄉鎮任了鄉黨委書記。 他的分配賀安民是插了手的, 和旁人不同, 他是插手把自家孩子往下壓,而這,是父子倆深談過后的結果, 也是賀時自己提出的要求。 他當年在沈家村做了半年知青,為沈家村村民實實在在做了些實事,雖說那時的目的是為了在父母那里爭取自己和沈瑤的一個將來, 但很多事情真正去做了以后, 對自己不可能完全沒有一點觸動。 賀安民問他畢業后的想法時,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下基層, 相比較找個光鮮的單位, 他更愿意實實在在給老百姓做些事。 賀安民是看著賀時一點點成長起來的, 聽到這話是真的欣慰, 玉不琢還不成器呢, 比起在市區進一個光鮮實惠的單位, 趁著年輕吃些苦頭,到下邊去摸爬滾打一圈這樣的選擇更合賀安民的心意。 t縣離家不算遠,不過也得轉兩趟車才成, 讀了四年大學, 又有這樣的家世,賀時跑到鄉里去當個書記簡直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鏡。 沒那個背景的人家就不說了,只說這大院里頭,家里有點關系的,孩子要么去了部隊,要么安排進某單位做了干事,哪個拎出來不是體體面面的。照他們來看,賀時可是第一屆大學生,家里關系又這樣硬,學校一出來就該有大好前程的,怎么著也不該是去鄉鎮啊。 大院里沒什么秘密,賀時上班沒幾天,院里人就都知道了,這一片兒住的都是賀安民一個單位的,大家私下里討論了幾天得出的結論,賀安民是真不循私,人家那黨性覺悟是絕對高。 時人樸實,這之后對賀安民更是真正發自內心的尊敬,這個卻是意外收獲了。 夫妻倆一畢業,一家人自然沒必要大院和學校家屬區兩邊住下去了,七月份就都搬了回來,倒是沈瑤,因學校是有寒暑假的,還沒正式上班呢,教職工宿舍先分了下來,她雖不住,上班時偶爾休息用倒是盡夠的了,梁佩君見這樣,索性把學校租的那套房子退了。 這會兒已經是1974年夏,沈瑤和王巧珍定下留下任教的消息自然是往老家說了的,王沈兩家人坐到一處開了兩席自家慶祝了一番。 幾年過去了,沈國忠被提了副主任,王云芝也升了小組長,夫妻倆除了上班,這兩年私下里沒少做買賣,家底倒是攢得不薄,這時的初高中是兩年制,沈剛正好讀了高一,這會兒正放暑假。 夫妻倆尋思著這些年了還沒往北京去看過親家,再想想外孫外孫女兒都快三歲了,從前都是沈瑤和賀時暑假時帶著孩子回來看他們,眼下賀時上班了,倆人一商量,決定各自請個幾天假,一家三口去北京走親戚去。 這頭事情一定,王云芝就叫沈國忠往她娘家跑了一趟腿,問問她二哥二嫂去是不去,要說這幾年沈瑤和賀時回了江市兩趟,王巧珍那邊卻只有她自己回過一趟,徐向東的影子她們都沒見過。 這會兒準備去北京看孩子,女兒女婿同在北京的自家二哥二嫂王云芝自然是要去問一聲的。 要說王二舅和王二舅媽不想去是假的,可是想想張秀蘭那糟老婆子這夫妻倆就有些打怵,跟沈國忠說:“我們去了,我家巧珍那婆婆能搭理我們啊?!?/br> 沒說出口的是,怕是家門都進不了,北京那樣的地方,在王二舅和王二舅媽眼里,身上沒很多錢那是萬萬不敢去的,吃和住哪一樣不貴死個人啊。 沈國忠也不喜張秀蘭為人,不過張秀蘭不搭理他們,徐向東這做女婿的還敢不招待老丈人和丈母娘嗎?他這樣想也就這樣說,又道:“再不濟,巧珍現在也是q大的老師了,我聽瑤瑤說,是有分教職工宿舍的,而且賀時和瑤瑤也買了個宅子,到時候直接住那邊去也成,兩進的院子,寬敞得很?!?/br> 聽沈國忠這么一說,住的問題能解決的話,這兩口子心動了,女兒一去幾年,也就頭一年回來過一趟,其它時候碰到放假都說要省火車票的錢給她們寄回來,要做家教賺點外塊,后邊幾年錢是沒少往家里匯,人卻是沒回來過。 至于女婿,電話也沒往這邊打過一個,王二舅夫妻倆個心里其實一直都有些不安,總覺得女兒女婿之間可能出了什么問題,加之王巧珍要強又懂事,怕是往家里只報喜不報憂。 這會兒想著能到北京親眼去看一看,心動了,問了沈國忠動身的日子,也沒讓通知王巧珍那頭,夫妻倆到大隊開了介紹信收拾了套換洗衣裳奔江市和妹夫一家人一起上了火車往北京去了。 沈瑤是知道她爸媽和弟弟會來的,家里頭房間都收拾好了,結果到火車站接人的時候看到跟著他爸媽弟弟后邊一起下車的二舅和二舅媽,傻眼了。 笑著迎上去打了招呼,又問她二舅:“巧珍知道您跟舅媽過來了嗎?” 王二舅搖頭:“不知道,臨時定的,我們也聯系不上她,沒法通知?!?/br> 確實,這時候打電話只能去郵電局,王巧珍在學校,只有她往村里打電話的,家里頭想找她卻是難,說起來也是王二舅私心,本來要是讓沈國忠跟沈瑤說一聲,沈瑤去通知一下王巧珍也是行的,他不知怎么的,就想打個突擊,看看閨女在北京過的到底怎么樣。 他這一突擊把沈瑤可嚇得夠嗆,表姐早幾年就離了婚,這事家里頭可是一直不知道的,舅舅舅媽一來,這眼見著是要漏餡了。 賀時今兒個上班,她是一個人來車站接的人,這會兒就是想支個人去給她表姐報個信都沒轍,不過想想,三年了,舅舅和舅媽遲早是要知道的,也只剩了嘆息。跟她舅舅道:“表姐這會兒怕是在學校里,舅舅舅媽不如先一起到我家里頭去,安頓下來,我再去找表姐?!?/br> 她仍是留了余地,說的是她去找表姐,卻沒說直接帶舅舅舅媽去找,王二舅這會兒乍一到北京,人緊張著,也沒留心到這點細節。 帶著幾人去坐車,倒是上了車后,王二舅媽想起來問了:“巧珍她婆婆好像是認識小賀的吧,倆家是不是住得很近???” 沈瑤這可真是為難死了,可不就是住得近,那就住在一個大院里,可這話叫她怎么接,照實說的話舅媽要是讓她帶著過去,到時候怎么收場。 她表姐離婚這事,就是要捂不住了,那也還是表姐自己親口說比較好。 她含糊著說了聲,是不遠,旁的話沒多說,王二舅媽察顏觀色,心里覺得怕是張秀蘭不好相與,瑤瑤不跟她打交道,心里對女兒的婚姻生活越發的愁。 梁佩君因著要帶兩孩子,就沒有一起往火車站去,不過家里也備了不少水果點心候著親家上門,等接到人發現多了一對夫妻倆,瞧著是有些眼熟,略想一想,記起來了,親親熱熱的打招呼:“這是親家舅舅和舅媽,快都進來坐,這一路都累了吧?!?/br> 沈家三口這是頭一回來北京,從前就知道賀家條件好,剛才在門外看著那帶院子的兩層小樓就覺得屋子氣派,這會兒一進門看到里邊的裝潢就更震撼些。 沈家三口住慣了城市里的樓房還好些,王二舅和王二舅媽被梁佩君請往里邊坐,局促得看著那地板不敢往里踩。 鄉下房子里邊的地都是泥土炕實了的,到這里那木地板干干凈凈,連根頭發絲兒都見不著,自己那沾著泥的布鞋哪敢往里走。 沈瑤一看就知道自家舅舅舅媽顧慮什么,幫著接過他手上一個包,笑道:“爸媽,舅舅舅媽,剛子,都進來坐吧,別站在門口?!?/br> 沈國忠聞言進了屋,他們夫妻倆進了門,王二舅夫妻倆才跟在后邊往里走。張嫂已經在泡茶了,梁佩君笑著招呼他們落座。 沈剛略看了看房子,注意力就轉移到自家小外甥那頭去了,進門到現在,沒看到石頭和月月。 因著梁佩君在沈家小住過兩次,沈剛和她并不陌生,沒找見兩個小家伙,張口問道:“阿姨,石頭和月月睡了嗎?” 梁佩君聽著問那倆小的,笑著說道:“哪里睡了,在家里呆不住,跟著他們姑姑出門轉悠去了,我算著你們來的時間呢,估摸著一會兒就該回來?!?/br> 說到孩子話題就輕松很多,加之王云芝和梁佩君原就挺說得到一處的,平時一個月總要打上一回電話的,這會兒到賀家,除了一開始被這房子震了一下,很快就跟原來一樣該怎么處怎么處了,她這樣,沈瑤舅舅舅媽也少了點拘謹。 沈瑤趁著這會兒,跟幾人說她去喊王巧珍過來,出門騎著車走了。 王巧珍來得很快,王二舅媽一看她身后沒人了,問了問徐向東怎么沒來,給王巧珍一句話帶過去了,說他忙,晚點再細說。 到底是在別人家,王二舅媽見女兒不方便說也就沒多問,梁佩君知曉內情,也不著痕跡幫著把話題岔開了。 到這會兒,其實就是沈國忠和王云芝心里都有點咯噔了。不多會兒賀真帶著兩小的回來,沈國忠和王云芝抱著外孫外孫女親香了會兒,兩娃兒就跟舅舅沈剛玩到了一處去。 等賀安民回來,一眾人一起吃過午飯,王二舅就想跟著閨女走。 王巧珍在這邊,要婆家沒婆家,職工宿舍也就一小間,哪里安頓得了他們,沈瑤見了忙說讓他們住到自己東井胡同那邊的宅子里去。 賀家這邊原是給沈家三口安排了房間的,但王二舅住東井胡同那頭,王云芝雖然想著跟外孫外孫女多呆會兒,也不好拋開自家二哥二嫂,最后一行人全都往東井胡同那邊安頓去了。 梁佩君知道王巧珍離婚那事怕是瞞不了了,也沒強留,笑著說那宅子也很是不錯,正好讓她們去看看,給足了王家人空間。 賀安民開車送的他們,等人到了后他趕著上班去,等他一走,王二舅媽甚至顧不上打量那宅子,就沒忍住問了王巧珍,徐向東怎么沒來,問徐家是不是也住在賀家附近。 王巧珍在沈瑤找到學校的時候就知道這事瞞不住了,并且,也不打算再瞞下去。三年多了,其實她爸媽心里早就犯嘀咕了吧,要不然也不會一聲不吭突然跟著姑姑姑父來了北京。